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慷慨得近乎奢侈,将菲斯塔学院外围的这片溪流畔浸染得明亮而温暖。
光线滤过层层叠叠的嫩绿枝叶,在茵茵草地上投下无数跳跃晃动、形状不规则的金色光斑,如同一场无声而欢愉的光之舞蹈。空气里揉杂着多种气息——湿润青草被阳光蒸腾出的清新、旁边临时工作台旁堆放的新斫木料散发出的微辛,以及各色油画颜料、丙烯颜料散发的或甜腻或清冽的气息,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心神放松的、独属于户外手工劳作的特有芬芳。
十几名来自索菲亚异兽学院的学生,正围绕着他们引以为傲的作品——一辆初具规模的巨大花车骨架——热火朝天地忙碌着。这辆花车是为即将到来的仲夏巡游庆典准备的,其主题磅礴而梦幻:“天空之城”。
巨大的、由坚固轻木和强化藤蔓构筑的基座已然成型,线条流畅而富有力量感,此刻,众人正齐心协力,如同为一位尊贵的女王披上华服般,为这骨架注入色彩与生命。
花车的顶部,是整个作品的灵魂所在。一座用轻质巴尔杉木和韧性相当好的风心藤精心搭建的悬空宫殿已初露峥嵘。流线型的穹顶线条优雅,仿佛凝结的空泡;精巧的飞檐拱廊如同羽翼般向两侧舒展开,营造出一种挣脱重力束缚的极致轻盈感。数匹宽窄不一、颜色各异的仿云纹丝绸和轻纱,如同被高空罡风吹拂凝固而成的飘带,从宫殿的基座层层流泻而下,尚未完全固定的一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更添动态之美。
散落的各色鲜花——湛蓝的星瓣菊、粉嫩的云梦蔷薇、洁白的月光铃兰——被心灵手巧的女生们仔细地点缀在骨架的关键节点。更有一组组已经手工雕刻、打磨、上色完成的异兽模型部件,被学生们小心地传递、安装。那些是些生有透明薄翼、形态优雅飘逸的幻想种——翅翼流动虹光的云霞蝶、尾翎如星河披拂的月光鸾,它们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将成为这座漂浮于空中的梦幻城池的守护灵与最美点缀。
现场分工明确,洋溢着协作的活力与轻松愉快的说笑。几个心灵手巧的女生坐在溪边几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洁温润的大石上,膝上堆满了色彩缤纷的细韧藤条与刚采摘下来、还带着晶莹露珠的各式野花,她们的手指翻飞,如同跳跃的精灵,灵巧地编织着复杂而精美的花环和垂饰。
不远处的几张临时拼凑的工作台上,有人正专注地用刻刀在轻木板上雕琢出繁复的云纹和缠绕的藤蔓细节,木屑如雪花般簌簌落下,堆积在脚边。还有几人正小心翼翼地将绘制好瑰丽图案——或是翻滚的云海,或是绚烂的霞光——的魔法薄板,用特制的、带有清新草木味的粘合剂,仔细贴合到花车侧面的骨架上。一个戴眼镜、脸上沾着些许颜料的男生,正站在稍远的地方,眯着眼指挥着平台上的同伴微调一处飞檐的角度,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叼着半块没吃完的蜂蜜面包。
在这片生机勃勃、略显喧闹的景象中,堂雨晴的身影却像一处独立的静默结界,显得格外沉静。她坐在花车侧面阴影里的一块厚实木墩上,那里远离人群喧闹的中心。微低着头,浓密纤长的睫毛如同鸦羽,在她白皙细腻的脸颊上投下两片小扇子般的淡淡阴影,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
她手中正处理着看起来极其精细的活计:几缕近乎透明、却在特定光线下泛出柔和银辉的秘银丝线,在她纤细灵活、骨节匀称的手指间穿梭缠绕,与几片薄如蝉翼、闪烁着珍珠母贝般迷离光泽的奇异翎羽编织在一起。那动作轻柔而精准,仿佛不是在制作物品,而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阳光偶尔穿过枝叶的缝隙,恰好落在她乌黑柔顺的发顶上,跳跃的光斑勾勒出她柔和宁静的脸部轮廓,肌肤在光线下显得几乎半透明。任谁看去,这都是一幅绝美的画面——一个完全沉浸在细腻手工世界里的、气质娴静温婉的少女,与周围略显粗犷的木工活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雨晴!这边!大鼓来啦!帮忙搭个手!” 一声中气十足、略带焦急的呼喊,猛地打破了堂雨晴身周那层无形的宁静屏障。呼喊声正来自花车巨大的基座下方。只见四五个身材颇为健壮的男生,正围着一个庞然大物,个个面红耳赤,额头脖颈上都是亮晶晶的汗珠,手臂肌肉贲张。
那是一个直径接近两米、厚度超过半米的巨大圆形共鸣鼓。鼓体由某种深褐色的、密度极高的铁杉木制成,边缘均匀地镶嵌着一圈黄铜铆钉,鼓面蒙着厚实绷紧、据说取自某种力量型异兽背部的皮革,皮革表面还隐隐能看到天然的纹路。仅仅是静止地放在那里,这巨鼓就透出一股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男生们喊着粗犷的号子,“一、二、起!”,手臂同时发力,试图将这沉重的巨物抬高,并搬到旁边架设好的、通往车顶平台的结实木梯旁,但鼓身只是笨拙地晃动了几下,底部离地不到十公分,就又沉重地落回原地,激起一小股尘土。显然,他们的力量还不够。
