第十七章 涧底煞魂与人心鬼蜮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清晨，天色微明，流云谷口薄雾弥漫。陈凡早已准备妥当，身着一袭利落的灰衣，腰悬柴刀，怀中揣着数张驱邪符、敛息符，以及吴浩给的三颗聚气丹。他神色平静，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不多时，一道淡青色的剑光破开晨雾，吴浩飘然而至。他今日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背负长剑，气息内敛，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显然修为远在陈凡之上。
“陈师弟，久等了。”吴浩笑容和煦，目光在陈凡身上一扫，微微颔首，“准备得很充分。我们这就出发吧。”
“有劳吴师兄。”陈凡拱手行礼。
两人不再多言，吴浩掐了个诀，一道清风托起二人，离地尺许，向着西山方向快速掠去。御风而行，速度远非步行可比，不过半个时辰，那阴森的黑风涧便已遥遥在望。
越是靠近，那股熟悉的阴寒煞气便越是浓重。涧口的风声如同鬼哭，灰色的雾气翻滚，遮天蔽日。
吴浩在涧口外围按下风头，神色凝重了几分：“师弟，由此入内，需万分小心。敛息符时刻激发，跟紧我的脚步，切勿随意触碰不明之物。”
“是。”陈凡点头，立刻激活了敛息符，周身气息变得若有若无。他同时暗暗沟通砺心玉，保持着一丝微弱的感应。玉佩传来熟悉的温热感，对周围弥漫的煞气反应明显，但并未出现剧烈的悸动，说明附近的煞气浓度尚在可控范围。
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潜入黑风涧。吴浩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此，对地形颇为熟悉，选择的路径避开了几处煞气郁结、阴魂聚集的危险区域。他步伐轻盈，目光锐利，不时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四周，显得极为谨慎。
陈凡紧随其后，一边默记路线，一边借助砺心玉的感应，留意着周围的异常。他发现，吴浩所选的路线，虽然安全，但似乎……有意无意地偏向于煞气相对浓郁、但又未到极度危险程度的区域。这与他口中“相对安全的区域搜寻阴髓草”的说法，似乎有些微妙的出入。阴髓草虽喜阴煞，但并非煞气越重越好，过于浓重的煞气反而会侵蚀灵草灵性。
“吴师兄对涧内环境真是了如指掌。”陈凡状似无意地感叹了一句。
吴浩头也不回，淡淡道：“此前为寻几种炼器材料，来过几次。小心，前面有‘蚀骨阴风’的缺口，需快速通过。”
两人加快脚步，穿过一片怪石嶙峋的区域，一股冰寒刺骨、带着腐蚀性的阴风从侧面一道裂缝中吹出，饶是陈凡早有准备，也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忙运转灵力护体。吴浩则显得从容许多，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灵光，将阴风轻易挡在外面。
一路无话，两人逐渐深入涧内。光线愈发昏暗，四周开始出现飘荡的淡黑色虚影，那是低阶游魂，感应到生人气息，本能地聚拢过来，发出无声的嘶嚎。吴浩并指如剑，指尖灵光闪烁，随意点出，便将靠近的游魂轻易击散，手法干净利落，显露出精纯的修为和对阴魂的克制手段。
陈凡默默观察，心中对吴浩的实力评估又提高了几分。此人绝非普通内门弟子那么简单。
又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来到一处较为开阔的谷地。此地煞气明显比外围浓郁数倍，地面散落着一些破碎的兵甲残片和枯骨，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谷地中央，有一片稀疏的黑色林地，树木枝干扭曲，叶片漆黑如墨。
“阴髓草通常生长在这种古战场遗迹的边缘，依附阴木而生。”吴浩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那片黑林，“我们分头搜寻，以此为中心，半径百丈内。发现异常，以啸声为号。切记，不可深入林地中心，那里煞气太重，恐有厉鬼盘踞。”
分头行动？陈凡心中警铃大作。在这等险地，分开行动无疑增加了风险，但也可能是吴浩想要单独做些什么的借口。他面上不动声色，点头应道：“师弟明白，定当小心。”
两人就此分开，吴浩走向左侧，陈凡则谨慎地迈向右侧黑林边缘。
踏入林地，光线几乎完全被茂密的黑色枝叶遮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脚下是厚厚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窸窣声响。陈凡全神贯注，一边仔细搜寻着可能存在的阴髓草，一边将砺心玉的感应放大到极致。
