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带的东西，带上了吗？”
低沉的声音在烛火摇曳的暗室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说话的男人背对着微光，身影模糊，但头顶那对标志性的、此刻微微颤动着的长兔耳，却清晰可辨——正是那位在惨烈的第二次洛神河大战中力挽狂澜、声震妖界的洛塔盟主。
“都妥当了，盟主。”
回应他的声音同样压得极低，是恭敬的大祭司。阴影中，两人目光交汇，并非寻常的议事，而是凝聚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仿佛在无声地谋划着一场足以颠覆乾坤的风暴。
“那就出发，目标——极西之地。”
洛塔没有丝毫拖沓，话音未落，身形已动，径直朝那扇紧闭的、隔绝着外界的厚重木门走去。
“盟主！请……请稍等！”
大祭司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难以掩饰的迟疑和忧虑，像一根绷紧的弦，在寂静中弹响。
洛塔的脚步应声顿住，缓缓转过身，阴影笼罩着他的半张脸：“有何不妥？”
“属下……属下心中难安。”大祭司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翻涌的不安压下，“您想想，我们刚刚率领七十二路妖族同门，浴血奋战经年，才在尸山血海中搏来这场胜利，多少英魂为此长眠！可如今……如今我们却要转身，以牺牲他们的根本利益为代价，去换取……换取那虚无缥缈的‘我族荣耀’？天庭的许诺，听着冠冕堂皇，说什么‘必经此阶段’、‘全员晋升天人族’……可盟主啊，天庭那些老狐狸的话，有几分可信？谁知道那金光闪闪的许诺背后，藏着多少阴毒算计？”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天庭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和浓浓的不屑，即使对方已承认了妖族的存在，那份猜忌也如同跗骨之蛆。
“你不知我为何如此行事？”
洛塔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冰碎裂。
“属下愚钝，确……确实不知——”
“那便……好好看着我的眼睛——”
话音未落，大祭司只觉得眼前一花，空间仿佛瞬间扭曲，洛塔竟已无声无息地凭空出现在他面前咫尺之遥！这诡异的身法骇得大祭司心脏骤停，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然而，更令他魂飞魄散的是洛塔此刻的双眸！
那曾经承载着兔人族骄傲与智慧、锐利如电的眸子，此刻竟已完全变了模样！猩红的血丝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虬结，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眼白，瞳孔深处仿佛有深渊在燃烧，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暴戾与疯狂——那根本不再是一双妖族的眼睛，更像是一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择人而噬的魔鬼之瞳！
“盟主！您……您这是怎么了——！” 大祭司的舌头仿佛打了结，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就在这骇人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而苍凉的隐晦力量，如同沉睡的凶兽苏醒般，从洛塔周身悄然弥漫开来。
那气息绝非寻常妖族所能拥有，它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源头的、令人灵魂深处都为之颤栗的威压！
与此同时，在洛塔光洁的额头上，一道玄奥繁复、闪烁着暗金色微芒的印记，正由浅至深、由虚化实地缓缓浮现！那印记的形状古老而威严，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凌驾于万妖之上的气息！
“妖皇血脉……即将彻底苏醒。”洛塔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皇族血脉，自古便是禁忌，为全妖界所不容！若不想在血脉沸腾、万妖反噬中灰飞烟灭……我必须如此！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与此同时，在灯火通明的七十二妖族联军营帐内。
战争的硝烟虽已散去，但重建的繁重工作才刚刚铺开。然而，此刻各族首领聚集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却凝重得如同铅块。
困扰他们的并非重建的艰辛，而是战后如同瘟疫般蔓延的失窃之灾！无数族中珍藏的法宝、秘器，甚至被奉为镇族之本的稀世珍宝，竟在战后这段本应休养生息的时期，离奇地、接二连三地不翼而飞！
狐族首领白玄正紧锁着眉头，与面容沉静的鲛人族首领碧波低声交谈，忧心忡忡。忽然，一个焦急万分的身影未经通传便冲入帐中，正是白玄的心腹。
