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生吟的意识在接触到那灰色宏大视角的瞬间,便如同被投入了狂暴的星河漩涡。
下一秒,在某个名为【艾利阿斯】的未知存在所主导的【轮回】投影下,另一个无比浩瀚、充满非人威严的灰色视角,强行侵入了他的脑海。
祂宛如一尊端坐于宇宙废墟之上的古老神明,微微向下俯瞰,目光穿透了无数位面的壁垒,最终落在了这间狭小的卫生间,落在了渺小如尘的万生吟身上。
祂的眼中没有慈悲,只有一种燃烧的、近乎偏执的信仰光芒,冰冷而炽烈。
同时,那神圣而古老的嘴唇微微翕动,吐露出的并非单一的语言,而是德语、法语和意大利语三种截然不同的古老音节,它们如同扭曲的藤蔓般交织、缠绕,形成了一道道蕴含着磅礴神威与无尽愤怒的宣言:
der Zyklus muss sterben – er ist die wurzel aller Sunden!
(“轮回必须消亡——它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Il ciclo non puo esistere piu; è la fonte stessa del peccato!
(“轮回绝不能再存续;它本就是罪恶的源头!”)
élimine-le, cette cycle infame! Il transforme le mal en routine!
(“铲除它,这可憎的轮回!它把邪恶变成了常态!”)
……
即便万生吟完全听不懂这些复杂拗口的语言,他的灵魂也能直接感受到那话语中蕴含的、足以撕裂星辰的极致愤怒。
那三种语言的咆哮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震荡、回响,如同无数口巨钟在颅内同时敲响,音波化作实质的冲击,似乎要将他的理智、他的记忆、他赖以认知的世界彻底搅得天翻地覆。
他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住,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
他连忙用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蜷缩,试图建立起一道可怜的屏障,摒弃这来自神明的、他根本无法承受的呼唤。
简直难以置信!自己不过是吃了一顿饭,吐了一下,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这种等级的存在给“盯”上了?
难道这一切,还是源于那次在鬼楼被“忆体”附身后留下的隐患?
那次的经历,不仅仅赋予了他微弱的感知力,更是在他灵魂深处埋下了一颗能被“神明”窥探的种子?
但现在,他根本无暇去追溯根源。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快要承受不住了!
凡人之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经受住这等来自更高维度的瞥视?
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正被这股力量蛮横地撕扯,意识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撕裂成互不关联的五六个碎片,如同失重的太空垃圾,肆意漂浮在这片由神念构成的虚幻空间中,永远沉沦,永远得不到解脱。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他对“生”失去了所有欲望,内心深处只剩下一个疯狂而强烈的念头——想死!
真的想死!
也许彻底的消亡,永恒的寂静,才是摆脱这无边痛苦的最好归宿。
然而,那尊灰色的神明对他的祈求毫无反应,祷告并未停下,神威反而愈发沉重。
“哗啦啦——!”
伴随着意识的幻听,无数由纯粹金光构成的锁链,顺着神明那漠然的目光,穿透了虚实的界限,铺天盖地而下!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细蛇,灵活而迅猛地缠绕上来,瞬间捆缚住他的手腕、脚踝、脖颈,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与此同时,一本巨大无比、仿佛承载着宇宙规则的书籍虚影,在神明的身前缓缓打开。
书页并非纸张,而是由流动的光阴与法则构成。在翻开的书页中央,一只巨大、冷漠、纯粹由光芒构成的【黄金瞳】缓缓浮现,如同审判之眼,锁定了他。
那黄金瞳聚焦,一道蕴含着“契约”与“规则”意味的、前所未有的【圣契】光芒,如同探照灯般射出,笔直地照向他的额头。
在那璀璨到令人盲目的光芒中,在黄金瞳的瞳孔深处,他看懂了唯一一个用古老英语词汇书写的、仿佛是世界基石的词语:
reincarnation.
