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广场的喧嚣与恶意,并未随着马车驶离而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凤九歌的心头,淬炼着她的意志。那砸在车壁上的烂菜叶,那一声声刺耳的“冒牌货”、“妖女”,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她最后一丝希冀于温和自证的幻想。她终于彻悟,在这场由苏清婉精心策划、瞄准民心的舆论战争中,谦逊、退让乃至摆出证据讲道理,都是徒劳。对方要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她的身败名裂,是将她和她所珍视的一切,彻底摧毁。
返回城外别院的马车内,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凤九歌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永不弯曲的红缨枪。她的指尖却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逼至悬崖边缘、退无可退后,从骨髓里榨出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萧无痕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将车厢内的空气冻结,玄铁面具下的眸光,锐利得能穿透厚重的车壁,扫视着外面每一个可能存在的、充满恶意的角落。他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但那双握着腰间剑柄、骨节分明的大手,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微微跳动,暴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几乎难以抑制的磅礴杀意。任何敢于辱她、伤她之人,在他心中,早已被划入了必死的名单。
谢云舟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靠在车厢壁,仿佛外界滔天巨浪也与他无关,指尖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旋转如飞,闪烁着幽蓝的冷光。他的眼神却不再漫不经心,时不时若有所思地掠过凤九歌颈后那片被衣领严密遮盖的肌肤,带着医者特有的探究与一种深藏的期待。他之前于密室中提到的“天命纹”与“血脉图腾”,如同投入古井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大。
马车在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终于驶回了仿佛与世隔绝的别院。
密室之中,烛火摇曳不定,将几人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如同此刻波谲云诡、动荡不安的局势。
“不能再等了。”凤九歌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却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后、不容置疑的坚定力量,“苏清婉步步紧逼,舆论已然失控,民心正在被蛊惑。我们不能再被动防御,必须主动出击,而且要快、要狠,一击必杀!在她将我们彻底钉死之前,撕开她的伪装!”
萧无痕猛地抬头,面具下那双深邃的眸子燃烧着压抑的火焰,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未散的戾气:“你想如何?明日我便调黑甲卫入城,封锁街巷,将所有散布谣言、袭击车驾者,以谋逆论处,杀无赦!” 他习惯于用最直接、最强大的力量碾碎一切障碍,尤其是当她受到伤害时,这种本能几乎压倒理智。
“不,无痕。”凤九歌打断他,目光如两盏寒星,坚定地迎上他担忧而愤怒的视线,“调兵镇压,正是她求之不得的结果!那会坐实我们‘勾结边将、图谋不轨’的罪名,会让本就被蒙蔽的百姓更加恐惧和疏远。我们需要一场公开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法被任何权势和谎言质疑的证明!苏清婉可以伪造玉佩,伪造胎记,甚至可以伪造神迹收买人心,但她伪造不了……真正的血脉共鸣,伪造不了天地法则认可的象征!”
谢云舟停下旋转的银针,用指尖捏住,挑眉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听你这意思,是找到那个玄之又玄的‘终极象征’了?确定它能如古籍所载,显现于世?”
凤九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一直闭目捻动佛珠,仿佛老僧入定、隔绝了外界所有纷扰的凤老夫人。此刻,她需要这位历经三朝、智慧如海的老人的指引和肯定。
凤老夫人缓缓睁开双眼,那双饱经风霜却睿智依旧的眸子,如同能映照人心的古井深潭,清晰地映出了跳动的烛火,也映出了凤九歌决绝而清澈的面容。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却并无沮丧与无力,反而带着一丝“终于等到这一刻”的欣慰与释然。
“九歌,你过来。”凤老夫人招招手,声音苍老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凤九歌依言走到她身前,轻轻跪坐在老人脚边的蒲团上,将头微微侧靠在她温暖而干瘦的膝上。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重生者,更像是一个在暴风雨中航行已久、终于看到灯塔的船,寻求着长辈的指引与心灵的港湾。
凤老夫人苍老却异常温暖的手,轻柔地、充满怜爱地抚过凤九歌如云的发丝,最终,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般的力道,稳稳地停留在她颈后那片肌肤之上。她的指尖仿佛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热,让凤九歌颈后那原本只有极其微弱感应的区域,骤然间清晰地发起热来,仿佛沉睡的火山被悄然唤醒。
“孩子,害怕吗?”凤老夫人声音温和,如同春日暖阳。
凤九歌摇了摇头,脸颊蹭着老人柔软的衣料,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颤抖:“不怕。只是……有些心寒,为那些轻易被蒙蔽、转身便忘却恩情的目光。” 她顿了顿,抬起眼,眸中是一片沉淀后的清明,“但更多的是清醒。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百姓如水,因其至柔,故易被风向引导,因其至朴,故易被表象迷惑;然亦因其至柔至朴,终将流向能承载其希望、予其安宁之地。”凤老夫人谆谆善诱,话语中蕴含着深刻的人生智慧,“苏清婉所为,不过是凭借诡计,暂时搅浑了这一池水。而你要做的,不是跳入浑水中与污泥辩驳自身洁白,而是成为那定海的神针,让浊流自清,让明珠自现,让水自己选择流向。”
她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神秘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共鸣:“凤凰浴火,非为毁灭,而为新生。你重生以来的每一步,你的悔悟,你的挣扎,你的守护,你对家国的忠诚,对亲友的珍视,你对脚下这片土地深沉而无言的爱……这一切,便是点燃你血脉中沉睡力量的薪柴。记住,九歌,真正的象征,源于至诚之心,显于不朽之身,证于朗朗乾坤,非任何外力、任何诡计所能窃取、模仿或玷污!”