这声呼唤仿佛一个无形的开关。堂雨晴听到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或被打扰的不悦,她只是轻轻眨了眨眼,便将手中那精细得仿佛一碰即碎、闪烁着银光与珠光的半成品部件,极其轻巧地放在身旁一个铺着柔软天鹅绒衬布的敞口木盒里,动作流畅自然。随后她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素色裙摆上沾染的少许木屑灰尘,脸上那沉浸于精细工艺时的专注与虔诚神情,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换上了一贯的、仿佛对周遭一切都淡然处之的恬静。她迈步走向那群仍在与巨鼓“搏斗”、气喘吁吁的男生,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与大地相连的稳定感。
看到她走来,男生们不自觉地让开了一点位置,目光复杂地交织在她纤细的身影上——那眼神里有显而易见的期待和松了口气的感激,但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身为年轻力壮男性的无奈与自嘲。
堂雨晴走到兀自稳如磐石的巨鼓旁,没有多余的话语,甚至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扎下马步、摆出标准的发力姿势。她只是微微侧身,伸出右手——那只刚刚还在灵巧地编织着秘银丝与梦幻翎羽的、白皙纤细、看起来柔弱无骨的手——稳稳地扣住了巨鼓厚实沉重的木质下缘。她的手指甚至没有试图去完全环抱那巨大的鼓身,只是像不经意间扣住一个普通碗沿那样,随意而稳定。
接着,让所有初次目睹者都感到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她小臂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瞬间绷紧,勾勒出流畅而绝不夸张、却充满爆发性力量的弧度,但那绷紧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着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周围环境音掩盖的闷哼,那沉重得需要四五个健壮男生合力才能勉强撼动的巨鼓,竟被她单凭一只右手,就稳稳地端离了地面!
她的动作轻松得如同端起一个放置着午后红茶的托盘,举重若轻。然后,她手臂优雅地一旋,腰肢配合着微不可察地一转,那巨大的、压迫感十足的共鸣鼓,便被她稳稳地、仿佛毫无重量般地扛在了线条单薄的右肩之上。庞大的、深褐色的鼓体与她纤细的、穿着素雅衣裙的身躯,形成了极具视觉冲击力、甚至有些荒诞的对比,仿佛一根柔韧的细嫩青竹,轻松自如地挑起了一块千钧磐石。
她甚至没有停顿下来调整呼吸和平衡,而是直接扛着这庞然大物,迈开步子便走向那架倾斜度颇大、看起来并不十分宽大的木梯。她的脚步踏在木梯的横档上,发出“咚、咚、咚”沉稳而有力的声响,每一步都踏得极稳,仿佛落地生根。承受着如此重量的木梯,也只是发出轻微而克制的吱呀声,丝毫没有表现出不堪重负的迹象。
她三步并作两步,身形稳定如山,已轻松登上了离地数米高的车顶平台。在那里,负责接应的两个学生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堂雨晴只是微调了一下肩膀的角度,肩头轻耸,那沉重的共鸣鼓便如同羽毛般轻巧地顺着她的肩背滑落,精准无比、悄无声息地安置在平台中央预留的圆形凹槽内,严丝合缝,纹丝不动,仿佛它生来就该在那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从她单手提起巨鼓到安置妥当,不过短短十几秒时间。动作简洁、高效,甚至带着一种独特的美感,却因其背后蕴含的恐怖力量而令人感到窒息般的震撼。
短暂的安静之后,溪畔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猛地爆发出热烈的赞叹和善意的哄笑。
“雨晴姐!太强了!简直不是人啊!”一个扎着活泼双马尾、脸上带着几点雀斑的女生,激动地跳着脚喊,脸颊因兴奋而泛红。
“何止不是人,这力气,一个顶我们三四个人都绰绰有余!”另一个刚才帮忙搬鼓、汗还没擦干的男生,一边用袖子抹着额头,一边由衷地感叹,语气里满是佩服。
旁边一个身材颇为敦实、平时以力气大自居的男生,此刻正挠着他刺猬般的短发,脸上带着混合了敬佩和苦笑的复杂表情,声音不大不小地嘟囔:“唉,在雨晴面前,我感觉自己像个刚学会走路、腿脚还不利索的娃娃……这‘西城无双’的牌子,真不是白挂的。” 这话立刻引来周围一片更大声的哄笑和附和的起哄声,气氛瞬间活跃到顶点。
“‘西城无双’!名不虚传!”