“禀报二位首领！不好了！我……我族供奉于禁地深处的‘千幻玲珑珠’……也……也失窃了！”
“什么？！” 白玄如同被踩了尾巴般猛地站起，身下的椅子因他巨大的动作“哐当”一声翻倒在地。
他那张保养得宜的俊美脸庞瞬间扭曲，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又一件？！那是……那是准备用于接引我族千年难遇的九尾灵狐血脉降世的圣物啊！”
“千真万确，首领！这已是战后我族丢失的第七十四件宝物了！再这样下去……” 来报者声音带着哭腔，不敢再说下去。
“退下！”
白玄烦躁地挥手，声音嘶哑。待手下惶恐退去，他颓然跌坐回重新扶起的椅子上，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商议？
焦虑如同毒藤缠绕心间，他像困兽般在座位前焦躁地来回踱步，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
“该死！该死！真该死！”
他终于压抑不住，骨节发白的拳头狠狠砸向旁边摆放古董的沉香木架，震得上面器物叮当作响，眼中喷射出愤怒与绝望交织的火焰，
“战争结束了！不是该太平了吗？怎么失窃的破事比打仗时还多？！层层禁制，重重看守，放在禁地深处都能丢？！简直是见了鬼了！”
“白兄，稍安勿躁，坐下细想。”
碧波首领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她摊开白皙的手掌，掌心赫然托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清辉的硕大夜明珠，珠光流转，映照着她深邃的眼眸。
“蹊跷？岂止是蹊跷！” 白玄喘着粗气，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那颗明珠吸引，“碧波妹子，你……你莫非发现了什么端倪？”
“端倪不敢说，” 碧波缓缓摇头，指尖轻轻拂过夜明珠光滑的表面，“窃贼的手段确实高明，无声无息，不留痕迹。但……宝物本身，有时却会留下窃贼的影子。”
“哦？” 白玄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身体前倾，“此言何解？”
“看此珠，” 碧波将明珠托高，“三日前，我以秘法灌注毕生法力，耗费心血，才复刻出了一颗与它一模一样的‘幻影珠’，置于我族守卫最森严的禁地核心。结果……你猜如何？” 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不过半日，它便如石沉大海，消失无踪。而我手中这颗，才是真品。那幻影珠虽为赝品，却承载了我部分本源之力，其最大妙用，便是能被动记录下触碰它的法力气息，甚至……尝试回溯其消失时的空间轨迹！”
“当真？！” 白玄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快说，你看到了什么？！是何方神圣所为？”
碧波首领脸上那丝冰冷的笑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甚至带着惊疑的神情：“……看不透。”
“什么？！” 白玄如遭雷击，刚刚升腾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重重地瘫回椅子里，脸上只剩下更深的挫败和茫然，“看不透？那……那还有什么用……”
“并非完全无用。” 碧波首领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洞悉隐秘的沉重，“虽无法看清其真容，但那法力残留的‘源头’……指向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向。”
“快说！是谁？！”
白玄的心脏再次被揪紧，屏住呼吸。
碧波首领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抬起手，枯瘦却稳定的手指，如同指向命运的利剑，越过满帐神色各异的各族首领，最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凝重，坚定地指向了大帐最上首、那张象征着妖界最高权柄、此刻却空空如也的——盟主宝座。
“种种迹象交织，窃宝者……十之八九，恐怕正是我们的盟主——洛塔大人本人。”
凌霄宝殿深处，云阶玉砌，瑞霭千条。
此处并非寻常朝会之所，而是天尊专属的“窥天静室”。
四壁流淌着星河流转的虚影，脚下是凝练的苍茫云海，寂静得能听到仙露滴落玉盘的回响。此刻，这神圣之地却弥漫着比深渊更幽邃的算计。
“妙哉！”
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说话者身着玄色星纹道袍，面容俊朗却带着久居上位的漠然。他微微躬身，姿态恭敬，眼中却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此计一石三鸟，推波助澜之下，敖海那尾盘踞东海、屡生事端的老龙，必被这滔天妖怒碾为齑粉！洛塔……呵，那位新晋的‘英雄盟主’，也将因背叛同族，顷刻间众叛亲离，从云端跌落泥沼。届时，天尊大人您只需稳坐这九天之上，静观其变，整个妖族……便如同熟透的蟠桃，自然会落入您的掌心，任您揉捏掌控。兵不血刃，乾坤已定！”