(灵魂转世,生死循环)。
那一刹那,如同醍醐灌顶,他懂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幻觉或精神攻击,而是两种至高“规则”在他这渺小载体内的无声对抗!
这位未知的神明,正以投影之躯,向世间降临其艾利阿斯“反轮回”的规则。而祂强行横跨界限,选择在他的脑海中作为战场,与另一种代表“轮回”的规则,开启了一场他根本无法理解的神级对抗!
他只是不幸被卷入风暴中心的蝼蚁!
再这样下去,不需要任何一方规则取胜,他自己就会因为无法承载这恐怖的神念冲击而最先崩溃、死亡!
先前胃里的翻江倒海,此刻已然升级为头脑里毁灭性的风暴席卷和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变得模糊、黯淡,即将彻底熄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不知从何处,不知源自何方,一道清冷、纯净、蕴含着无尽悠远与神秘意味的【星辰】之光,如同划破永恒黑夜的流星,骤然射来!
它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精准无比地击打在他的额头上,那被【圣契】光芒照射的位置!
“嗡——!”
一声只有灵魂能感知的轻鸣响起。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圣契】连接,被这道星辰之光强行斩断!
黄金瞳的威压瞬间消退。
紧接着,一只温暖而强有力的手,穿透了那无数金光锁链的虚影,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
一股并非源于他自身的力量爆发开来,强行将他从那些冰冷刺骨的能量锁链中挣脱了出来。
这只手带着他,不断向上冲击,远离那无边的黑暗与神明的咆哮,向着有光亮的方向奋力攀升。
灰色的神明身影在他急速倒退的视野中变得越来越远,最终化作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彻底消失在无尽的虚无深处。
“嗬——!”
万生吟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眼前的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现实的景象重新涌入眼帘。
他还在这间装修精致的客用卫生间里。
刺眼的顶灯照射着光洁的瓷砖,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和呕吐物混合的酸腐气味。
他刚才的呕吐物依然在马桶的水面上漂浮、荡漾。他自己则半跪在马桶前,双手死死抓着冰凉的陶瓷边缘,因为剧烈的呕吐和方才的精神冲击,半个身体几乎都要软软地栽进马桶里,形象狼狈到了极点。
“你没事吧?生吟?”
一阵熟悉的、带着真切担忧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驱散了最后一丝神明的回响。
是谢灵!
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卫生间,正用一只手紧紧拉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防止他在最脆弱的时候直接一头跌进那污秽之中。
万生吟如同离开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珠。
胃里虽然还在抽搐,但那种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内脏都吐出来的恶心感总算远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虚脱,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与后怕。
“我……我没事……你放心吧……”
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另一只空闲的手,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强行命令自己颤抖的身体镇定下来,试图从刚才那场短暂却无比恐怖的遭遇中恢复过来。
“真没事?我看你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整个人像是突然间被抽走了魂似的。”
谢灵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毫不作伪的关切,
“要不我去给你拿点药?或者叫医生来看看?”
万生吟敏锐地注意到,此刻谢灵的眼神,已经重新恢复了他所熟悉的那种清澈与明朗。
似乎脱离了餐厅那种特定的氛围,脱离了李阿姨无形气场的近距离压制,他整个人的状态都恢复了不少,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可以信赖的、亲切的朋友。
“果然,这一切诡异的变化,都和那个李管家脱不了干系!”
万生吟此刻心中已然笃定。但越是确定,他心中就越是冰凉。
凭他自己这点微末的力量和那点残存的特殊感知,恐怕根本做不了什么,贸然行动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将谢灵和云儿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即便他相信谢灵身上可能隐藏着对抗这些“规则之物”的潜力或能力,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谁知道这看似平静的谢家宅院深处,还潜藏着多少未知的威胁?
“我真的没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可能就是有点肠胃不适,突然反胃了。你先回去吃饭吧,我漱个口,缓一下就来。”
他必须保持冷静,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任何破绽。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了李阿姨那依旧温和客气,但此刻听来却格外刺耳的声音:
“小灵少爷,客人没事吧?我看他进去挺久了,要不要我去请医生过来为他看一眼?”