“无双姐威武!”
“雨晴姐,下次要是需要搬座小山头过来当布景,记得一定要叫上我们围观啊!”
就在这片热闹的、带着崇拜与玩笑性质的起哄声刚刚响起之前,刚好有三个身影,出现在溪畔那条被踩得光滑的鹅卵石小径的拐角处。
兰德斯、戴丽和拉格夫三人刚结束下午那节令人头脑发胀的《异兽应用学》课程,正沿着风景宜人的溪流散步,希望能放松一下被各种复杂理论和战术分析紧绷得有点过头的神经,恰好被这边热火朝天的景象和突然爆发的喧闹声吸引了过来。
“哟,挺热闹啊!索菲亚学院的各位?”拉格夫眼尖,立刻认出了几个在跨院活动中有些面熟的同学,他性格外向,立刻大咧咧地挥手招呼,声音洪亮,“弄这么大个家伙,这是准备要参加下个月的巡游庆典?哦对,花车游行!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这最初还是我的主意哈……”他半开玩笑地自夸着,试图拉近关系。
戴丽也微笑着,向几个她认识的、正在编织花环的女生点头致意,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初具规模、华美梦幻的花车。
然而,他们这友好而轻松的问候声刚飘到一半,就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三人的目光,如同被最强效的磁石牢牢吸住,不约而同地定格在花车顶部的平台上——就在刚才那一两秒内,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看起来纤细文静的少女(堂雨晴),把扛在肩上的、一看就沉重无比的巨鼓轻松放下并精准安置好,然后如同没有重量般,轻盈地从数米高的木梯上一跃而下,肩头已是空空如也。而那面需要几个壮硕男生龇牙咧嘴才能勉强移动的巨鼓,已经如同在平台上生了根般,稳稳地坐落在了中央。堂雨晴跃下后,只是随意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神情依旧是那份与世无争的恬静淡然,仿佛刚才只是走过去,随手摆放了一盆小巧的盆栽花卉。
兰德斯、戴丽、拉格夫,三人像是被集体施了最高阶的石化咒语。眼睛瞪得滚圆,几乎要凸出眼眶,嘴巴微微张开,维持着一个僵硬的、极其统一的、足以入选年度震惊表情包的“目瞪口呆”模样。眼前这巨大的、违背常理的视觉反差,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他们认知世界的基石上——那少女纤细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身材,与那面明显沉重无比的巨鼓;她落地时轻巧优雅如猫的姿态,与刚才那力拔山兮气盖世般的画面……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近乎撕裂逻辑的矛盾感,让他们的大脑一时无法处理这过于冲击的信息。
“我……我的天老爷……”拉格夫最先从这极致的震撼中,勉强找回了自己那条惯常油嘴滑舌的舌头,但此刻他的声音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磨过,充满了干涩与难以置信,“这、这……这他娘的就是活生生的、教科书级别的‘林黛玉倒拔垂杨柳’啊!我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旁边一个正小心翼翼给花车飞檐贴金箔的索菲亚学院学生,恰好听到这声怪叫,好奇地转过头,脸上带着纯然的疑惑:“林黛玉?垂杨柳?那是谁啊?是新来的、特别厉害的教授吗?还是哪本异兽图鉴上新收录的品种?”