说着,凤老夫人从怀中取出一个用陈旧却依旧华美的明黄锦缎包裹的物事,小心翼翼地打开,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瑰宝。里面是一枚通体剔透无暇、触手温润生暖的椭圆形白玉佩,玉佩上没有任何人工雕饰的纹路,却自然流转着一层莹莹的、仿佛有生命般的柔和宝光,玉佩中心,似乎有一点极淡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流动盘旋的金红色光晕,若有若无,神秘非凡。
“这枚‘心凰玉’,是你生母,前朝的元后娘娘,在临终前悄悄交给我的唯一念想。”凤老夫人眼中流露出追忆与感伤,“它并非证明身份的信物,也无号令之力。但据你母亲说,此玉秉性至阳至温,能宁心静气,滋养神魂,护持灵台……或能在关键时刻,助你稳定心神,平复激荡的气血,更好地引导和接纳血脉之力。”她将玉佩郑重地放入凤九歌摊开的掌心,“拿去吧,孩子。明日,或许它能助你一臂之力。”
玉佩入手,一股温和醇厚、仿佛源自母体的暖流瞬间顺着手臂经络蔓延而上,直抵心扉,竟让凤九歌因白日受辱、愤怒、委屈而有些躁动不安、隐隐作痛的心绪,奇迹般地平复、安宁了许多。她紧紧握住这枚承载着生母气息与祖母期望的玉佩,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微弱却无比坚韧温暖的力量,眼眶微微发热,鼻尖涌起酸涩。“九歌……多谢祖母。”
萧无痕看着这一幕,紧绷的下颌线条稍稍缓和了几分,周身那骇人的戾气也收敛了些许。他走上前,沉声道,声音里是毫无保留的支持与担忧:“既然你已决定,我必倾力相助。但明日公开验身,无疑是亲赴龙潭虎穴。苏清婉及其背后之人,绝不会坐视你成功,必定还有更为阴毒的后手,甚至可能……是直取性命的杀招。”
“我知道。”凤九歌站起身,将‘心凰玉’仔细贴身收好,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匕首,扫过密室中的每一个人,“她必定还有后手,而且极可能……是见血封喉的杀招。她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我,或者在验身过程中制造混乱,甚至……让我‘意外’身亡。”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
凤九歌脑海中,那因为能量过度消耗而沉寂了许久的因果镜系统,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剧烈且紊乱的波动!刺耳的杂音如同钢针刮擦着识海,仿佛信号不良的电台,断断续续地强行传递着信息:
【警告!警告!系统能量…严重不足…强制…激活…终极预警程序…】
【检测到…超高浓度恶意聚合…锁定…时空坐标:明日…巳时正…皇城中央广场…验身…高台…】
【危险等级:最高!毁灭级!血光之灾!致命威胁!】
【锁定目标:宿主凤九歌…核心生命体征…心脉…及…咽喉…】
【攻击模式预测:多重远程狙击…配合…近身突袭…毒素类型:混合神经毒素与血毒…见血封喉…】
【建议:立即规避!立即…规避!重复…立即规避!】
【系统能量…彻底…耗尽…即将…进入…深度休眠…修复…】
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提示音戛然而止,无论凤九歌如何在心中急切呼唤,因果镜系统再无任何回应,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彻底陷入了黑暗与沉寂。这突如其来的、以消耗系统最后本源能量为代价的、指向性极其明确的预警,让凤九歌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四肢百骸都透出寒意。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将系统预警的内容,尽可能清晰、简明地告知了萧无痕和谢云舟,重点强调了时间、地点、攻击模式和解剖。
萧无痕眸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周身气势陡变,宛如一柄被彻底激怒的、即将饮血的绝世凶兵,整个密室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温度骤降!“她敢!” 仅仅两个字,却蕴含着足以撕裂苍穹的暴怒。
谢云舟也彻底收起了玩世不恭的姿态,脸色凝重如铁:“果然狗急跳墙,要行险招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万民见证之中行刺,无论成败,都能将水彻底搅浑,让她有机会翻盘。若你身死,她大可宣称是‘伪公主伏诛’或‘天谴’;若你重伤,验身自然无法进行,她便可继续颠倒是非。好毒辣!好算计!”
“正因为她如此狠毒,我们更要将计就计,借此机会,将她和她埋藏最深的钉子,一并揪出,彻底铲除!”凤九歌眼中闪烁着冰雪般冷静而锐利的光芒,“无痕,你的暗影卫,可能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提前布下天罗地网?”
萧无痕冷哼一声,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绝对的自信和掌控力:“放心。我已传令‘暗影’,全员即刻出动,他们会化整为零,混入今夜便开始聚集的百姓之中,占据广场周围所有制高点、隐蔽点和人群密集的关键节点。明日广场之上,哪怕有一只怀着恶意的蚊子飞过,也休想逃过他们的感知!而我,”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凤九歌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会亲自在你身边三步之内。绝不会让任何淬毒的箭矢、任何阴险的匕首,靠近你分毫!”