她的语气听起来充满关怀,甚至能让人察觉到话语深处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仆人的紧张感。
“不用了,李阿姨。”
谢灵转过头,朝着门外朗声回应,语气自然而坚定,
“他只是突然觉得有点恶心,吐出来就好多了。我们马上就回来。”
“哦哦,那就好。”
李阿姨的声音顿了顿,接着提醒道,
“那你们可要快一点,饭菜放久了,口感就差了,凉了对肠胃也不好。”
“好的,知道了。”
谢灵和万生吟之间有着多年的默契,他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直接且干脆地拒绝了管家的进一步“好意”。
“抱歉,让你担心了。”
万生吟借着谢灵的搀扶,勉强站直了身体,对着他低声说道,同时用眼神传递着更复杂的讯息。
“看你这说的什么话,”
谢灵拍了拍他的背,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啊——有我在呢。”
这句简单的话语,在此刻的万生吟听来,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他点了点头。
“快走吧,别让云儿等急了。”
谢灵拉了拉他的衣服。
“好。”
万生吟按下马桶的冲水按钮,看着那些证据被漩涡卷走,仿佛也想将刚才那恐怖的经历一并冲入下水道。
随后,他和谢灵前一后走出了卫生间。
餐厅里的氛围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云儿还坐在餐桌旁,小脸上写满了担心,看见万生吟出来,立刻关切地问:
“生吟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好难看呀。”
李阿姨也站在桌边,脸上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热情而温暖的表情,符合一个完美管家对客人身体状况应有的关切。
可只要一想到刚才她对自己那如同猎人审视猎物般的冰冷凝视,万生吟就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向上蔓延,根本无法将眼前这张笑脸与那危险的目光联系起来。
“是饭菜有什么不合口味,或者有什么忌口的吗?”
李阿姨适时地开口,眼神温和地落在万生吟身上。
“没事的,阿姨。”
万生吟强迫自己迎上她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个略显虚弱但足够礼貌的笑容,
“我只是……可能最近肠胃比较敏感,没太适应这么丰盛美味的饭菜,一时间胃里有些无法接受罢了。放心吧,我真的没事,吐出来就好多了。”
他一回应着三人的关心,动作略显迟缓地擦干净嘴角,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在刚才那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不过,有了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呕吐,他反而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不用再进食的借口。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或许也算是一桩“好事”。
除了心神不宁、食欲全无的万生吟,餐桌上的另外三人似乎很快又回到了之前的进食节奏。
谢灵和云儿依旧在大口吃着饭菜,李阿姨也姿态优雅地用着餐。谁也不会想到,在这番看似温馨和谐的饭局之下,究竟埋藏着怎样暗流涌动的玄机,而他,刚刚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万生吟微微低着头,避免与李阿姨有直接的眼神接触,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和深深疑虑。
虽然能感觉到那种若有若无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凝视依然存在,但相比于刚才那尊灰色神明带来的、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压迫感,眼下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虽然同样令人毛骨悚然,却至少还在他能够勉强承受的范围内。
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位未知神明,其立场是与艾利阿斯主导的【轮回】完全对抗的,几乎可以说是不死不休的敌对态度。那么反过来推测,代表着【轮回】的艾利阿斯,恐怕对这位神明也是同样的水火不容。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之前从未遇到过如此清晰、如此具象化的“神谕”或“规则对抗”。
为什么偏偏在吃过李阿姨做的饭菜之后,自己就产生了这样恐怖的幻象?难道那不仅仅是一顿普通的饭?
一个大胆而惊悚的猜测浮现在他脑海:眼前这位看似热情能干、无可挑剔的李管家,难道根本就不是人类?
她的本质,或者说她所代表的,就是【轮回】规则的化身,或者其具现化的执行者?