云海之上，盘膝端坐于混沌莲台的天尊，周身笼罩在朦胧的紫金神光之中。
他缓缓睁开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星河的眼眸，眼底深处，是对即将到手的、绝对统治权的赤裸裸的贪婪，那光芒几乎要穿透神光溢散出来。
他嘴角勾起一丝满意到极致的弧度，声音如同金玉相击，却带着冰封万载的寒意：
“善。此计……甚合吾意。”
然而，那丝满意的弧度尚未完全绽开，天尊的目光却陡然锐利如实质的利剑，穿透朦胧神光，直直钉在长野宫村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万物的威压，仿佛要将眼前这个献策者从皮囊到魂魄都彻底洞穿。
“长野……”天尊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探究，“汝献此绝户毒计，助我天庭剪除心腹大患，更将妖族权柄拱手奉上……所图为何？汝……欲求何报？”
静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星河虚影的流转似乎也慢了下来。无形的压力如同亿万钧海水，沉甸甸地压在长野肩头。
长野宫村腰弯得更低了些，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语气更是诚惶诚恐：“天尊在上，鄙人微末之功，安敢奢求厚报？能为天庭、为天尊略尽绵薄，已是无上荣光！若……若天尊垂怜，赐予鄙人一个小小的职司，便于愿足矣，感激涕零！”
“职司？”
天尊的指尖在莲台上轻轻叩击，发出仿佛能引动天道韵律的轻响。
他心中念头飞转：此人智计近妖，所求岂会简单？莫非……是觊觎天庭中枢的某个显赫权位？司命？天将？还是……
长野宫村仿佛能感知到天尊心中翻涌的疑虑，他恰到好处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纯良的、人畜无害的笑容，主动解释道：“天尊明鉴，鄙人所求，绝非天庭中枢之职，不敢僭越。鄙人……只求一个行走于阴阳夹缝、勾连生死之界的……巡逻使者之职。”
“生死之界？”天尊眼中神光微凝，叩击莲台的手指停了下来，“汝所指……是那隔绝新世（阳间）与彼岸（阴间\/常世）的混沌壁垒——‘忘川之畔’？”
“正是！”
长野宫村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执着光芒，虽然被他迅速压下，但那抹异色还是被天尊敏锐地捕捉到了。
“鄙人愿为天尊镇守此界！职责便是巡弋生死边缘，维系轮回铁律，确保无一魂魄僭越，无一怨灵逆行！更要……深入那万灵归宿、万物终结的‘归墟’禁地，探究其无尽湮灭之力中，是否蕴藏着……‘生’的逆鳞！”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天尊试想！若能参透归墟湮灭与创生交织的终极奥秘，或可……或可打破生死界限！创造出一种超越轮回桎梏的全新存在——它们能在死亡的瞬间，借助归墟伟力，携带前世记忆与力量，于彼岸之中‘涅盘’新生！此等造物，既非纯粹的生灵，亦非寻常的亡魂，它们将成为天尊您手中最忠诚、最强大、最……不死的利刃！为天庭开疆拓土，为后世奠定无上道基！此乃……万世之功业！”
“携带记忆……涅盘新生……归墟造物……”
天尊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眼中贪婪的神光再次大盛，仿佛看到了亿万悍不畏死、绝对忠诚的“涅盘军”横扫诸天的景象。
这诱惑太大了！远超一个妖族权柄！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威严的声音响彻静室：
“善！大善！长野宫村听令！”
“即日起，册封汝为‘幽冥巡界使’，执掌‘忘川之畔’，监察生死，维系轮回！赐汝‘渡厄’法令一枚，可自由穿行生死壁垒，探查归墟之秘！汝务必恪尽职守，参悟归墟大道，完善汝之构想！切记，生死铁律乃天道根基，汝可探究，可尝试，然绝不可妄图颠覆！否则……天威之下，汝当知后果！”
“谨遵天尊法旨！谢天尊隆恩！”
长野宫村深深拜伏下去，额头触及冰冷的云玉地面，姿态虔诚无比。
然而，当他缓缓起身，低垂的眼睑彻底遮掩住双眸时，那谦卑温顺的面具之下，一丝冰冷刺骨、仿佛凝结了万载玄冰的黠光，在他眼底最深处倏然闪过，快得如同幻觉。
掌控生死之界的钥匙……终于到手了！
归墟的力量……涅盘的奥秘……
距离那足以令诸天神佛都为之战栗的、伟大的‘永恒之序’……又近了一步！
他保持着恭敬的姿态，无声无息地退出了这间充斥着神圣与阴谋的窥天静室，身影融入殿外流转的祥云瑞霭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极西之地，世界的疮疤。
数日后，洛塔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这片被遗忘的绝域。景象与他记忆中上次踏足时相差无几，依旧是那片破碎、荒凉、仿佛被诸神遗弃的焦土。
天空布满狰狞的裂痕，如同破碎的琉璃穹顶，危险的空间裂缝无声地游弋、开合，每一次细微的闪烁都吞噬着稀薄的光线，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