谢云舟也不再迟疑,迅速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几个小巧却做工精致的玉瓶和瓷瓶:“这是我用数十种珍稀药材秘制的‘清灵解毒丹’,理论上能中和大部分已知的混合神经毒素与血毒,含于舌下,可护住心脉。还有这‘白玉生肌膏’,对任何创伤都有奇效,见血即凝,能最大程度延缓毒素扩散。另外……”他犹豫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还是取出了一个更小的、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瓶子,递到凤九歌面前,“这是‘刹那芳华’,由七种世间至毒之物提炼而成,沾肤即溃,顺血而行,见血封喉,无药可解。九歌,你留着,藏在袖中,非生死一线、万不得已之时,切勿使用。”
凤九歌接过这些承载着关心与决绝的物品,指尖感受到玉瓶的温润与黑瓶的冰冷,她郑重地点点头,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收好:“我明白。多谢。”
计划就此定下。凤九歌将派人正式向宫里递帖子,陈明冤情与决心,请求陛下主持公道,于明日午时,在皇城广场,当着万民之面,以古籍《轩辕皇族秘录》中记载的、引动血脉共鸣之法,验明自身正身!这是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棋,也是一招逼苏清婉及其背后势力亮出所有底牌、毕其功于一役的阳谋!
消息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把,伴随着深沉的夜幕,以燎原之势席卷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本就因白日祭天大典风波而沸腾不已的京城,此刻更是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彻底炸开!
“惊天消息!凤家小姐明日午时要在皇城广场验明正身!”
“真的假的?她竟有如此胆魄?”
“看来是真被逼到绝路了!要么是真有依仗,要么就是疯了!”
“《轩辕皇族秘录》?那是什么古籍?从来没听说过啊!”
“明日午时,皇城广场!这场大戏,绝对不能错过!”
茶馆酒肆,勾栏瓦舍,乃至深宅大院,权贵府邸,所有人都在热烈地议论、猜测、期待着这桩足以载入史册的“真假公主终极对决”。无数人彻夜难眠,翘首以盼着明日那决定命运走向的时刻。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某座被严密“保护”起来、实则形同软禁的偏殿内。
苏清婉听完心腹宫女气喘吁吁的禀报,先是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愕然与难以置信,随即,那精致的五官扭曲起来,露出了混合着极致讥讽和深入骨髓怨毒的冰冷冷笑。
“公开验身?以古籍记载之法?引动血脉共鸣?”她纤长如玉、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用近乎抠挖的力道划过光滑冰冷的桌面,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凤九歌啊凤九歌,你还真是……自寻死路!黔驴技穷,竟编造出如此荒诞不经的借口!” 她绝不相信有什么真正的血脉图腾,那定然是凤九歌走投无路之下,编造出的、拙劣的谎言!
她猛地转身,裙摆划出凌厉的弧度,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仿佛酝酿着风暴的夜色,眼中闪烁着疯狂而亢奋的算计光芒。“以为这样就能扳回一城?就能吓住我?做梦!”她对着跪在房间最阴暗角落、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用气声阴冷刻毒地命令道:“通知我们埋藏最深的那几颗‘钉子’,明日全部启动,混入广场人群!若那贱人真的……真的走了狗屎运,弄出什么障眼法,或者局势有任何对她有利的迹象……”
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尖利,充满了杀意:“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放箭!用淬了‘鸩羽’的连环手弩!我要她心脉俱碎,咽喉洞穿,当场毙命,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记住,目标是心口和咽喉,务求一击必杀,万无一失!”
“是!主人!”阴影中的身影如同没有生命的傀儡,低声领命,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融于夜色,悄无声息地退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苏清婉重新看向窗外无边的黑暗,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快意的弧度,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凤九歌血溅高台、香消玉殒的惨状。“凤九歌,明日,就是你的死期!这凤鸣公主的尊荣,这母仪天下的未来,注定只能是我苏清婉的囊中之物!你,和你所在意的一切,都将在绝望中毁灭!”
夜色渐深,乌云蔽月,星子隐匿。无形的杀机与紧张的气氛,如同浓稠的墨汁,在京城每一个角落弥漫、渗透。
镇北王府的密室中,萧无痕对着虚空冷声下达着一道道指令,声音不高,却带着铁血般的意志。无形的杀戮网络,随着他的命令,开始向皇城广场及其周边区域无声无息地笼罩而去。暗影卫最顶尖的精锐,如同真正的暗夜之子,凭借着高超的隐匿技巧,悄无声息地潜入预定位置,弩箭上弦,眼神锐利如鹰,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警惕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谢云舟则在别院临时辟出的药房中彻夜未眠,灯火通明。他反复检查着每一种可能用到的药物和器械,银针在灯下排列整齐,闪烁着森然而可靠的寒光。
凤九歌独自坐在房中,窗外是万籁俱寂的黑夜。掌心紧紧握着那枚温润的“心凰玉”,那奇异的暖流似乎能稍稍驱散她心中的寒意与不安。她闭目凝神,尝试着摒弃所有杂念,深入感知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前朝血脉,用心去感受颈后那片肌肤下越来越清晰的、如同心脏般勃勃跳动的悸动。前世冷宫濒死前那转瞬即逝的灼热与光芒,重生之初系统绑定时的暖流冲击,祖母充满智慧的点拨,系统耗尽能量前的致命预警……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最终都指向那里——她颈后风府穴之下。
她并不十分确定那传说中的“凤凰图腾”明日是否会如期望般显现,更不确定其威力如何。但她已别无选择,唯有孤注一掷地相信——相信自己重生的意义,相信血脉中传承的力量,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公道,更相信她这一路走来,所坚持的赎罪与守护之路,没有走错!