他很想立刻就把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告诉谢灵。
以谢灵接触过外界非常识领域的经历,应该更容易理解和接受这种解释。但话到嘴边,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能确定,在李阿姨气场的影响范围内,谢灵的精神状态是否会再次受到影响,甚至可能无意识地将他的话泄露出去。
他不能冒这个险,只能将这个足以颠覆认知的疑问,暂时死死地压在心底,如同吞咽下一块灼热的炭火。
很快,饭局就在接下来这番表面平静、内里却暗藏机锋的进食中,悄然结束了。
吃过饭,李阿姨便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餐桌上的餐具,将它们一一搬进厨房。
她甚至还颇为贴心地再次询问万生吟:“小伙子,真的不用我再给你留点饭菜温着吗?或者给你煮点清淡的粥?”
万生吟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语气尽量保持自然:“谢谢阿姨,不用了。我今天真的没什么胃口,感觉不到饿。”
一旁的谢灵也适时地替他打圆场,笑着说道:“李阿姨,您就别操心他了。离家不远的那家夜市馄饨摊,味道可是一绝,而且二十四小时营业。说不定他晚点饿了,我可以带他去吃一碗热乎乎的馄饨,正好也散散步。”
见谢灵都这么说了,李阿姨便不再坚持,只是脸上那标准的笑容似乎微妙地停顿了零点几秒,随即表示同意:“那也好,少爷您有安排就行。”
说完,她便转身,端着最后一摞碗碟走进了厨房。
而她清洗餐具、收拾厨房的速度,也依然快得令人咋舌,与她之前切菜、洗菜、做饭时展现出的非人效率不相上下。
这也就导致,万生吟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将那个关于“轮回”和“神明”的问题向谢灵说出口,最佳的询问时机似乎就已经在李阿姨刻意或无意识保持的“无米间距”中错过了。
他默默地将“李阿姨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与主要人物保持约五米左右的距离”这一细节,牢牢地记录在了心里。
“终于吃完啦,吃得好饱呀!”
云儿满足地拍了拍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从餐椅上跳下来,熟练地拿起电视遥控器,一个飞扑就陷进了客厅柔软的大沙发里。
“现在可以看会儿电视啦!”
“作业都检查完了吗你就看?”
谢灵故意板起脸,摆出哥哥的威严。
“这不是刚写完嘛!哥哥你都亲自验收过了!”
云儿立刻撅起小嘴,露出可怜巴巴的求情表情,使劲摇晃着谢灵的手臂,
“就让我看一小会儿嘛,好不好?求求你啦,哥哥~最好最好的哥哥~”
“好好好,真拿你没办法。”
谢灵绷不住笑了,揉了揉妹妹的头发,
“对了,哥哥和你万哥哥一起送你的那个星空投影仪,你喜欢吗?”
“嗯嗯!”
云儿用力地点着头,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超级漂亮!投射出来的星星又亮又立体,真的像把一片小小的星空搬到了房间里一样,我太喜欢了!”
“那就好,这毕竟是我和你万哥哥一起精心挑选的呢。”
谢灵说着,目光温和地看向万生吟。
“那,万哥哥,”
云儿立刻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万生吟,
“你要不要也陪我一起看看电视呀?反正你今天也是来做客的嘛,就陪我看一会儿呗,我一个人看多没意思。”
“云儿,”
谢灵出声制止,
“哪有让客人强陪主人的道理?太没礼貌了。”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嘛!”
云儿不服气地反驳,
“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做。而且你老是让万哥哥干站在那里多不好,让客人陪我们多待一会儿,看看电视聊聊天,不是更好吗?”
“你这丫头,歪理还挺多……”
谢灵无奈地摇头。
“怎么了嘛?难道我说错了吗?”