拉格夫猛地回过神,连忙胡乱地摆着手,脸上的表情混合着未散的激动和一种难以解释的荒谬感:“这不重要!兄弟!这个一点都不重要!重点是这反差!这极致的反差感!你懂吗?那么娇滴滴、看起来风一吹就跑的一个妹子,扛着那么大一个……一个……我滴个乖乖,那简直是面巨鼓啊!嗯?这……”他指着此刻的车顶平台,手指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哆嗦,一时竟找不到更贴切、更有冲击力的形容词来描述刚才所见。
戴丽也终于从那种大脑空白的震撼状态中缓过一口气,她深吸了一下,抓住旁边一个刚才起哄最起劲、看起来知道内情的短发女生,声音里还带着没完全散去的惊愕与探寻:“玲玲!那个……雨晴她……她的力气,一直都……都这么……”她斟酌着用词,既想准确表达,又不想显得太失礼,“……这么具有‘视觉冲击力’的吗?”
被叫做玲玲的短发女生立刻像被按下了开关的话匣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语速飞快,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当然啦戴丽姐!雨晴姐她一直就这么超——厉害的!她可是我们索菲亚学院,不,恐怕是整个三省地界都排得上号的传奇人物!‘西城无双’这个称号,可不是随随便便白叫的!那是实打实的‘战绩’换来的!”她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更具体的事例来佐证,“上次我们学院仓库年终大扫除,那些用来给大型异兽模型配重的、几百斤一块的暗影合金锭,她一个人摞起来搬动,轻松得就跟我们玩积木似的!脸不红气不喘!还有上上次,异兽实践课上,一只受惊的铁甲犀牛差点冲出训练场,就是雨晴姐一个人上去,徒手就把它给拦停下来了……”
她还没说完,旁边几个原本在忙碌的学生也听到了这边的对话,立刻七嘴八舌地加入了科普大军,气氛热烈:
“没错没错!西城无双,力能扛鼎!说的就是我们雨晴姐!”
“什么叫扛鼎?那都是小意思!我看扛座小山头都没问题!”
“这外号多霸气,多贴切啊!雨晴姐完全配得上!”
“就是就是,绝对的实至名归!我们都服气!”
兰德斯听着这些热烈甚至带着点狂热的议论,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已经回到木墩旁、重新拿起那精细银丝编织活计的堂雨晴。看着她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单薄纤细、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吹走的背影,他那属于温和派、习惯性为他人考虑的性格,让他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带着一种谨慎,轻声插话道:“‘西城无双’……这个称呼,是取自古代传说中,那些能力举千斤鼎、勇武盖世的无双猛将的典故吗?这个……”他本想说“这个外号对于一位女孩子来说,会不会太过于粗犷、直接,甚至有点不够尊重?”,但话在嘴边组织着,尚未完全说出口。
就在这一刻。堂雨晴不知何时已完成了手中的一个小步骤,恬静的背影轻轻一动,已然轻盈地转过身来,脸上带着那副标志性的、温婉平静、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微笑,那笑容干净得如同初春山涧旁在冰雪初融时悄然绽放的第一朵小花,清新柔美,不带一丝一毫的烟火气与力量感。她清澈如水、目光柔和地落在兰德斯那张带着犹豫和关切神色的脸上,声音轻柔悦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瞬间抚平躁动的安抚力量:“没关系,我习惯了。”语气平淡自然得仿佛只是在讨论今天午后晴朗的天气,听不出任何一丝勉强或不满。
兰德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回应和那清澈的目光看得微微一怔,准备好的、带着委婉关切的说辞瞬间卡在了喉咙里,脸上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被当事人看穿心思般的窘迫红晕,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她那过于平静的目光,略带不好意思地抬手挥了挥,算是回应,声音也低了几分:“呃……嗨,雨晴同学。”
“好了各位,别光站着聊天了!”刚才那个指挥调整飞檐的眼镜男生,似乎是这群学生里负责协调的小头领,见状适时地拍了拍手,热情地招呼着有些尴尬的兰德斯三人,“正好花车大部分主体已经完成,剩下一些边角装饰和清理工作,人手多点儿做得快!你们仨既然来了,就别客气,顺便来搭把手呗!”