次日,午时将近。
夏日的太阳如同巨大的熔炉,高悬于蔚蓝的天幕,毫不留情地向大地倾泻着炽烈的光与热,空气被灼烤得扭曲变形。皇城广场——这片由巨大青石板铺就、象征着帝国无上权力与威严的广阔之地,此刻早已被人山人海所吞没。万头攒动,摩肩接踵,喧嚣声、议论声、叫卖声、孩童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躁动不安的声浪,直冲云霄,仿佛要将天空都掀开一个口子。百姓们从京城内外、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带着各种各样的心情——好奇、怀疑、激动、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是押注般的赌博心态——将广场中心围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头一直蔓延到远处的街巷。维持秩序的禁军士兵们手挽着手,用身体组成一道道脆弱的人墙,额头上、脖颈上满是淋漓的汗水,面色涨红,声嘶力竭地呼喝着,勉强阻挡着不断向前汹涌挤压的人潮。
广场北侧,紧靠着巍峨皇城宫墙,临时搭建起了一座丈许高的木制平台,台基稳固,上面铺着崭新的猩红色毡毯,在烈日下红得刺眼,显得格外庄严而醒目。平台两侧,代表着皇权的明黄色龙旗与各式仪仗旌旗在热风中无力地垂落,持戟而立的禁军侍卫身着沉重的明光铠,甲胄鲜明,面无表情,如同铜浇铁铸的雕像,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文武百官按品阶官位,肃立于平台下方两侧预留的区域,人人身着正式的朝服,绯袍紫服,玉带銙头,在烈日下如同一片彩色的礁石。他们大多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揣测、担忧与审慎。这场突如其来的、以如此戏剧化方式进行的“天鉴”,牵动着太多人的神经,关乎前朝秘辛、当朝格局、储位之争乃至整个天下的未来走向。
皇帝并未亲临,但派出了以三公之首、德高望重的太傅李大人为首的几位朝廷重臣,以及皇室中一位辈分极高、平日深居简出的老王爷作为全权见证。他们端坐在平台一侧预设的、带有华盖遮阳的座位上,神情严肃,目光深沉,无形中给这场对决增添了更重的官方色彩和权威性。
平台之上,苏清婉早已到场。她今日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穿着一身月白色绣银丝暗纹凤穿牡丹的宫装长裙,料子轻薄飘逸,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发髻高绾,插着几支素雅却价值不菲的珍珠步摇,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风中摇曳的白莲,楚楚可怜,弱质纤纤,却又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不容侵犯的矜贵与委屈气质。她安静地站在平台一侧,微微垂着头,浓密的长睫遮掩住眸底的情绪,双手优雅地交叠于身前,姿态柔弱,仿佛正在承受着巨大的不公与压力,不时用一方洁白的绣帕,动作轻柔地擦拭一下根本不存在的眼角,引得台下不少不明真相或被其表象迷惑的百姓心生无限怜悯,议论纷纷。
“快看苏小姐,真是受了大委屈了……”
“是啊,看着就让人心疼,那凤九歌也太欺负人了!”
“今日定要还苏小姐一个清白公道!”
而平台的另一侧,暂时空置,那是为这场对决的另一位主角——凤九歌预留的位置。
人群之中,萧无痕一身玄色暗纹常服,并未穿戴象征镇北王身份的繁复冠服,脸上依旧覆盖着那标志性的、冰冷狰狞的玄铁面具。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孤傲的青松,尽管刻意收敛了沙场淬炼出的凛冽杀气,但那久居上位、执掌生杀予夺所带来的无形威压,依旧让周围拥挤的人群下意识地与他保持着一小段微妙的距离,仿佛靠近便会被无形的锋芒所伤。他看似随意地站着,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全场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些视线良好、易于隐藏弓弩手的位置,任何一点异常都逃不过他鹰隼般的眼睛。他带来的暗影卫,早已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散布在人群的关键节点,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集中,肌肉紧绷,等待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异动。
谢云舟则扮作一名游方郎中,背着个半旧的药箱,挤在人群稍靠前的位置,看似在好奇地东张西望,与周围激动的百姓无异,实则宽大衣袖下的指尖,早已扣住了数枚淬了麻药的银针,眼神锐利,随时准备出手。
时间一点点在燥热与焦灼中流逝,日头渐渐升到头顶,空气仿佛要被点燃。人群开始变得有些焦躁不安,汗水浸湿了衣衫,抱怨声、质疑声开始响起并逐渐变大。
“都快午时了!那凤九歌怎么还不来?”
“该不会是怕了,临阵脱逃,不敢来了吧?”
“我看八成是心虚了!知道自己要露馅!”
“肯定是骗人的!什么血脉图腾,一听就是瞎编的!”
就在议论声甚嚣尘上,各种难听的揣测开始弥漫之时,广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人群如同被分开的潮水,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
“来了!凤家小姐来了!”
只见凤九歌在一队神情肃穆、眼神警惕的凤家精锐护卫的簇拥下,缓步而来。
她今日的装扮,与对面高台上楚楚可怜、一身素缟的苏清婉形成了极其鲜明、甚至可以说是刻意的对比。她没有选择那些可能引人非议、代表前朝皇室身份的正装华服,也没有如往常般穿着素雅清淡的衣裙,而是出人意料地穿上了一袭浓烈如血、炽热如焰的绯红色广袖长裙。裙摆并非寻常样式,而是用最顶级的金线,以失传的蹙金绣法,绣满了大朵大朵盛放到极致的曼珠沙华,花瓣妖异而炽烈,仿佛在燃烧着最后的生命。她乌黑如瀑的长发并未过多修饰,仅用一根造型古朴简单的赤金凤尾簪松松绾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颈侧,更衬得那截露出的脖颈肌肤胜雪,莹润生光。而她眉间那一点天生的、殷红如血的朱砂痣,在如此炽烈的红衣映衬下,红得惊心动魄,仿佛凝聚了她两世所有的灵魂、意志与不屈的生命力!