云儿扬起小脸,一副“我很有道理”的样子。
“……”
万生吟看着这两兄妹充满生活气息的日常拌嘴,心中五味杂陈。
这温馨的画面与他刚才经历的、以及他内心推测的黑暗真相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他无法直接拒绝云儿天真而热情的邀请,只好顺着气氛,在沙发另一侧坐了下来。
“万哥哥,你看看这个节目怎么样?哦,还有这个,这个最近可火了!还有这个动画片也超级好看……”
云儿拿着遥控器,飞快地切换着频道,热情地介绍着。
“云儿,你要让客人自己挑喜欢的节目。”
谢灵再次提醒。
“我不嘛!”云儿撒娇道,“我相信万哥哥的口味肯定和我是一样的!你说是吧,万哥哥?”
“……是的。”
万生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配合着云儿回应着谢灵。
也只有沉浸在这种看似完全放松、正常的家庭互动中,才能让他暂时从刚才那场神明对抗的惊悚和关于李阿姨的可怕猜测中,获得一丝丝喘息的机会。
在云儿兴致勃勃地挑选电视节目的时候,万生吟的眼角余光,始终有意无意地锁定着在厨房与客厅连接处活动的李阿姨。
果然,情况和他预想的一样。
即便在收拾完厨房、闲下来的时间里,她也并没有真正融入这个“家庭”空间,而是始终选择坐在距离他们沙发约五米远的一把硬木长椅上。
她姿态端正,脸上带着那种似乎永不褪色的、弧度标准的微笑,静静地看着他们打闹、聊天。
那眼神,不像是一个参与其中的家人或管家,更像是一个……冷静的观察者。
这根本就是无声的“监视”!
生活在这样无孔不入的、被严密“看护”的环境当中,所谓的家庭幸福与美满,真的能是发自内心的、和谐自然的吗?
他趁着电视里播放广告的间隙,轻轻拍了拍身旁谢灵的肩膀,用闲聊般的语气低声问道:
“对了,小灵,你爸爸今晚回来吗?”
“这几天估计都不会回来了。”
谢灵转过头,语气如常地回答,
“公司那边好像有急事需要他处理,而且他前段时间就去北京出差了。估计还得过好几天才能忙完回来。”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你和云儿的日常起居,全都是李阿姨一个人照管的?”
万生吟顺势追问,试图将话题引向核心。
“那是当然。”
谢灵点了点头,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
“基本上家里的一切事情都是围绕着我们转。有时候我想自己动手做点什么,比如倒杯水、拿本书,她都会特别坚持地说这些小事让她来就好,怕我累着或者耽误学习。我拗不过她,索性也就随她去了。这样一来,确实能减轻我不少负担,能更专注于学业和陪云儿。”
“那你这样,岂不是给阿姨增添了很多额外的负担吗?”
万生吟故意将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确保五米外的那个身影能够听清,
“我看阿姨忙前忙后的,片刻不停。咱们也不能太过‘折磨’于这位老好人了吧——”他的话语带着玩笑的意味,但眼神却锐利地观察着李阿姨的反应。
然而,对方的定力远超他的想象。李阿姨依旧如同一尊雕像般静坐在长椅上,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神的焦距都没有丝毫移动,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这句意有所指的话,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唉,你也看到了,”
谢灵笑了笑,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万生吟的试探,
“李阿姨的速度确实很快,而且效率又高得惊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我们真的不会有其他多余的担心,反而觉得很省心。”
“也是,”
万生吟最终只能干笑两声,用一种特别尴尬的方式,强行结束了这场短暂的、未能达到目的的对话,
“毕竟是你们谢家精挑细选出来的人。”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喧闹的电视屏幕,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投入,但内心却已是慌乱无比,警铃大作。
因为就在他结束对话、移开视线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
静坐在五米外的李阿姨,她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几乎是难以察觉地,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有意无意地挪动了几分。
与此同时,她周身那股无形却切实存在的、压抑而强大的气场,仿佛也随之膨胀,变得愈发浓重,如同逐渐弥漫开来的冰冷雾气,无声地笼罩了整个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