紊乱的世界规则在此地狂舞，重力时强时弱，元素混乱不堪，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硫磺与空间尘埃的呛人气息。
上一次来，是为了寻找一线生机；这一次，他却带着整个兔人族乃至七十二妖族的未来，押上了命运的赌桌。
在天庭彻底抹除他体内那被视为禁忌的妖皇血脉之前，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沾满污秽的救命稻草。
他步履沉重，踏过龟裂焦黑的大地，终于抵达那片熟悉的、曾留有深刻记忆的区域。
然而，他没有像过去那样急切地搜寻或呼唤，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呼啸的乱流风中，仿佛一尊凝固的石像。
时间在空间的哀鸣中流逝，只有他头顶那对象征着身份的长耳，在风中微微颤抖。
许久，他才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仿佛汲取了此地的绝望，声音穿透呜咽的风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来了。现身吧！”
回应他的，并非期待中的身影或声音。只有脚下那片焦黑的大地，在无声的沉寂中，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生命律动般地……隆起了两个不起眼的土包。那隆起是如此的微弱，仿佛随时会被肆虐的空间乱流抚平。
“敖海……敖兄！”洛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痛苦和质问，“时至今日，你还要躲在这龟壳里，不肯直面这该死的现实吗？你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他的话音仿佛触动了此地的某种核心。眼前的空间一阵模糊的涟漪荡漾开来，那焦黑龟裂的地面竟瞬间变得如同镜面般剔透！
镜面之下，一个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身影缓缓浮现——正是昔日威震东海的龙君，敖海！
只是那倒影中的他，龙角黯淡，龙鳞破碎，周身笼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虚无感。
“你变了，洛塔……”
倒影中的敖海开口了，声音缥缈，如同穿过万载时光的叹息，里面充满了深深的惋惜和一种洞悉宿命的无奈。
“变？！”洛塔像是被刺痛了，发出一声短促而苦涩的嗤笑，“面对这该死的、早已写定的命运结局，谁能不变？你我不都该如此吗？”
倒影中的敖海只是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近乎虚幻的笑容，没有回答。
“你一定想知道，”洛塔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每个字都重逾千斤，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我是如何……找到你的藏身之所的？”
镜面中的身影沉默着。
“自你离开东海，销声匿迹的那一刻起……”洛塔的声音带着追忆的冰冷，“我就从未停止过寻找。我派出过最精锐的探子，动用了妖盟所有隐秘的渠道，如同大海捞针般，只为追寻你哪怕一丝的气息……后来，天庭受封，你我皆位列真君。呵，这‘尊荣’反而给了我更大的权限……我终于，在浩如烟海的天庭密档与诸界监察记录中，拼凑出了真相——早在第二次洛神河大战的烽火初燃之际，你……就已经舍弃了一切，悄然遁入了这方绝地！”
“哈哈……果然……”敖海倒影中的笑容扩大了些，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凉，“什么事……都瞒不过洛兄这双洞悉世事的眼睛啊……”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镜面，直视洛塔灵魂深处：“只是……洛兄啊……你身负妖皇血脉，贵不可言，本该引领万妖走向辉煌……却终究被逼得……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甚至不惜……牺牲整个妖界的根基……实在……令人扼腕痛惜……”
洛塔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你……何时发现的？”
“很早……”敖海的声音缥缈而清晰，“早到……第二次战争尘埃落定之时。那时你修为突飞猛进，气息中那股被强行压抑的、古老而狂暴的力量……已然开始失控般躁动。
“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全族的‘荣耀’，你选择了与虎谋皮……向天尊摇尾乞怜，祈求他根除你体内这被视为禁忌的血脉之源……代价呢？代价便是沦为他的爪牙，替他暗中搜刮七十二妖族的镇族之宝，以助其更快地掌控整个妖界，让你做个有名无实的‘无名之主’！
“可这还不够……天尊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你更知道……当年若非我于天庭重重围捕中将你救下，你早已魂飞魄散……这份救命之恩，如今却成了天尊要挟你的筹码！于是……你便又答应了他，以我的性命……来换取你最终的‘解脱’与‘荣耀’！我说得……可对？”