玉佩持续传来温热感，指引着煞气流动的方向。他避开几处煞气尤其浓烈、仿佛有无形漩涡的地方，那里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搜寻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一无所获。阴髓草似乎并不容易找到。就在他准备转向另一片区域时，砺心玉突然传来一阵明显的悸动！指向他侧前方一株特别粗壮、树皮开裂如同鬼脸的黑色怪树下方。
有东西！
陈凡心中一紧，悄无声息地靠近。拨开缠绕的黑色藤蔓，他果然在树根交错处，发现了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植株不过半尺高，茎秆呈暗紫色，叶片狭长，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叶脉中流淌着如同血液般的暗红纹路，顶端结着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果实——正是玉简中描述的阴髓草！
而且不止一株，是三株！
陈凡心中一喜，正欲上前采摘，异变突生！
“呜——！”
一声凄厉至极、直透神魂的尖啸猛地从地底传来！紧接着，那株鬼脸怪树下的泥土剧烈翻涌，一道凝实无比的黑色身影猛地钻出！那身影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双燃烧着惨绿色火焰的眼睛，散发着远比游魂强大十倍不止的凶戾煞气！
是煞魂！由古战场惨死将士的怨念与煞气凝聚而成的凶物！
这煞魂一出现，立刻锁定了近在咫尺的陈凡，发出一声充满仇恨的咆哮，化作一道黑烟，张牙舞爪地扑来！速度快得惊人！
陈凡头皮发麻，想也不想，立刻将扣在手中的驱邪符激发！一道炽热的金光迸发，迎向煞魂！
“嗤啦！”
金光与黑烟碰撞，发出如同烧红铁块浸入冷水般的声音。煞魂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嚎，冲势为之一缓，身影也淡薄了一丝，但并未消散！它更加愤怒，周身煞气翻涌，再次扑上！
陈凡心中骇然，这驱邪符竟然只能轻伤它！他连忙后退，同时抽出柴刀，灵力灌注，刀身泛起微弱的五色光华，正是运转《五行基础诀》的征兆！他不敢怠慢，立刻主动沟通砺心玉，引动那股增强意念的力量！
嗡！
脑海一清，煞魂扑来的轨迹在他眼中变得清晰可辨！他侧身避过利爪撕扯，柴刀顺势劈出，刀锋上流转的五行灵力，尤其是带着锐金之气的一缕，狠狠斩在煞魂的腰部！
“噗！”
一声闷响，煞魂的身影再次剧烈波动，发出痛苦的哀嚎，攻势受阻。陈凡也被反震之力震得手臂发麻，气血翻涌。这煞魂的实力，绝对堪比炼气中期修士！若非他意念敏锐，功法特殊，又有砺心玉加持，刚才一击恐怕就要重伤！
“必须速战速决！引来更多就完了！”陈凡心念电转，一咬牙，将更多意念注入砺心玉，试图引动更强的力量！同时，他脑海中观想五行相生，尤其是火克金的之理，试图将灵力转化为更具克制效果的火属性！
然而，就在他全力应对煞魂，心神高度集中之际，一道锐利的破空声自身后袭来！目标直指他的后心！
不是煞魂！是人为的攻击！
陈凡亡魂大冒，千钧一发之际，凭借砺心玉加持下的超常感知和多年生死搏杀的本能，强行扭转身形，柴刀回扫格挡！
“铛！”
一声脆响！一枚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细针被柴刀磕飞，但针上附着的阴寒灵力却透体而入，让陈凡半边身子瞬间麻木！他踉跄后退，难以置信地望向攻击来源——
只见吴浩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后十余丈外，脸上那和煦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贪婪和杀意！他手中，正捏着另一枚同样的幽蓝细针！
“吴师兄！你……”陈凡又惊又怒。
“啧啧，反应倒是不慢。”吴浩阴冷一笑，一步步逼近，“本想让你这诱饵多引出几只煞魂，没想到你身上竟有能伤到煞魂的宝贝？看来，除了阴髓草，我还有意外收获啊。”
诱饵？！陈凡瞬间明白了！吴浩根本就不是来找什么阴髓草的！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或者说，是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能够感应甚至克制煞气的秘密！他故意选择这条路线，将自己引到这煞魂出没之地，就是想借刀杀人，或者逼自己显露底牌！
“你早就知道这里有煞魂？”陈凡强忍着身体的麻木和心中的冰冷，死死盯着吴浩。
