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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雷格教授的训练室今日焕然一新。那台曾让兰德斯几人头痛欲裂的共鸣诱导器已被移走,取而代之的是房间四角各悬浮着一枚不明材质的透明晶球。球体核心,一颗幽蓝紫光的不规则晶核静静悬浮着,其表面流淌、迸裂的光纹如同活体的神经脉络,将不断变幻的幽影投射到墙壁上,仿佛有生命的树根在黑暗中蔓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而悠远的凝神香气,似檀非檀,若有若无地抚平着躁动的精神涟漪,整个空间浸润在一种神秘而沉静的奇异氛围里。

希尔雷格教授罕见地没有埋首于他那堆闪烁着危险光芒的仪器之中。他盘膝端坐在房间中央,那里铭刻着一个巨大而繁复的冥想阵图,流转的符文在他身下散发着微弱的银辉。连他那标志性的、总是不羁翘起的灰白乱发,今日也似乎被这股沉凝的气氛所慑服,服帖了不少。

“好了,我的学生们,”希尔雷格的声音穿透静谧,比平日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引导者威严,“今日的课题,是深入精神同调的修行——进行‘深度冥想’。”

兰德斯、拉格夫、戴丽依言在阵图外围的三个能量节点上盘膝坐下,依样闭上眼睛。

“首先,放缓呼吸,主动沉入你们的精神领域深处,”教授的声音如同低沉的钟鸣,引导着他们的意识,“尝试与你们的伙伴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与‘共鸣’。这不是命令,而是邀请,是共同探索。持续滋养、强化你们之间那条无形的纽带。

“这房间已被我临时构筑了精神强化场域。在你们已达成初步同调的前提下,无需外部诱导,亦可触及深层意识。

“现在,在你们意识的虚空中,想象一扇门扉……推开它,踏入那片只属于你们与伙伴的共同精神领域。相信你们,能做到。”

随着希尔雷格沉稳的引导,三人的精神渐渐沉潜,意识脱离了现实躯壳的束缚。

戴丽的意识轻灵地跃入一片光影交织、色彩斑斓的奇幻森林。幼小的极乐鸟青蘅,如同一个跳跃的光点,在巨大的、流淌着虹彩的枝桠间与她轻盈追逐,洒下星星点点的光屑。青蘅发出一声清脆如银铃的鸣叫,身影瞬间融入背景的光晕,消失无踪。

“咦?捉迷藏吗?”戴丽唇边漾起笑意,精神高度集中。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丝网铺开,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能量涟漪,分辨着光影变幻中那独属于青蘅的一缕韵律。当她成功锁定那微妙的“存在感”时,青蘅便会欢快地在她预设的“藏身点”显形,抖落一片更为绚烂的光雨。这无声的游戏,极大地淬炼着戴丽对能量细节的感知力与专注的韧性,她与青蘅的联系,如同林间拂过枝叶的微风,愈发流畅而自然。

拉格夫的意念则沉入一片广袤、坚实、弥漫着浓郁土石气息的丘陵地带。他的老伙计——略微长开了些的石牙野猪,如同一座敦实的肉山屹立其中,浑身散发着沉稳可靠的力量感,发出低沉而亲昵的“昂昂”声向他打招呼。

拉格夫的回应直接而豪迈:“哈哈!老伙计,来!掰掰手腕!”意念刚落,石牙野猪低吼一声,硕大的头颅作势猛地一拱,那对刚显峥嵘的獠牙上,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岳的力场沛然勃发!拉格夫精神凝聚,双臂在意识中猛地交叉格挡!刹那间,他感觉自己仿佛正面硬撼一座凭空压来的小山丘!浑身“肌肉”顿时紧绷,意志昂然咆哮!他咬紧牙关,奋力推拒,额角沁出无形的汗珠。每一次力量的碰撞与角力,都让他感觉自己的精神韧性如同被千锤百炼的精铁,变得更加凝实、强韧。与石牙野猪的默契,也在这纯粹力量与意志的“对话”中,无声地攀上新的台阶。

兰德斯的意识则再次徜徉于那片浩瀚无垠的星空。然而,这次的星空显得异常空旷寂寥。目之所及,无论远近,星光都稀疏得可怜,只有深邃流动的暗幕永恒地铺展,仿佛宇宙初开时的混沌未明。

“兰德斯?”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意念波动传来。

“哦?小轰?你在哪?”兰德斯下意识回应,只觉身侧一股温润的暖意悄然上涌。定睛一看,一团深邃、泛着幽蓝光泽、体积足有小型游泳池那么大的液态物质,正如同活物般,温柔地从下方“漫”到他身边,亲昵地环绕着他。

“咦?小轰?你……变成游泳池啦?”兰德斯惊讶地“看”着这巨大的液态伙伴。

“是哦!”欢快活泼的意念清晰传来,“在精神领域里,我的本质好像也成长啦,就变成这样啦!”这巨大的“活性泳池”散发着纯粹的喜悦和依恋。

兰德斯尝试集中意念:“小轰,我们来做个游戏?你能在这里……变成各种动物或者植物吗?”

