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熄灭的瞬间，楚河听见骨头撞上金属的声音。
他趴在驾驶舱地板上，怀里空了。阿伊莎已经被自动弹出的维生舱吞进去，密封锁咔哒合拢，舱体边缘渗出淡绿色凝胶，修补着她皮肤下蔓延的黑斑。她的手指还在动，隔着玻璃轻轻蜷了一下，像是想抓住什么。
楚河没看她。
他撑起身子，左臂传来一阵钝响，像是关节里塞进了碎玻璃。晶化的纹路已经爬到肩胛骨下方，皮肤绷得发亮，一碰就裂开细口，渗出带金属光泽的血珠。
主控台警报在叫。
十二个红点正从辐射云里钻出来，贴着轨道上方低空飞行。无人机群编号是深红之眼制式，但信号频段被加密过三次，最后一次跳转伪装成了南极气象监测网的频率。
“林玲。”他抹了把脸，嘴里的铁锈味还没散，“还能接进来吗？”
控制台屏幕闪了一下，一道蓝光斜切而下，在操作面板上方凝成模糊人影。她的眼睛亮着，但瞳孔边缘有锯齿状的抖动，像老电视信号不良时的画面撕裂。
“能。”声音断了一截，“但链接不稳定。你刚完成跨维度跃迁，神经系统正在排斥现实锚定。”
“那就别管我的神经。”楚河拍开手动接管开关，手指插进控制杆底部的生物识别槽。血液流进去，系统滴了一声，启动倒计时：8分12秒——电磁炮充能所需时间。
外面风速突破每秒八十米，列车开始左右晃动。第一架无人机投下了Emp脉冲弹，落点在车头前方三十米处的轨道接缝上。
爆炸没有火光，只有一圈无声的波纹荡开，像水面上被扔进一颗石子。车厢内的灯全灭了，又在一秒后重启。备用电源嗡鸣着启动，仪表盘重新亮起，但导航系统已经失灵，地图变成一片雪花噪点。
“它们要瘫痪我们。”林玲说，“不是杀你，是让你停在这里。”
楚河冷笑：“卡门还是老样子，喜欢玩控制。”
他伸手摸向颈侧，拔出一根银灰色电极，那是上次战斗后留下的应急接口。插入胸口衣领下的神经插座时，皮肤被划破，血顺着肋骨往下淌。
基因锁系统的提示框弹了出来，红色字体滚动：
【警告：检测到细胞活性异常】
【六阶解锁将导致不可逆器官晶格化】
【确认强制激活？】
他按了确认。
剧痛从脊椎炸开，一路烧到头顶。肌肉纤维像钢筋一样拧紧、增生，骨骼发出摩擦声，指节膨胀到几乎握不住控制杆。双眼视野变窄，边缘泛起晶体反光，像是戴了层磨砂镜片。
但他看清了。
十二架无人机的位置、速度、攻击轨迹，全都变成了可计算的数据流，浮现在视界边缘。
他踹开车顶逃生舱盖，跃了出去。
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但他感觉不到。身体比思维快一步，他在半空中扭身，右手扯住一架无人机的旋翼支架，发力一拽，金属外壳直接撕开，露出里面冒着火花的电路板。第二架从侧面逼近，他抬腿踢中引擎喷口，冲击力让对方失控撞向第三架，三台机器绞在一起，坠向轨道外的断崖。
剩下的九架同时开火。
他没躲。
雷弧从后颈窜出，顺着脊柱炸成一张电网，将所有Emp脉冲弹的能量吸收、反弹。冲击波扫过轨道，混凝土层崩裂，铁轨扭曲成麻花状，但列车还在前进。
他落回驾驶舱时，膝盖砸穿了地板。
心跳停了两秒。
视野灰了。
白允儿站在冰原上，穿着旧时代的作战服，手里拎着一把断裂的雷矛。她看着他，嘴角动了动，没出声。然后风一吹，画面碎了。
“楚河！”林玲的声音刺进耳朵，“你的心脏在结晶！快关锁！”
他喘了口气，咬牙把基因锁强行维持在开启状态。视线恢复，手还能动，那就够了。
“电磁炮还剩多久？”
“四分钟。”
“来得及。”他拖着身子爬回座位，左臂的晶化部分已经开始发烫，像是内部有熔岩流动。他脱下护甲，用匕首刮掉一层表皮，把新鲜血液涂在控制台上。
系统重新识别。
