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舟城区的老船坞飘着柴油与铁锈味,我蹲在黄河航运博物馆的玻璃展柜前。手机屏幕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展柜里的羊皮筏子模型在冷光下泛着青白,十三个浑脱用麻绳捆成莲花状,最末那个皮囊的缝合处似乎渗着暗红。
后生仔,莫碰那邪物。管理员老赵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上月有个游客说半夜听见筏子漂在江心,上去就再没回来。
我摸着展柜玻璃上的水痕,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青城古镇遇到的神婆。她枯槁的手指划过我掌心时,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大:你八字带水厄,最近莫要近水。当时我笑她装神弄鬼,此刻却觉得那水痕像极了黄河的暗流。
一、诡筏
次日黄昏,我在zs桥下的旧船坞找到传说中的筏客。黑袍老者正在给羊皮囊刷胡麻油,十三个浑脱在暮色中泛着油光,最末那个皮囊的缝合线歪斜如蜈蚣。
三更天走包头峡。老者头也不抬,给黄河送点。他抛来半块发霉的馍,吃完才能上筏。
馍入口的瞬间,我尝到铁锈味。低头看见自己影子在青石板上扭曲成蛇形,脖颈处多出个拳头大的肉瘤。老者突然用铜烟锅敲打筏尾:时辰到了!
羊皮筏子入水的刹那,两岸灯火骤灭。浑浊的浪头拍打筏身,我死死攥住木架,发现筏子竟在逆流漂动。十三个皮囊在月光下蠕动,缝合处的血珠滴在江面,绽开成赤红莲花。
二、骨笛
筏子行至山峡口,前方传来埙声。老者从怀里掏出支人骨笛,吹出《折杨柳》的调子。江面突然泛起磷火,无数惨白手臂从水下伸出,抓挠筏子的木架。
闭眼!老者将沾血的麻绳甩给我,数到七才能睁眼!我机械地计数,第五声时听见皮囊炸裂的闷响。第六声传来女子的呜咽,第七声未落,筏子猛地倾斜——最末的皮囊里滚出半截骷髅,指骨死死掐住我的脚踝。
埙声陡然凄厉,江水翻涌成血色漩涡。老者扯断麻绳,十三个皮囊如活物般游向漩涡中心。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看见自己腐烂的右手正抓着骷髅的脊椎。
三、倒影
呛水的剧痛将我拽回现实。我趴在博物馆展柜前,手机显示凌晨四点零九分。展柜里的羊皮筏子模型完好无损,但玻璃倒影中,我的脖颈处赫然有道缝合线。
你终于醒了。老赵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烟头照亮他脖颈的淤青,二十年前有个教授,非说羊皮筏子要用人皮做囊。结果...他忽然扯开衣领,喉结下方嵌着块羊皮,毛色油亮如新。
我后退时撞翻展柜,模型碎裂的瞬间,十三个皮囊从碎片中立起。最末那个缓缓展开,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孩干尸。老赵的瞳孔缩成针尖:它们要回黄河了。
四、浑脱
晨雾弥漫的码头,我找到那艘失踪的羊皮筏子。十三个皮囊在晨曦中蒸腾着血气,最末那个皮囊的缝合处垂落着缕黑发。当我触碰到皮囊的刹那,整条黄河突然沸腾。
浑浊的江水倒灌进皮囊,膨胀的羊皮将我裹入其中。黑暗中传来啃噬声,我看到无数苍白手臂在撕扯皮囊内壁。挣扎间扯开条缝,对岸的lz城正在融化——zs桥扭曲成麻花,游荡的鬼影举着火把,火光中浮现出老者和教授腐烂的脸。
该还债了。女鬼的指尖穿透皮囊,我的皮肤开始龟裂,露出内里泛黄的羊皮。江面传来筏子客的号子,十三个皮囊载着新的乘客,顺流而下。
五、摆渡
此刻我坐在博物馆地下室,手腕系着浸血的麻绳。监控屏幕雪花闪动,画面里十三个皮囊正在江心重组。老赵的骨笛插在祭坛中央,吹孔里爬出细小的白蛆。
第七个祭品。神婆的声音从通风管传来,用生魂补全浑脱,黄河就能重现羊皮军舰她苍白的脸贴在观察窗上,眼眶里游动着鱼苗,你以为老者和教授为何失踪?他们在给黄河造新筏子...
警报声骤然响起,地下室铁门缓缓开启。十三个湿漉漉的脚印从门口延伸,每个脚印里都嵌着块羊皮。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展柜里新出现的羊皮筏子模型——最末的皮囊里,蜷缩着另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