“可以啊,兰德斯!”意念更加雀跃,“我感觉在这里,我可以尝试变成任何形态呢!”话音刚落,那深蓝的“泳池”瞬间翻涌沸腾!水流般的身躯迅速拉伸、凝聚,在他面前化作一只线条流畅、肌肉贲张的猎豹,优雅而危险地踱步;紧接着,猎豹形态崩解,液态物质腾空而起,羽翼伸展,化作一只目光锐利、振翅欲飞的雄鹰,在意识虚空中盘旋翱翔;飞翔片刻后,雄鹰猛地俯冲而下,落地的瞬间形态重塑,化作一棵枝干虬结、针叶茂密的巨大雪松,散发着清冽寒意;雪松继续向上疯长,达到某个顶点后,形态再次发生奇妙变化,向外扩张、塑形,最终竟化作了一座古老而静谧的小教堂,尖顶指向无垠的深空。兰德斯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拍手”叫好,试着把精神触角伸过去,伴随着小轰一同变化。

他们就在这意念的交流与形态的无穷变幻中,不断尝试、磨合。每一次让小轰理解他的意思并成功变形,都让兰德斯感觉与小轰的精神链接变得更加紧密、顺畅,仿佛那深蓝的液态核心,连同这片浩瀚星空的底色,都更深地融入了他的意识本源。

时间在深沉无我的冥想中悄然流逝。当希尔雷格教授低沉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般将他们唤醒时,三人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蕴,精神饱满得如同饱饮甘泉,与各自异兽伙伴的联结感清晰得如同血脉相连,比之冥想前更加稳固、深刻,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直达灵魂深处的嬉戏与共舞。

“很好。”希尔雷格教授难得地微微颔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保持这种渐进提升的状态。记住,精神同调的力量,其根源在于理解与共鸣,而非驾驭与命令。持续下去,你们所能触及的边界……远不止于此。”

兰德斯收拾着自己的物品,目光几度瞥向准备离开的希尔雷格教授,内心挣扎翻腾。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追了上去。

“教授,”兰德斯斟酌着措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希尔雷格停下脚步,灰白的眉毛微抬,示意他继续说。

“是关于……费腾·科尔森教授的。”兰德斯谨慎地观察着教授的面部表情,“您和他以前……共事过吗?或者说,熟悉吗?”

希尔雷格教授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情绪波澜,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瞬间沉淀了更多的岁月尘埃,变得更加幽深。“费腾·科尔森……”他的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久远的事实,“他曾经和我做过一段时间不算短的研究搭档。”

兰德斯有些意外:“您的……搭档?”

“是的。”希尔雷格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仿佛穿透了时光,“很多年前了。那时的他,比现在……更锋芒毕露。极其自信,或者说,到了近乎傲慢的地步。他认定的事情,九头巨型异兽都拉不回来,旁人很难动摇他的想法。对于他认为不如他的人——这包括了当时学院里相当一部分的同事——他往往缺乏最基本的耐心,言语犀利直接,有时甚至刻薄得让人难堪。要他认同别人?好好说话?那更是难上加难。”

兰德斯脑海中浮现出费腾教授如今那副温和儒雅、循循善诱的学者模样,巨大的反差让他难以置信:“这……和现在的科尔森教授,简直判若两人?”

“人是会变的,孩子。”希尔雷格教授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但其中蕴含的沧桑感却沉甸甸的,“尤其是在经历了……重大的变故之后。”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数年前,他的家人和亲友……遭遇了不幸。具体内情我并不清楚,学院对此也讳莫如深。只知道那之后,他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行事风格也变得愈发激进偏执。在课堂上,在实验室里,在社会上,他发表了一些……让学院高层所无法容忍的言论,采取了一些异样的行动。结果就是,他的课程被剥夺了,任课资格也被取消了。不久之后,他便自行离开了学院,开始了所谓的‘游历’……” 教授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兰德斯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解读的复杂,“至于他在外面那些年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变成了如今这副温和儒雅的样子……我无从得知,也无法完全理解。只能说,时间,或者命运……彻底重塑了他。”