洛塔死死地咬住下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对方早已了然于胸！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背叛、所有在神前痛苦忏悔的祷告……在对方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若换做旁人……”敖海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我敖海纵使只剩一缕残魂，也必倾尽所有，与他玉石俱焚，不死不休！但……是你啊，洛塔……你是我在这冰冷天地间，唯一认可的……挚友！”
那“挚友”二字，他说得无比清晰，带着千钧的重量。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挚友，被命运逼至如此两难的绝境！你已经背负了太多，做得……也够多了……即便……即便最终依然逃不过这宿命的绞索，至少……你该放下这沉重的枷锁，做回……那个真正的自己。”
他虚幻的身影仿佛变得更加透明：“至于我……旧日龙族的荣光早已随东海波涛一同逝去。当年并肩的兄弟，如今……也只剩下我这缕残魂苟延残喘。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结局，我坦然接受。”
“所以……”洛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就在这炼狱般的极西之地……等了我这么多年？”
“是的。”敖海的回答异常肯定，倒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星轨昭示了变数，却也写定了必然。我能做的……唯有在此地，静候故友，坦然赴约。”
“……”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悲恸和沉重的负罪感，如同极西之地的空间乱流，瞬间席卷了洛塔的全身。
他曾无数次在神像前跪地祷告，祈求宽恕自己的背叛，祈求一丝内心的安宁。
可如今，他苦苦祈求的“神谕”，竟以如此残酷而温柔的方式，由他最想保护也最该憎恨的挚友亲口道出！这肺腑之言，字字如刀，剜心蚀骨！让他如何……下得去手？！
“动手吧……”敖海的声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轻松，目光投向地面那两个微微隆起的土包，“我的肉身……早已在空间风暴中化为齑粉……残存的龙魂……便寄居于此。即便你不来……我也撑不了多久了……很快，很快便会彻底消散于这天地之间……”
“住口！！！”
洛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咆哮，强行压抑的泪水终于决堤，滚烫地滑过他因痛苦而扭曲的面颊。
他手中那柄紧握的、闪烁着寒芒的弑神之刃，仿佛瞬间重若万钧，再也无法握持。“当啷”一声脆响，长刀脱手坠落，深深插入焦黑的地面，刀身犹自悲鸣不止。
“跟我走！”
洛塔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镜面中的倒影，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不会杀你！绝不！我会……我会去向天尊祈求！祈求他开恩！让你的灵魂得以解脱，得以转生！哪怕……哪怕要我付出更大的代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挚友！我洛塔若亲手将屠刀挥向挚友……那才是真正的天理不容！万劫不复！！”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在自己随身的行囊中疯狂翻找，口中语无伦次：“我有法宝……对！我有能暂时容纳灵魂的法宝！跟我走！离开这里！回天界去！总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的手指因急切而颤抖，翻找的动作显得那么慌乱而无助。
然而，就在他低头翻找的瞬间，镜面倒影中，敖海那虚幻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平静而释然的微笑。他轻轻、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不必找了……老友……” 敖海的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了然。
“他……来了。”
话音刚落——
天地间那无处不在的空间裂缝呜咽声，骤然消失！
一股无法形容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座神山同时倾塌，轰然降临！
整个极西之地破碎的天空，被一种霸道绝伦的金色光芒瞬间浸染、覆盖！明明是昏暗的黄昏，此刻却被强行逆转，化为一片刺眼夺目的、属于神只的白昼！
一道仿佛由纯粹神威凝聚而成的、煌煌如日轮的金色光柱，自那被强行撕裂的天穹裂缝中，沛然垂落！
光芒中心，一个模糊却至高无上的身影，缓缓显形。
天尊……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