她没有刻意做出任何柔弱的姿态去博取同情,也没有表现出昂首挺胸、目中无人的倨傲。她只是平静地、一步一步地走着,步伐沉稳有力,仿佛丈量着脚下的土地。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如同经过千淘万漉的寒泉,穿透前方拥挤的人群,无视那些投射而来的或好奇、或恶意、或怀疑的目光,笔直地、无畏地望向那座决定命运的高台。那是一种真正经历过生死轮回、看透世情冷暖、洞悉人心鬼蜮后的从容与沉淀,是一种无需凭借任何外物、源自灵魂深处与血脉骨髓的高贵、傲然与悲壮。
她的出现,如同在燥热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引爆了全场的目光!那炽烈到极致的红,在这惨白刺眼的烈日下,如同一团熊熊燃烧、义无反顾奔赴祭坛的火焰,带着一种凄绝而壮烈的美,竟让原本喧嚣鼎沸、人声嘈杂的广场,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寂静!许多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萧无痕的目光自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便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紧紧追随着她那抹决绝的红色身影。面具下的眸子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心痛她独自承受这一切,有担忧她接下来的安危,更有无法抑制的、为她此刻惊心动魄的风采与勇气而心折的剧烈悸动。
苏清婉看着那一身刺目得仿佛能灼伤眼睛的红衣,看着她那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仿佛与生俱来的耀眼风华,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强烈到几乎无法掩饰的嫉妒和怨毒,但很快又被她用力压下,重新覆上一层更加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委屈面具。
凤九歌一步步走上高台,木质台阶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她站在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侧,与苏清婉隔着数丈距离,遥遥相对。她先是对着平台一侧的三公和老王爷方向,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而优雅的福礼,姿态从容,气度天成,无可挑剔。然后,她才缓缓将目光转向对面的苏清婉。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流与火花迸溅,杀机暗涌。
“凤小姐,你终于来了。”苏清婉率先开口,声音刻意放得柔婉动听,如同黄莺出谷,却在那份柔婉之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与挑衅,“今日当着陛下钦差、诸位宗亲大人和京城万千父老的面,希望你能给出一个明确的交代,莫要再行那欺世盗名、祸乱朝纲之事,徒惹天下人笑话。”
凤九歌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清晰嘲讽与怜悯的笑意,仿佛在看一个蹩脚的戏子卖力表演:“苏小姐此言,正是我想对你说的。赝品做得再真,模仿得再像,也终有露出马脚、原形毕露的一天。假的,永远真不了。”
“你!”苏清婉脸色猛地一白,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和刺激,眼圈瞬间就红了,泫然欲泣,声音带着哽咽,“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血口喷人,污蔑于我……”
“是否污蔑,是否血口喷人,很快便知。”凤九歌不再看她那拙劣的表演,转而面向台下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人群,清越而沉静的声音,被她悄然运转的内力催动,如同水波般清晰地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诸位京城父老!近日以来,流言纷纷,甚嚣尘上,皆因我凤九歌与前朝凤鸣公主血脉之事而起。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无需多言。然,有人处心积虑,以伪证惑众,以谎言构陷,企图混淆视听,颠倒黑白,祸乱朝纲,其心可诛!今日,我凤九歌立于此处,并非为与那等小人做无谓的口舌之争,而是要请这煌煌烈日为证,请这朗朗乾坤为鉴,请天下万民为凭,还我一个清白,还这世间一个真相!”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指人心的穿透力和感染力,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让躁动不安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于她一身。
“前朝秘传古籍《轩辕皇族秘录》有载,”凤九歌继续道,声音平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真正的凤鸣公主,乃天命所归,身负守护神州山河、庇佑万民之责。其血脉特殊,远非寻常胎记、外物所能衡量比拟。于其颈后风府穴之下三寸,隐有先天朱砂印记,平日浅淡内敛,状若米粒,不显于外。然,当其心念至纯至澈,忠诚于家国社稷,守护之心达到极致,与天地浩然正气共鸣之时,此印记便会吸收煌煌烈日之精,引动血脉深处之力,显现出真正的形态——金红色凤凰展翅,翱翔九天之神圣图腾!此乃天地所钟,血脉所系,命运所归,非任何人力、任何药物、任何邪术所能伪造、模仿或剥夺!”
她的话语,如同又一记巨石投入本就不平静的湖面,瞬间引起了更大的哗然与议论风暴!
“颈后凤凰图腾?还有这种说法?”
“《轩辕皇族秘录》?这是什么书?怎么从来没听史官提起过?”
“听起来太玄乎了!真的假的?”
“引动血脉之力?吸收日光?这……这简直是神话传说啊!”
平台上的几位见证老臣也忍不住面面相觑,低声交换着意见,显然对此种闻所未闻的说法感到惊疑不定。那位皇室老王爷更是皱紧了花白的眉头,捋着胡须,眼中充满了审视与怀疑。
苏清婉心中先是一惊,随即暗暗冷笑不止,几乎要笑出声来。颈后图腾?吸收日光?引动血脉?简直荒谬绝伦!她早已将自己所能找到的所有前朝典籍、野史杂闻都翻了个底朝天,也从未见过如此荒诞不经的记载!这定然是凤九歌走投无路、黔驴技穷,狗急跳墙之下编造出的、漏洞百出的谎言!她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脸上带着被污蔑的屈辱和愤慨,高声质疑,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尖锐:
“凤九歌!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欺瞒天下!什么《轩辕皇族秘录》,根本是子虚乌有,闻所未闻!什么凤凰图腾,吸收日光,更是无稽之谈,荒谬可笑!你编造此等虚妄怪诞之说,分明是想以神鬼之事混淆视听,掩盖你冒名顶替的事实!诸位大人,诸位父老乡亲,切莫被她这套装神弄鬼的把戏欺骗了!”