希尔雷格教授说完最后一句话,不再停留,转身径直离开了训练室,留下一个沉默而孤寂的背影。

兰德斯僵立在原地,眉头紧紧锁成一个结。教授的话非但没有解开他心头的疑云,反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汹涌的不安浪潮。一个才华横溢却傲慢刻薄的研究搭档,一场毁灭性的家庭变故,一番导致除名的激进言论及行动,一段神秘莫测的离院游历……然后,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温文尔雅、学识渊博、备受学生喜爱的教授?这转变太过突兀,太过彻底,宛如被精心打磨过的面具,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和……虚假。兰德斯的直觉在疯狂预警。他暗暗攥紧了拳头,一个决定在心中成型:对这位归来的科尔森教授,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加倍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将研究所会议室与外界彻底隔绝,连一丝空气的流动声都被吞噬殆尽。室内,冷白色的灯光均匀而刺眼地洒下,将每个人的轮廓都映照得清晰而冷硬,气氛却凝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帕凡院长坐在主位上,眼睑下挂着浓重的阴影,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连夜奔波的疲惫,以及一抹更深沉的、挥之不去的阴郁。路西梅捷教授像一头困兽,焦躁地在角落踱着步,手指神经质地、无休止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墙面,发出单调而扰人的“哒哒”声。弥多·达德斯副院长则斜靠在巨大的观景窗边,宽大的帽檐压得极低,阴影几乎吞噬了他整张脸孔,只有指尖一枚古旧的铜币在冷光下翻转、跳跃,发出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叮当”脆响,每一次敲击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格蕾雅·蒙克托什副所长坐在帕凡院长对面,面前摊开的正是那份从罗迪混乱记忆中艰难“挖掘”并整理出来的情报摘要。她眉头紧锁,指尖快速划过一页页触目惊心的文字,仿佛要从中榨取出更多线索。

“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棘手得多。”帕凡院长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砂纸摩擦,“亚瑟·芬特,这个盘踞在三大行省地下世界的毒瘤,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我们研究所的地下秘库。罗迪的口供证实了这一点,他接到的指令,核心就是‘找到最特别的那个’!至于‘那个’具体是什么,罗迪的级别太低,根本无从得知,亚瑟·芬特好像也没打算让他知道。”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而那个身份不明、手段诡异的刺客,虽然与亚瑟·芬特并非同路,但他的目的似乎更为复杂。制造混乱、精准猎杀特定异兽……他的行动模式更像是在试探某种东西,又或者……是在用更大的混乱来掩盖他真正的意图。”

“亚瑟·芬特的人?目标是研究所?”路西梅捷猛地停下脚步,尖锐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荒谬感,“他一个黑帮头子,要研究所的东西做什么?卖钱?黑市交易?还是想制造什么足以威胁行省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他用力挥了挥手,“听着,研究所的重要成果是不少!能量武器构装原型、新型广谱治疗血清、高危异兽的源基能量图谱……任何一件流出去都会是灾难……但这些东西,对他一个黑帮头子来说,真的有那么致命的吸引力让他非要到手不可吗?就算他真能偷过去,没有配套的庞大设施、顶尖的专业团队和天文数字的后续投入,他和手下那群乌合之众懂得怎么用吗?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把自己炸上天?!”

格蕾雅副所长疲惫地放下文件,用力揉了揉胀痛的眉心:“路西梅捷教授说得有道理。研究所的成果,其价值往往在于完整体系的支持和后续开发。绝大多数核心项目,离开了研究所的生态,就是一堆昂贵而无用的废铁,甚至是不定时炸弹。亚瑟·芬特是个精于算计的罪犯,不是个疯子。他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甚至不惜在学院内部制造连环袭击来转移我们的视线和力量,他所图谋的东西,其价值必然远超普通的武器或技术。而且,这东西必须是他能相对掌控,或者有人能帮他快速、隐蔽地转化为巨大利益的。”她环视着会议室里每一张凝重疲惫的脸,“我反复思考过所有A级以上的项目……实在想不出,秘库里有什么东西能完美符合这个条件。”

会议室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只有路西梅捷教授那焦躁的“哒哒”敲击声,和达德斯副院长手中铜币那冰冷、规律的“叮当”声,如同丧钟般在寂静中交替回响,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雕塑般沉默的达德斯副院长,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了把玩铜币的动作。那枚旋转的铜币被他枯瘦的手指稳稳地按在掌心,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未必……”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深渊的韵律,在这死寂的房间里骤然响起,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唰!所有目光瞬间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到他身上。

达德斯缓缓抬起头。宽大帽檐的阴影下,镜片反射着冷白灯光的寒芒,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没有看向在场的任何人,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合金墙壁,投向了研究所地底某个极其隐秘、被层层封锁的黑暗角落。

“格蕾雅,路西梅捷,院长……”达德斯的声音带着那种令人不安的节奏感,一字一顿,“……你们是不是,都忘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无形的压力攀升到顶点。

“……‘那个’。”

“那个?!”

