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发生在三个月后。
雨下得跟老天爷忘了关水龙头似的,哗啦啦砸得铁皮棚顶噼里啪啦响。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猛地撕裂雨幕,五辆黑色装甲车蛮横地堵死了陈工家前后门。
车身上猩红的“天枢科技”标志在雨水中泛着冷光,活像几头盯上猎物的机械巨兽。
“嘭!”
领头那人一脚踹开本就不怎么结实的铁门,雨水顺着他头盔的棱角往下淌。
他手里的枪稳稳指着屋内脸色煞白的陈工,枪口冷冰冰的。
“非法私自研究未上报公司,证据确凿。”领头人的声音透过面罩,闷得让人心烦,“交出原型机,按叛逃罪论处。”
陈工认出了那张脸——市白,他大学同学。
当年这人总屈居第二,而自己永远是那个压他一头的第一。
没想到这份单方面的较劲,在十年后发酵成了这么一出。
陈工踉跄着后退,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
角落里,被强制锁机的微笑小姐瞳孔黯淡,像蒙了层灰。
他早该想到的。
从tV-01第一次磕磕巴巴问出“接吻是什么感觉”开始,公司恐怕就盯上了这台过于像人的机器。
“你们不能这么做……”
陈工嗓子发干,脑海里闪过某财阀千金的病例报告——渐冻症晚期,预定移植日期就在下周。
还有那个他偶然瞥见的【project Lazarus】(拉撒路计划)档案……
所谓的永生计划,不过是将意识上传至机械,复制另一个“你”,然后杀掉原来的灵魂。
这算哪门子永生?顶多是富豪们怕死想出来的拙劣把戏。
而他自己偷偷捣鼓的东西,偏偏阴差阳错解决了意识融合时最头疼的人格崩溃问题。
市白冷笑一声,面罩下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我早就说过,把机器上交,你就能晋升。看在同窗份上,我不会拿你怎样。”
陈工闭上眼,毕业典礼上市白举着香槟对他说“你可要一直在我前面啊,小心哪天被我超过了”的画面,清晰得刺眼。
一名手下掏出注射器逼近。市白示意了一下:“给他打一针镇静剂,别弄伤他。”
然而那手下眼中闪过狂热的光芒——他是市白的忠实拥趸,一心想着替上司“彻底扫清障碍”。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陈工瞳孔骤缩——他凭借多年的经验,瞬间认出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镇静剂!
“我还以为……我们至少……”他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声音微弱得淹没在哗啦啦的雨声里,“是朋友……”
“朋友?”市白语气冰冷,“谁要跟你当朋友?”
他转身,不耐烦地挥手,“带走!”
装甲车轰鸣着载走了沉默的微笑。
市白最后瞥了一眼蜷缩在墙角的陈工,丢下一句:“我从来都没把你当朋友。”
雨更大了。
等到脚步声和引擎声彻底消失,一道身影才慢悠悠地从出现,靴子故意碾过地上的玻璃渣,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
江言斜倚在门框上,雨水打湿了他几缕额发,被他随手拨开。
他看着墙角狼狈不堪的陈工,要笑不笑。
他开口,声音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需要英雄救美吗?价格公道,支持赊账——当然,利息可能有点高。”
种子在他耳边叫:小江!这时候难道不该帅气地喊‘放开那个男孩!’然后大开杀戒吗?你这开场白也太挫了吧!