她的质疑,立刻引来了台下众多早已被收买或洗脑的支持者的高声附和,试图带起节奏。
“对啊!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肯定是现编的!想蒙混过关!”
“把她抓起来!休要让她再妖言惑众!”
面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质疑与苏清婉的尖锐攻击,凤九歌神色不变,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只是淡淡地、甚至带着一丝悲悯地看了状若癫狂的苏清婉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井底之蛙,清晰地传递出四个字——夏虫语冰。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你未曾听闻,你无法理解,不代表它不存在,不代表它不真实。”凤九歌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源自认知层面的碾压,“更何况……”
她刻意顿了顿,目光如同冷电般扫过全场每一张或怀疑、或好奇、或激动的面孔,带着一种绝对的、毋庸置疑的自信,朗声道:
“真假,一试便知!天地与血脉,自会给出答案!”
说着,她在万千道目光的聚焦下,在无数人的屏息凝视中,缓缓地、坚定地转过身,以背对台下黑压压的万千民众,也背对着高台上神色各异的众人。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尽情地洒在她挺直如松的背脊和那段修长白皙、仿佛泛着玉光的颈项之上,那袭浓烈如血的绯红长裙在烈日的直射下,更是红得灼眼,红得悲壮,仿佛要将自身燃成灰烬!
这一刻,万籁俱寂!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颈后那片即将决定在场许多人命运、甚至可能影响天下格局的肌肤!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也停滞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萧无痕不由自主地向前踏了半步,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如同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洪荒猛兽,所有的注意力都锁定了凤九歌以及周围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谢云舟指尖扣着的银针也已蓄势待发,眼神锐利如刀。混在人群中的暗影卫,更是将警惕性提到了巅峰,弩箭的准星在人群中那些可疑的身影上微妙地移动着。
苏清婉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混合着得意与怨毒的冰冷笑容,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凤九歌如何将这出荒唐的戏码演砸,如何收场。她袖中的手,微微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准备随时向隐藏在暗处的死士发出动手的雷霆信号!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凤九歌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彻底摒弃了外界的所有喧嚣、质疑、恶意与期待,将全部的心神沉入体内最深处。她回忆起前世凤家满门抄斩时染红长街的血色,回忆起养父凤长渊被构陷流放、临死前望向她时那不敢置信与痛心的眼神,回忆起祖母被她活活气死时那浑浊眼中最后的失望与悲伤,回忆起萧无痕在新婚夜饮下她亲手递上的毒酒时,那绝望、愤怒、却又深藏着无尽复杂情愫的最后一瞥……滔天的悔恨、蚀骨的痛苦、无尽的愧疚,如同炽热的岩浆,再次凶猛地灼烧着她的灵魂,几乎要将她吞噬。
紧接着,她想起了重生后的点点滴滴,那些她拼命抓住、试图改变的命运轨迹。她救下了被慢性毒药侵蚀的养母,改变了忠心丫鬟小桃被活活打死的凄惨结局,一点点获得了睿智祖母的认可与倾囊相授,与心存隔阂的养父终于冰释前嫌、父女情深……还有萧无痕,那个本该恨她入骨、将她碎尸万段的男人,却在前世今生复杂的纠缠中,一次次违背他自己的理智,忍不住靠近她、保护她、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将他那颗冰封的心向她倾斜。他们之间,隔着前世无法洗刷的血海深仇,却也缠绕着今生剪不断、理还乱、越来越深的羁绊与吸引。
家国天下,黎民百姓。她或许最初重生时,仅仅是为了赎罪,为了弥补前世的过错。但不知不觉间,守护凤家满门,守护身边每一个她在意的人,守护这片生她养她、承载了她两世记忆与情感的土地,已经悄然成为了她新的信念、不可推卸的责任和生命的支柱。
忠诚、守护、爱恋、愧疚、责任、信念……种种复杂而强烈到极致的情感,如同百川归海,在她胸中激烈地激荡、碰撞、融合、最终升华成一股纯粹而磅礴的意志洪流!她紧紧握着袖中那枚温润的“心凰玉”,那玉中的暖流仿佛与她体内的血脉之力产生了玄妙的共鸣,温和而坚定地引导着那股炽热的情感洪流,如同引导着决堤的江河,轰然冲向颈后那片一直隐隐悸动、越来越烫的区域!
起初,似乎……并无任何肉眼可见的异样。
她白皙如玉的颈后肌肤,在阳光下光滑细腻,只有在那风府穴之下三寸之处,似乎有一小片肌肤的纹理比周围更细腻一些,颜色更莹润一些,那里确实存在着一点极其浅淡的、约莫米粒大小的朱红色小点,若不凑近了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与寻常的痣或小胎记并无太大区别。
台下开始响起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质疑声、嗤笑声越来越大,如同即将掀翻屋顶的声浪。
“看!什么都没有!”
“我就说是骗人的!装神弄鬼!”
“果然是在虚张声势!”
“把她赶下去!休要浪费大家时间!”