格蕾雅失声惊呼,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帕凡院长放在桌上的手瞬间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脸色在刹那间褪尽了血色,变得一片煞白!路西梅捷教授也猛地停止了敲击,惊疑不定、甚至带着一丝茫然地看向反应剧烈的两人。

“不可能!”格蕾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那是混杂着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情绪,“‘那个’……‘那个’是禁忌中的禁忌!它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个世界最核心的机密!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录都已被最高权限封存,甚至物理销毁!亚瑟·芬特……他一个下城区的黑帮头子,怎么可能知道?!他怎么可能接触到这种级别的秘密?!”

帕凡院长的嘴唇微微哆嗦着,声音低沉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愤怒,仿佛触及了最深的噩梦:“‘那个’……是绝对不能开启的潘多拉魔盒!一旦被释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整个行省,不,整个世界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亚瑟·芬特他疯了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觊觎什么!那是毁灭的源头!”

“‘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路西梅捷再也忍不住,急促地追问,他被两人如此剧烈的反应彻底惊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那个’……是……”格蕾雅张了张嘴,刚想艰难地吐出那个尘封的名字。

“报告!!!” 会议室的门被急促而猛烈地敲响,力道之大让厚重的合金门都发出嗡鸣。门外传来安保值班队员极度紧张、甚至有些变调的声音,穿透了门板的隔音:“格蕾雅副所长!帕凡院长!有……有人来访!他自称……亚瑟·芬特!就在研究所正门!他说……要见能做主的人!立刻!”

如同平地惊雷!不,是直接在每个人头顶炸响!

会议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时间仿佛停滞。格蕾雅副所长僵在原地,瞳孔骤缩。帕凡院长煞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震惊的空白。路西梅捷教授嘴巴微张,一脸茫然与骇然交织。连角落的阴影都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名字而颤抖了一下。

亚瑟·芬特……他竟然敢……直接找上门来?!在这个节骨眼上?!

达德斯副院长缓缓站起身,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消息与他无关。宽大帽檐的阴影下,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向上勾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莫测的弧度。他将那枚紧握的铜币无声地滑入怀中,伸手整了整一丝不苟的衣领,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寒水:“看来,困扰我们的谜题……将由这位当事人亲自揭晓了。”他转向帕凡院长,微微颔首,“帕凡院长,请允许我……去迎接一下这位胆大包天的‘不速之客’。”说完,他率先迈步,沉稳地向门口走去,步伐没有一丝紊乱。

帕凡院长和格蕾雅副所长猛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涛骇浪般的震惊与凝重。路西梅捷教授也迅速从震惊中回神,脸上只剩下严峻。没有任何犹豫,三人立刻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整理好仪容,带着一种奔赴风暴中心的决绝,紧随达德斯之后,走向那扇骤然变得无比沉重、通向未知与凶险的大门。

深夜的学院宿舍区一片死寂。兰德斯躺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身下的床单被揉搓得一团糟。白天希尔雷格教授描述的费腾·科尔森那充满反差的过往,与训练场上亲眼目睹的、对方身上那股冰冷诡异的力量和状态,如同两股在思维中纠缠的毒蛇,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噬咬。那份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仿佛有什么巨大而不祥的阴影正悄然逼近,扼住了他的呼吸。

他猛地坐起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睡意早已荡然无存。索性披上外套,决定下楼透透气,也许冰冷的夜风能吹散心头的阴霾。

学院深夜的庭院笼罩在无边的静谧之中,只有不知名的小虫在草丛中低鸣,晚风穿过古老的树冠,发出沙沙的叹息。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在青石板路上流淌,映照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兰德斯漫无目的地走着,思绪纷乱如麻。

就在他走到靠近学院中心花园边缘的鹅卵石小径时,眼角的余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骤然锁定了不远处——在月光与高大树影交错的斑驳地带,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迅捷而谨慎的姿态移动着。

竟然正是费腾·科尔森教授!