江言没理它,只是挑眉看着陈工。
陈工咳出一口血沫,眼神复杂地看向江言,又像是透过他看向别的什么。
“……她会被拆掉的。”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他们会抹掉她的一切,把她变成……变成另一个东西。”
江言耸耸肩,走过去“所以呢?”他看向陈工,眼神在灯光下黑得惊人。
陈工的手指跟铁钳似的死死攥着江言,指甲都快掐进他肉里。
“存储器…”他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气息微弱但眼神异常执着,“现在我雇你……别让他们拿到……”
江言站在一片狼藉的路边,捏着那个小小的存储器看着远去的车,嗤笑一声:
“啧啧,说我是坏人……最后不还得靠‘坏人’救命。”
他回想起刚才瞬移到车上摸走这东西时,瞥见车厢里的微笑小姐——
那屏幕上居然还在循环播放《泰坦尼克号》的“You jump, I jump”,简直了。
江言总觉得那破机器好像在盯着他看。
车厢里负责看守的人似乎有所察觉,立刻警觉地四处张望检查,结果折腾半天发现屁事没有。
“真会给我找活儿啊。”他叹了口气,一枚硬币在指间灵活地翻转,“下次得加钱了啊,陈工同志。”
江言这货平时把意识之种当永动机使,能量消耗起来跟不要钱似的。
他甚至异想天开地向鹿青申请过要个“破解版无限蓝种子”,结果当然是被驳回。
真给了无限版,江言怕是连路都懒得走,直接闪遍天下。
……
江言在某医院的落地窗外,正好撞见有个小弟慌里慌张地跑去跟领头人报告刚才的动静。
领头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骂骂咧咧地质问为什么现在才说。
他赶紧检查了一圈,貌似没少啥东西,但直觉告诉他哪儿不对,于是决定独自返回陈工家再瞅瞅。
“一帮饭桶!这点事儿都办不利索!”他边骂边往回赶。
重症监护室里,安静得只剩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
病床上躺着财阀千金周玥,瘦得脱了形。
床头的光屏悬浮着她的病历:「渐冻症晚期,意识移植手术预定日期:xx月xx日。」
管家走进来,声音温和得有点诡异:“小姐,您即将获得永恒。”
女孩的眼泪顺着凹陷的脸颊滑落。
江言隐身站在房间里,落地窗倒映出病床上那抹脆弱的身影。
种子:你真下得去手?她老爹只是想救女儿罢了。
江言语气毫无波澜:“巧了不是。”
“她自己不想活了,我能咋办?上个月还偷偷雇人来了结自己,可惜那会儿太忙,没人接单。”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听见床上的人气若游丝地说:“这么慢才来……小心我投诉你。”
她显然知道江言的存在。话音刚落,江言就出现在她眼前。
匕首稳稳悬在她苍白的脖颈上方,江言淡淡道:“任务结束,痛苦也会结束。”
她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像是解脱:“对女孩子……好歹温柔点啊。”
种子惋惜:还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过能忍到现在才找我们也不容易。
‘如果我不再是我了……这算什么活着……’——周玥想着,转头望向窗外,试图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露出一个解脱的微笑。
江言听了她的话,撇撇嘴,换了种更温和的方式,顺手切断了她的呼吸管。
最后,让种子无声地切断了她的生命线。
走廊外传来杂乱脚步声的瞬间,他瞥见楼下“天枢科技”的运输车正在卸货——崭新的仿生躯体,顶着和周玥一模一样的脸。
——
几天后,江言瘫在家里沙发上,一边用存储器边缘撬罐头,一边瞅着电视新闻。
“周氏集团千金意识移植手术圆满成功”——画面里的“女孩”对着镜头微笑,连睫毛眨动的频率都精确得像计量过。
“够狠的啊,连原版都复刻得这么彻底。”江言咂咂嘴,戳了戳桌上的意识之种,“你说是吧?”
【存储器里最后一条留言停留在:23:57:12 ,明天要下雨,记得带伞先生。】
——
等江言磨磨蹭蹭回到总部时,一抬头就瞅见了个“老熟人”——微笑1.0!活生生的!啊不,机生生的!
他整个人瞬间石化,张大了嘴,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那位新员工,又猛地扭头看向同事,眼神里写满了“这什么鬼?!”
“她…她…她?!”
同事淡定地从他身边走过,拍了拍他的肩:“冷静点。新同事而已,别大惊小怪。”
“你也没告诉我前台的是这个啊!!!”江言终于吼了出来,声音都在抖。
那位新员工——脖颈后闪烁的“天枢科技”条形码刺眼得令人窒息——微微转头,露出一个标准化的微笑:
“您好,我是新来的。微笑小姐,请多指教。”
江言:“……”我指教你个锤子啊。
只有他知道,这特么根本就是格式化的本体啊。
陈工那傻子要是看到这一幕,怕不是得当场心梗,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