苏清婉脸上的冷笑几乎要抑制不住地扩大,她眼中的得意与怨毒交织,袖中的手,已经抬起了一半,指尖微动,准备挥下那死亡的号令——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的耐心和信任即将耗尽之际!
异变,陡生!
那一点浅淡得几乎被忽略的朱砂,毫无征兆地,骤然变得灼热无比!仿佛有一颗微型的、浓缩的太阳,在她颈后的皮肤之下被瞬间点燃!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远古洪荒的灼热力量,以那一点为中心,轰然爆发!
紧接着,在台下万千道、台上数十道目光的死死注视下,那一点朱砂以肉眼清晰可见的速度,开始剧烈地搏动,如同心脏起搏!然后,它开始活了过来般,向外蔓延、生长!一道道纯粹由金红色、流光溢彩、仿佛液态火焰与光芒凝聚而成的线条,如同拥有自身生命与意志的精灵,自发地、优雅而精准地勾勒、延伸、交错、缠绕!
它们编织着,汇聚着,最终形成了一幅无比繁复、无比瑰丽、无比神圣、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古老与威严气息的图案!
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直冲九霄的凤凰!
头冠高昂,充满了不屈的傲然;凤目圆睁,蕴含着洞悉世事的威严;颈项优雅修长,羽翼层层叠叠、华美无比,每一根翎毛的纹理都清晰可见,闪烁着金红色的神光;尾羽飘逸而绵长,在空中(尽管是图案,却给人以悬浮于空中的错觉)舒展,洒下点点璀璨的光屑!整个图腾栩栩如生,散发出一种浩瀚、尊贵、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更令人震惊到失语的是,那图腾并非静止的死物,其上的金红色流光,如同熔化的黄金与燃烧的血液,在缓缓地、庄严地流淌、循环,在头顶炽烈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万千道璀璨夺目、令人无法直视的辉煌光芒!仿佛真的有一只来自上古的神鸟凤凰,挣脱了时空的束缚,将它的神圣投影,烙印于此,引颈欲鸣,振翅欲飞!
“显……显现了!真的显现了!”
“天啊!凤凰!是活的凤凰!”
“神迹!这才是真正的神迹啊!苏清婉那个算什么!”
“天命所归!这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台下,短暂的、极致的死寂之后,猛地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充满了极致震撼与敬畏的惊呼和哗然!无数百姓瞪大了眼睛,眼珠几乎要脱眶而出,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惶恐!许多人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扑通”跪伏下去,向着高台上那神迹显现的方向,激动得热泪盈眶,口中狂热地高呼着“凤凰显灵”、“公主殿下千岁”、“天佑大梁”!
这绝非任何人力、任何药物、任何戏法所能伪造!那流动的、仿佛拥有生命的光彩,那扑面而来的、令人想要顶礼膜拜的神圣浩瀚气息,那与煌煌烈日相互呼应、共鸣的煌煌之气,以一种超越凡人理解的方式,彻底击碎了所有的怀疑、嘲讽和恶意的谎言!视觉与心灵的双重冲击,让任何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苏清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金纸,没有一丝人色。她指着凤九歌颈后那璀璨夺目、仿佛在灼烧她眼睛的凤凰图腾,尖声嘶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难以置信和计划彻底破产的绝望而扭曲变形,刺耳异常,“妖术!这是最高明的妖术!是幻术!是障眼法!快!快给我拿下这个妖女!不能让她继续蛊惑人心!”
她彻底慌了,乱了,方寸大失!眼前这超出她认知和理解范围的一幕,彻底摧毁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和倚仗!
几乎就在苏清婉失态尖叫的同时,仿佛是为了给这神迹再增添一道无可辩驳的注脚,异变再起!
“啾——呦——”
一声清越穿云、悦耳动听、仿佛能洗涤灵魂的鸟鸣声,毫无预兆地从蔚蓝的天空中传来!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汇成了百鸟齐鸣的乐章!
众人下意识地、震撼地抬头望去,只见蔚蓝如洗的天空中,不知从何处,仿佛受到了某种神圣的召唤,从四面八方飞来了一大群各式各样的鸟儿!百灵、黄莺、画眉、喜鹊、云雀……甚至还有几只罕见的、羽毛绚丽如彩虹的珍禽异鸟!它们种类繁多,数不胜数,仿佛被那凤凰图腾的无形力量所吸引,自发地汇聚而来,围绕着庄严的皇城广场,围绕着那座高台,围绕着高台上颈后凤凰光芒万丈的凤九歌,开始整齐而充满韵律地盘旋飞舞!它们发出阵阵欢快而崇敬的鸣叫声,翅膀扇动的声音汇成宏大的交响,仿佛在举行一场古老而神圣的仪式,在朝拜着它们血脉源头的君王,在迎接真正的凤凰降临!
百鸟朝凤!
古籍中记载的、唯有真凤降临才会引动的天地异象,于此情此景,在万千民众的亲眼见证下,赫然重现!
这一幕,比那静止的凤凰图腾更加直观,更加动态,更加震撼人心!它将“神迹”从个人的身上,扩展到了整个天地自然!
“百鸟朝凤!是百鸟朝凤啊!”
“天意!这是上苍的旨意!毋庸置疑!”
“恭迎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越来越多的百姓激动得浑身颤抖,热泪盈眶,纷纷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如同起伏的麦浪,向着高台上那红衣如血、颈后凤凰图腾光芒万丈、周身仿佛有圣光缭绕的身影,发自内心地顶礼膜拜!之前的怀疑、嘲讽、辱骂,在此刻这双重、交相辉映的神迹面前,显得如此可笑、渺小和微不足道!民心,如同终于找到了正确出口的洪水,汹涌澎湃、毫无保留地倒向了凤九歌!
