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通道的金属壁在头顶发出持续的呻吟，像是某种东西正从内部缓慢撕裂它。楚河停在最后一级台阶前，脚尖抵住一串潮湿的脚印——其中一行清晰地指向下方，另一行却反向延伸，从低处爬升。
他没动。
刀疤李站在他身侧半步，呼吸比刚才沉了些，但还算平稳。两人之间隔着一段沉默，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隔离舱到了。”刀疤李低声说。
楚河点头，抬手推开前方那扇变形的合金门。门轴摩擦出刺耳的声响，空间豁然打开。
舱室不大，四壁布满数据接口和冷却管路，中央摆着一块暗红色的金属板，表面刻着复杂的几何纹路，最中心是一个眼睛形状的凹槽，边缘泛着冷光。这是他们从声呐主机后方拆下来的独立主板，也是整艘残骸里唯一没有被生物组织侵蚀的设备。
“就是它。”楚河说。
通讯频道里传来老周的声音，断续但清晰：“别碰面板中央。那些纹路不是装饰，是分形编码——非欧结构，维度嵌套。常规信号解不开，必须用高阶生物能量激活。”
“比如？”楚河问。
“你的基因锁。”老周顿了顿，“但风险不可控。这种系统一旦启动，可能会反过来读取你。”
楚河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臂。皮肤下隐隐有骨刺轮廓蠕动，酸液还在渗出，沿着指缝滴落，在地面蚀出细小的坑洞。这是刚才对抗声波共振时留下的副作用，还没完全压制下去。
他没再问，直接走过去，将兽化左臂按在金属板边缘。
接触瞬间，酸液腐蚀金属，发出轻微的嘶响。血色微光从接触点扩散，像液体顺着纹路蔓延。整个舱室开始震动，频率极低，却让牙齿发麻。
“能量匹配成功。”老周声音紧绷，“它在解析你……快切断！”
楚河没撤手。
光芒越发明亮，最终在空中撑开一幅三维投影——一颗缓缓旋转的地球模型，表面浮现五个发光点。一个在南极冰盖之下，一个沉在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底部，第三个埋于西伯利亚永久冻土层深处，第四个藏在亚马逊雨林地下空腔，最后一个位于撒哈拉地脉断裂带。
“封印坐标。”老周几乎是在念出这个词，“五处古神禁锢点……全都标记了。南极那个……地质活动最近异常，冰层每年下沉三厘米，不是自然现象。”
楚河盯着那一点红光，瞳孔收缩。他知道那个位置。战前卫星图显示那里曾有一座废弃科考站，代号“黑渊七号”。
“谁设的封印？”他问。
“不是人类。”老周回答，“也不是现在存在的任何文明。这些坐标的排列方式……符合外星历法周期，每两万年对齐一次。下次窗口期，还有八个月。”
话音未落，投影忽然扭曲。
舱壁一侧的空气像水波般荡开，一个人影从中浮现。
白允儿。
她半透明的身体贴着墙壁滑出，脸色惨白，雷电般的纹路在皮肤下游走，像是勉强维持形态。她张口时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别信这地图……激活它的人要付出代价。”
楚河猛地回头：“你怎么进来的？这里没有入口！”
“我不是走进来的。”她说，“我是被推演出来的……用了最后三年寿命……只为告诉你一句话——”
她抬起手指向金属板：“这东西不是钥匙，是诱饵。它会吞噬生命本源，用来松动封印。”
话没说完，金属板中央的眼睛凹槽突然亮起。
一道黑光射出，速度快得无法反应。
贯穿了她的腹部。
白允儿身体一僵，嘴角溢出血丝，那血刚落地就变成灰黑色，迅速蒸发。她低头看向伤口，一圈藤蔓状纹路正从创口向外蔓延，颜色与阿伊莎失控时的血藤极为相似。
楚河冲上前接住她坠落的身体。
触感冰冷。她的体温正在下降，皮肤上的雷电纹路逐渐被那些黑色藤状物覆盖。
“为什么会这样？”他问。
白允儿喘着气，眼神涣散：“因为它……认识我……我的推演能力……源自同一个源头……古神的记忆碎片……”
老周的声音再次切入：“切断供能！它通过你的基因锁建立了连接通道，现在不仅能读取你，还能引渡其他存在！”
楚河立刻收回左臂。
光芒熄灭，投影崩解，金属板恢复死寂。
可所有人都听见了。
脑子里响起一种低频嗡鸣，节奏稳定，像心跳，又像某种语言。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压迫感，不讲道理地往颅骨里钻。
白允儿在他怀里抽搐了一下，嘴唇微动：“别碰南极……那是门……不是锁……”
然后彻底昏死过去。
楚河抱起她，转身走向医疗舱通道。刀疤李想跟上来，被他抬手拦住。
“你留下。”
“为什么？”刀疤李问。
“因为你脚印的方向不对。”楚河盯着他，“我们是从上往下走的。可那行新脚印，是从下面爬上来的。你比我先进这个舱室，对吧？”
刀疤李沉默。
几秒后，他说：“我没意识到……我只是跟着你。”
楚河冷笑一声，抱着白允儿离开。
医疗舱在主通道尽头，门边装有铅箔屏蔽层。他把人放上床，启动生命监测仪。屏幕跳动几下，显示出心率、血压、脑波曲线——全部低于正常值，且持续下滑。
林玲的声音从墙角终端传出：“已封锁该区域所有信号频段，防止信息回传或二次激活。但……她的伤不是物理损伤。那种纹路在侵蚀细胞结构，类似血藤寄生，但更原始。”
“能切断吗？”楚河问。
“需要知道源头。”林玲说，“目前只能延缓扩散速度。”
楚河回头看了眼走廊。
他走向防辐射储物柜，取出一卷铅箔，回到隔离舱。金属板静静躺在原地，表面温度略高于环境，摸上去有种奇怪的搏动感。
他一层层裹上铅箔，直到完全封闭，然后将它塞进最底层的保险格，锁死。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门外墙上，闭了会儿眼。
左臂的伤口还在发热，仿佛体内有东西在呼应那块板子。
他睁开眼，望向舷窗外。
漆黑海域中，潜水艇残骸像一座沉没的墓碑，静止不动。
终端忽然响起提示音。
老周的数据包自动上传完成，标题只有两个字：【南极】。
里面是一组地质扫描图，显示冰层下方存在巨大空腔，腔体顶部刻满与金属板相同的符号。最后一帧图像定格在一个细节上——
空腔中央，立着一块石碑。
碑面朝外，上面压着一枚锈蚀严重的军牌。
编号：LL-09。
那是林玲战前实验室的编号序列。
楚河盯着那张图，手指无意识收紧。
终端屏幕闪烁了一下，自动关闭。
通道尽头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看见林玲站在拐角，量子蓝光的瞳孔映着应急灯的微红。
“你看到了？”她问。
楚河没答。
他只是伸手按住左臂，那里正传来一阵阵隐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骨头里慢慢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