他依旧穿着日常的便装,但那步伐却轻捷得如同夜行的猫,落地无声,方向明确地朝着花园最幽暗的深处潜行,却完全没有深夜散步的悠闲感,反而像在执行一项隐秘的、不容有失的任务。

兰德斯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白天所有的疑虑、不安,在这一瞬间被点燃,化为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行动冲动!他立刻屏住呼吸,身体本能地伏低,借助道旁茂密的冬青树丛和嶙峋假山的阴影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每一步都踩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处。

费腾教授显然对学院每一寸土地都了如指掌。他熟练地七拐八绕,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安装有监控探头及精神感应水晶的主要路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月下穿行,很快便消失在花园深处那片着名的、由高大浓密树篱构成的、宛如巨大迷宫的入口阴影之中。

兰德斯停在迷宫入口的藤蔓阴影下,正犹豫着是否要冒险闯入这复杂的地形追踪。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两声极轻微、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他浑身一凛,警觉地回头。

只见戴丽和拉格夫正小心翼翼地弓着腰,从另一条小径的阴影里靠了过来,脸上同样写满了惊疑和紧张。

“兰德斯?你也……睡不着?”戴丽压低声音,气息有些不稳,显然也是心事重重出来散心,碰巧目睹了兰德斯跟踪的身影。

“嘘!”兰德斯立刻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眼神锐利地示意他们噤声,然后迅速指向迷宫那幽深的入口,用气声道:“科尔森教授!他刚进去!行踪……非常可疑!”

“啊哈?!我就知道这教授有问题!”拉格夫顿时精神一振,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冒险的光芒,“平时就感觉他眼神不对劲!走,跟上去,看看他深更半夜搞什么鬼名堂!”

“小心点!”戴丽虽然担忧,但也明白此刻退缩反而有更多可能存在的危险,“迷宫里面岔路多得像蜘蛛网,很容易跟丢……”

“跟丢?笑话!”拉格夫信心十足地拍了拍身旁不知何时已被他悄然召唤出来的石牙野猪,“有老伙计在,他跑不了!老伙计,闻闻刚才那个人的味儿,带路!”

石牙野猪低低地“哼”了一声,硕大的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贪婪地嗅吸着。费腾教授身上残留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奇特能量波动的独特气息,对它敏锐的嗅觉来说如同黑夜里的灯塔。它很快锁定方向,对着迷宫左侧一个不起眼的入口低吼一声,粗壮的蹄子不安地刨了刨地面。

三人一兽再无犹豫,立刻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迷宫。在石牙野猪精准无比的嗅觉指引下,他们巧妙地避开了一个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岔路口,紧紧咬住费腾教授留下的、常人难以察觉的痕迹。迷宫中树影幢幢,枝杈如同鬼爪般四下伸展,将洒落的清冷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无数晃动的、扭曲的阴影,气氛显得格外阴森诡秘。

大约在迷宫接近中心区域的某个拐角,石牙野猪突然停了下来,庞大的身躯微微绷紧,对着前方一面爬满厚厚常青藤蔓、看似与其他树篱墙无异的墙壁,发出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呜”声,獠牙微微外露。

“就是这里?”兰德斯的心跳加速,他借着藤蔓缝隙透下的微弱月光仔细观察。很快,他发现那片藤蔓的覆盖方式有些刻意的不自然,底部的泥土颜色也比周围稍深,带着细微却明显的新鲜翻动痕迹。

拉格夫会意,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层茂密的藤蔓屏障——藤蔓后面,赫然露出了一个被巧妙遮掩的、仅能勉强容一到两人恰好通过的洞口。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陈年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如同地底的呼吸,从幽深的洞内丝丝缕缕地渗了出来,拂过三人的面颊。

三人震惊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学院花园的核心迷宫里,竟然隐藏着这样一条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

“跟进去不?”拉格夫用眼神询问兰德斯,声音压得极低。

兰德斯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藤蔓清冷的空气,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低声道:“跟!一定要看看他到底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他手腕上的小轰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某种决心,微微蠕动了一下,一股温润而蓄势待发的力量感传递开来。

戴丽用力点头,肩头微光一闪,极乐鸟青蘅无声地落下,尾羽上流转的虹彩在黑暗中如同星尘,随时准备发动能力。

拉格夫拍了拍石牙野猪坚实的背部,示意它开路。石牙野猪低哼一声,率先挤开藤蔓,钻入了那堪堪仅够它挨挨擦擦钻进去的幽深洞口。兰德斯、戴丽紧随其后,拉格夫殿后。他们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藤蔓之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秘道入口,追踪着前方那深藏不露的秘密,义无反顾地踏入了未知的深渊。

秘道内,是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众人和他们的异兽压抑着的呼吸声和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这处狭窄、潮湿、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里沉闷地回响、放大,敲打着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每一步踏下,都溅起细微的泥泞声,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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