这热情的邀请立刻化解了刚才因外号话题而产生的一丝微妙尴尬。兰德斯、戴丽和拉格夫也并非扭捏之人,很快便欣然加入。兰德斯帮忙递送一些小巧的工具和装饰零件,戴丽细心地帮着固定那些随风飘飞的彩带末端,拉格夫则仗着力气还算不错,帮忙将一些散落在地上的较大块木屑和边角料清理到指定的堆放处。阳光依旧温暖地洒在每个人身上,溪水潺潺的流动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再次飘荡起轻松愉快的谈笑和工作时的协作指令声,氛围融洽。
拉格夫一边帮一个女生扶稳一块需要安装到异兽模型上的、用轻木雕刻而成的巨大翅膀,一边环顾四周优美如画的环境,忍不住又开启了他那带着点调侃的吐槽模式:“嘿,不得不说,你们索菲亚学院的人可真会挑地方干活儿,这溪边风景确实是好的没得说,有山有水有树林,干活儿都成了享受。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戏谑,下巴朝不远处溪流对岸那片茂密得有些阴森、阳光难以完全穿透的小树林努了努,“环境好是好,但问题是你喜欢待这儿,那些不喜欢被人打扰的野生异兽也喜欢把这种地方当老窝啊。瞅瞅那林子,黑黢黢的,光线都透不进去多少,一看就不是啥善地,指不定就在哪个草丛里猫着什么厉害的大宝贝呢,万一被咱们这热闹劲儿给引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立刻引来周围一片不以为意的反驳和笑声。
“拉格夫,你也太过小心了吧!简直比我们学院负责安全课的老教授还谨慎!”一个正拿着宽边刷子给花车基座刷着天空蓝底色的男生,头也不抬地笑着大声道,“我们这么多人聚在这儿,热火朝天的,说话声、敲打声、音乐声……”他又指了指旁边一个正在用便携式竖琴弹奏轻快曲子的女生,“这动静多大啊!寻常的野生异兽,感知最是敏锐,早就被这声势吓跑啦!再说了……”
他暂时停下刷子,用刷柄指了指溪水下游方向,那里有几只形态各异、体型从小巧到中等的契约异兽正在浅水处嬉戏打闹,或是安静地趴在岸边晒太阳,它们身上隐隐散发着各自不同的能量波动,溅起阵阵晶莹的水花,“喏,大伙儿的伙伴们都在附近放松呢,这么多不同属性的契约兽聚集在一起,无形中散发出的复合能量场,对周围区域的普通野生异兽来说,就是最天然的警告牌和驱散力场。一般有点脑子、懂得趋吉避凶的家伙,哪敢轻易靠近来自讨没趣?”
“就是就是!”另一个正在整理颜料盘的女生也扭过头来附和道,语气轻松,“人多力量大,兽多气势足!咱们这阵容,只要不是领主级的异兽闲着没事跑出来遛弯,有什么好怕的呀!”她话一说完,还俏皮地对着拉格夫做了个“你胆子太小”的鬼脸,引得周围几人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
然而,仿佛是为了回应这声豪气干云、带着满满安全感的“怕什么呀”,也仿佛是为了印证拉格夫那该死的、如同预言般的乌鸦嘴——
“吼——!!!”
一声狂暴、嗜血、充满了最原始掠食者凶戾气息的震天咆哮,如同平地炸响的焦雷,又像是巨型战鼓被狠狠擂动,猛地撕裂了溪畔所有轻松愉快的氛围,狠狠地撞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片刚被拉格夫点过名的、幽暗深邃的小树林!
只见靠近溪流的边缘树丛,如同被一只无形而狂暴的巨手狠狠搅动、撕裂般,剧烈地疯狂摇晃起来!碗口粗的树枝不堪重负地发出噼里啪啦的断裂脆响!
紧接着,一道迅疾如黑色闪电、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风与暴戾气息的庞大黑影,猛地撞开茂密得如同墙壁般的灌木,带着摧枯拉朽、一往无前的气势,血红色的瞳孔死死锁定岸边离树林最近、正背对着它、还沉浸在刚才的争论与嬉笑中毫无防备的几个学生!
它肩高接近一米五,肌肉贲张的躯体上覆盖着暗褐色、带有不规则黑色斑块的粗糙皮毛,六只强健有力的爪子深深抠入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龇出的惨白獠牙上还沾着可疑的暗红色肉糜,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沉呜噜声。它显然是被这边浓郁的生命气息和喧闹声所吸引,或者更糟,是将其视为了闯入其领地的挑衅,此刻,它那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杀戮欲望,已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溪畔!
那是一只凶猛的掠食性野生异兽!
一只成熟期、捕食经验丰富的六爪斑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