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焦焦这一病,便在长公主府的客院里住了下来。
高烧反复,人时常昏沉,偶尔醒转也是精神不济,喂些汤药便又睡去。
那苍白脆弱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惜。
赵氏本想将人接回侯府,却被江浔一句“车马劳顿恐加重病情”拦下了。
长公主也发了话,让林大小姐安心在此养病。
赵氏无法,只得留下几个仆妇照料,自己带着虽已无大碍但名声同样受损的林清清先回了侯府。
客院一时间倒成了各方关注的焦点。
“怎么样?查清楚没有?”陆昭烈是个急性子,几乎是堵着刚给林焦焦诊完脉的府医问。
老府医捋着胡须,慢悠悠道:“林大小姐本就体弱,此番落水受寒,邪气入体,加之惊惧过度,故而高热不退。
需得好生静养,再用几剂温和驱寒的方子……”
“谁问你这个了!”陆昭烈急得跺脚
“我是问那船!那撑船的婆子!”
萧染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抛接着一枚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玉佩,语气凉飕飕的:
“陆小将军,你这般大呼小叫,是怕里面的人睡得太安稳?”
陆昭烈一噎,瞪了萧染一眼,压低声音:“我这不是着急吗!”
江浔从外面走进来,面色依旧平淡,只对府医道:“有劳先生,就用最好的药。”
他目光扫过内室方向,帘幔低垂,看不清里面的人。
“阿浔哥,你可算来了!”陆昭烈像找到了主心骨
“查到什么没有?那婆子……”
“那婆子当夜就‘失足’跌进后院井里,没了。”江浔声音不高,却让在场几人都静了一瞬。
陆昭烈倒吸一口凉气:“灭口?!”
萧染抛接玉佩的动作停住,桃花眼眯了起来:“手脚倒是快。”
江浔没接话,只对府医点了点头,府医识趣地退下。
他这才看向内室,淡淡道:“人没事就好。其他的,不急。”
内室里,林焦焦其实醒着。
外间的对话隐约传来,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阿阮悄无声息地坐在床边的绣墩上,用银匙一点点给她喂温水。
“小姐,楼里递了消息,那婆子有个儿子,好赌,前几日突然阔绰了些
在赌坊输了不少,昨夜人不见了。”阿阮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林焦焦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哪有半分昏沉?
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钱来得容易,去得也快,命也跟着搭进去,蠢货。”
“江大人似乎也在查赌坊那条线。”阿阮又道。
林焦焦并不意外。
她那位阿兄,心思缜密,手段通天,查到这些是迟早的事。
“郡主那边呢?”她更关心这个。
“郡主递了话进来,说她一切都好,让您安心养病。另外……”
阿阮顿了顿,“乌木勒派人送了份礼到永嘉郡主府,说是给郡主治惊。”
林焦焦眼神微动。
乌木勒给永嘉送礼?
这是三王子那边释放的信号?
“知道了。”她重新闭上眼
“我该‘好转’一些了。”
总是病着,怎么看好戏呢?
又过了一日,林焦焦的高热终于退了,人也精神了些,能靠在床头喝点清粥。
陆昭烈是最高兴的,提着一堆补品来看她,坐在外间扯着大嗓门说要把那害人的湖给填了,逗得里间伺候的小蝶忍不住偷笑。
萧染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鸟笼,里面是只羽毛鲜艳的鹦鹉。
“小娇儿,爷给你送个解闷的玩意儿。”
他隔着屏风,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调笑。
那鹦鹉扑棱着翅膀,忽然尖声学舌:
“推我!推我!坏蛋!”
屋内瞬间一静。
萧染“啧”了一声,用扇子敲了敲鸟笼:
“蠢东西,胡说什么?”
他抬眼看向屏风后模糊的身影,语气不变,“病好了带你去骑马,比在这闻药味儿强。”
林焦焦靠在软枕上,轻轻咳了两声,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
“多谢世子好意,这鹦鹉……挺有趣的。”
傍晚时分,江浔来了。
他亲自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走进内室。彼时林焦焦正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出神,侧脸在暮光中显得格外单薄。
“喝药。”他将药碗递到她手边。
林焦焦回过神,接过药碗,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
他的手指微凉,带着墨香和药草混合的气息。她垂下眼,小口小口地喝着那苦涩的汁液。
江浔就站在床边,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看着她因为药苦而轻轻蹙起的眉头。
直到她喝完药,将空碗递还给他,他才开口,声音比平日低沉些许:“害怕吗?”
林焦廉抬起眼,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那里面没有太多情绪,却让她心头莫名一紧。
她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终只是低声道:“当时……很突然。”
江浔看着她这副故作坚强又难掩后怕的模样,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出手
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唇角沾染的一点药渍。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林焦焦浑身一僵,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红。
“没事了。”他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
林焦焦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唇边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而短暂的触感。
心跳,有些失序。
小蝶凑过来,小声感叹:“江大人虽然话少,但对小姐是真的好。”
林焦焦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拉高了锦被,遮住了自己半张发烫的脸。
窗外,夜色渐浓。侯府那边传来消息,林清清也病了,说是那日落水受了惊吓,需要静养。
一时间,永昌侯府两位小姐都成了需要静养的瓷娃娃。
只是,这静养之下,各自藏着怎样的心思,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