“当然。”吴浩得意道，“这片‘鬼面林’是黑风涧有名的煞魂巢穴之一，阴髓草不过是吸引它们守护的诱饵罢了。寻常弟子避之不及，但我修炼的功法，正需要炼化强大的煞魂或蕴含纯阴煞气的宝物来突破瓶颈！本来只想利用你引出煞魂，没想到你区区炼气一层，竟能与之周旋，身上定然有古怪！交出你感应煞气的法门或宝物，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原来如此！吴浩修炼的是需要煞气的功法！他邀请自己，看中的就是自己上次探查任务表现出的“对煞气敏感”！而自己刚才应对煞魂时展现出的异常，更是让他确定了猜测！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煞魂被吴浩的出现惊动，暂时停止了攻击，在一旁虎视眈眈，发出低沉的咆哮。而吴浩，这个看似温和的内门师兄，才是真正的毒蛇！
陈凡心沉到了谷底。面对一个炼气后期甚至可能更高的内门弟子，他几乎没有胜算！但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吴浩，你身为内门弟子，残害同门，就不怕宗门制裁吗？”陈凡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疯狂运转灵力冲击麻木的经脉，同时沟通砺心玉，寻求一线生机。
“制裁？”吴浩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这黑风涧深处，死个把外门弟子，谁知道是怎么死的？被煞魂撕碎，再正常不过了！小子，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怀璧其罪！”
话音未落，吴浩眼中杀机爆闪，手中幽蓝细针再次激射而出，直取陈凡咽喉！同时，他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欺近，一掌拍向陈凡丹田，竟是要废其修为，生擒活捉！
生死关头，陈凡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不再压制砺心玉，将全部意念疯狂涌入！同时，不顾经脉负荷，将丹田内微弱的五行气旋逆转相克之道！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五行灵力瞬间冲突暴走，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在他体内生成！
“轰！”
一股混乱却强大的气息从陈凡体内爆发开来！他喷出一口鲜血，柴刀之上五色光芒疯狂闪烁，变得极不稳定，猛地向前劈出！这一刀，蕴含了他全部的力量、意志以及逆转五行带来的短暂爆发！
“嗯？”吴浩没料到陈凡还有如此拼命的招数，脸色微变，拍出的手掌不得不变招格挡！
“嘭！”
刀掌相交，气劲四溢！陈凡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黑树上，再次喷血，五脏六腑如同移位，浑身经脉剧痛。而吴浩也被这蕴含五行冲突之力的拼死一击震得后退半步，手掌微微发麻，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就在这时，那只被短暂忽略的煞魂，似乎被陈凡爆发出的混乱气息和鲜血刺激，变得更加狂暴，它猛地调转目标，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啸，扑向了距离更近、气息也更强大的吴浩！
“孽畜！敢尔！”吴浩又惊又怒，不得不先应对煞魂的袭击，手中出现一面黑色小幡，挥动间阴风阵阵，与煞魂缠斗在一起。
机会！
陈凡强提最后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黑林更深处、煞气最为浓重、连吴浩都告诫不可进入的区域，亡命奔去！他记得砺心玉的感应，那个方向，似乎有某种东西在隐隐呼唤着他！那是绝境中唯一的、可能存在的生机！
“想跑？！”吴浩见状大怒，想要追击，却被那疯狂的煞魂死死缠住，一时脱身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凡的身影消失在浓郁的煞气迷雾之中。
“小子！你跑不了！我会找到你，将你抽魂炼魄！”吴浩充满怨毒的吼声在身后回荡。
陈凡充耳不闻，咬着牙，凭借砺心玉对煞气的微妙指引和一股求生的本能，在能见度极低的黑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身体越来越沉重，意识也开始模糊。
他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是更可怕的绝地，还是……一线生机？他只知道，绝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
黑暗，如同巨兽的口，将他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