导航恢复了一瞬，显示出前方路线：K-7轨道将继续深入地下，终点是一座未登记的发射井，入口坐标与青铜板铭文吻合。
“Emp信号源解析出来了吗？”他问。
林玲沉默了几秒。
“解出来了。脉冲模块背面刻着一个标志——罗斯柴尔德家族徽记。不是投影，是实体雕刻，说明发射装置来自他们本部。”
楚河盯着屏幕上的图像。
那个鹰衔剑盾的图案，他曾见过一次，在月球基地的基因熔炉内壁上。卡门以为没人注意到它，但他记住了。
“所以他没打算藏。”楚河说，“他知道我会看到。”
话音刚落，控制台的蓝光突然扭曲。
一个人影浮现出来，半透明，轮廓模糊，像是信号干扰下的残影。他站在操作屏前，右手无名指戴着一枚狼牙形状的芯片环。
楚河猛地抬头。
“刀疤李。”
那人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向Emp信号图谱中的某个节点。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每一帧都在耗尽能量。
“发射车……”声音断续，像老式电台，“Emp模块……有罗斯柴尔德的家族徽记。”
楚河盯着他：“这不可能。你早就死了，在深红母舰爆炸的时候。”
刀疤李终于转过头。
他的脸清晰了一瞬。右脸那道从眉骨劈到下巴的伤疤还在，但皮肤底下有光在流动，像是数据在血管里穿行。
“我不是回来的。”他说，“我是没走。”
楚河懂了。
量子态残留。意识碎片通过某种方式附着在Emp信号上，借林玲的接入通道短暂显形。这不是复活，是信息回响。
“你还记得任务吗？”刀疤李问。
“记得。”
“那你就不该犹豫。”
“我没犹豫。”
“那你为什么还不加速？轨道尽头有陷阱，但他们等的是‘完整的你’。你现在这样，反而能活。”
楚河握紧控制杆：“你说完这些，是不是就要消失了？”
刀疤李没答。
他只是抬起左手，做了个战术通讯中断的手势。然后身影开始分解，化成无数光点，飘散在空气中。
最后一句话落下时，他已经不在了。
“快……还有时间……”
警报再次响起。
电磁炮充能完成，但动力核心温度飙升，冷却系统失效。列车速度从每小时三百公里跌到一百八，还在下降。
“如果继续这么开下去，两小时内会彻底停运。”林玲说。
楚河看了眼维生舱里的阿伊莎。
她的眼睛闭着，但睫毛颤了一下。
他知道她在听。
他解开安全带，走到主控台前，掀开底部维修盖。里面是一排老旧的线路接口，最深处连着一根铜芯接地线——那是三年前他亲手加装的应急桥接装置，用来绕过中央能源管理系统。
“你要干什么？”林玲问。
“让这破车跑完最后一程。”他把自己的左臂按进接口槽。晶化的皮肤接触到金属的瞬间，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血液顺着导管流入核心舱，混合着金色的能量液，形成新的燃料循环。
列车猛地一震。
速度开始回升。
仪表盘上的红灯一个个熄灭，轨道前方的雷达重新扫描出清晰路径。远处地平线，一座塌陷的地下入口轮廓逐渐显现，像是大地张开的嘴。
林玲的投影开始闪烁。
“你的基因锁正在吞噬神经系统。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一块会走路的石头。”
“只要这块石头还能踩油门就行。”楚河靠回座椅，手指摸到战甲内侧那枚狼牙芯片。它还在发烫，像是回应某种遥远的信号。
列车轰鸣着冲进浓雾。
他望着前方黑暗的隧道入口，低声说：“原来你们都还没走。”
车轮碾过轨道连接处，发出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