“民心所向……天意昭昭……这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啊……”平台上的老王爷仰头看着空中盘旋的百鸟,再看向凤九歌颈后的图腾,喃喃自语,老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敬畏,原本挺直的脊背,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弯下。
几位作为见证的朝廷重臣也纷纷肃然起身,面色庄重,互相交换了一个确认的眼神,然后对着凤九歌的方向,郑重地、心悦诚服地微微躬身行礼。事实胜于雄辩,铁证如山,天地异象在此,由不得他们再有任何疑虑。
萧无痕看着高台上那个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光华与灵韵,如同九天玄女降世、神凰临凡的女子,面具下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而温柔的弧度。他的九歌,本就是九天之上最耀眼夺目的凤凰,合该如此光芒万丈,受万民景仰!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与澎湃的情感。
谢云舟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悄然将指尖扣着的银针收回袖中,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叹与复杂。血脉之力,竟能玄妙至此,引动如此规模的天地异象,果真匪夷所思,远超他医道所能理解的范畴。
苏清婉彻底崩溃了。她看着台下如同潮水般跪倒一片、高呼千岁的百姓,看着头顶那盘旋鸣叫、仿佛在嘲笑她的百鸟,看着凤九歌颈后那刺眼无比、仿佛在灼烧她灵魂的凤凰图腾,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野心、所有的倚仗,在这一刻,都被这煌煌天威与民心向背彻底粉碎,碾落成泥!
“不——!我不信!我是真的!我才是真的凤鸣公主!”她状若疯癫,披头散发,嘶声力竭地喊道,声音凄厉如同夜枭,猛地从宽大的袖中抽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寒光闪闪、淬了剧毒的匕首——那是她准备在最后时刻,若事不可为,便用以挟持凤九歌同归于尽或是自尽明志的——此刻被绝望和疯狂支配,竟不管不顾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背对着她、似乎毫无防备的凤九歌的后心狠狠刺去!“你这个妖女!你去死吧!”
“小心!”萧无痕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狂吼一声,身形如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瞬间便要扑上高台!
然而,有人比他和陷入疯狂的苏清婉更快!
就在苏清婉匕首刺出的刹那,也就在台下民心沸腾、众人被神迹震撼、心神最为放松的瞬间——
“咻!”
“咻!咻!咻!”
数道尖锐凄厉、足以刺破耳膜的破空之声,从人群几个极其隐蔽、截然不同的方向,骤然响起!数支造型特异的、闪烁着幽蓝色淬毒光泽的弩箭,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终于亮出了獠牙,带着死亡的气息和凄厉的呼啸,目标明确无比,速度快如鬼魅,撕裂空气,直射高台之上的凤九歌!而且,瞄准的,全是心口、咽喉、后脑等一击必杀的绝对要害之处!箭镞在阳光下泛着不祥的幽蓝光泽,显然淬有剧毒的“鸩羽”!
这正是苏清婉安排的后手!那些混在人群最深处的死士,眼见神迹显现,民心逆转,知道计划彻底失败,立刻毫不犹豫地执行了最后的、也是最冷酷的命令——不惜暴露自身,不惜一切代价,远程狙杀凤九歌!
“保护小姐!”
“有刺客!护驾!”
台下瞬间大乱!百姓们从朝拜的狂热中惊醒,发出惊恐的尖叫,如同炸开的马蜂窝,四散奔逃,互相踩踏!禁军侍卫们也反应过来,高声呼喝着,试图维持秩序,冲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萧无痕目眦欲裂,狂怒的吼声如同受伤的雄狮,身形如狂暴的龙卷风般卷向高台,手中那柄跟随他征战多年的宝剑已然出鞘,剑光如冰冷的匹练横空,瞬间精准无比地斩飞了两支角度最刁、速度最快射向凤九歌后心与太阳穴的弩箭!暗影卫也纷纷从隐匿处现身,手中劲弩连珠发射,与隐藏在人群中的刺客展开激烈的对射,同时奋力挥舞兵刃,阻挡、劈砍着其他射向高台的致命箭矢。
谢云舟眼神一厉,宽大衣袖猛地一甩,数枚银针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出,精准无比地打偏了一支直奔凤九歌咽喉而去的弩箭方向,使其擦着她的耳畔飞过,带起几缕断发。
高台之上,凤九歌在听到那凄厉破空声的瞬间,已然警觉。她猛地转身,绯红裙摆划出决绝的弧线,正好看到苏清婉状若疯魔、持淬毒匕首刺来,也看到了那数支来自不同方向、迅疾如电、笼罩了她所有闪避角度的毒箭!
电光火石之间,求生的本能与冷静的意志同时发挥作用!她腰肢猛地向后一折,以一个极其惊险而优美的弧度,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苏清婉那同归于尽般的匕首突刺,同时袖中那瓶漆黑的“刹那芳华”已然滑入掌心,瓶塞弹开!但刺客的弩箭太多,太密,覆盖了她周身所有空间!萧无痕和暗影卫拼尽全力挡住了大部分,谢云舟打偏了最致命的一支,但仍有一支角度极其刁钻、来自侧后方视觉死角、计算好了她闪避路线的冷箭,如同暗夜中无声的鬼魅,绕过了所有的防护与拦截,带着浓烈到极致的死亡气息,直刺她毫无防护的背心要害!
“九歌!”萧无痕刚刚奋力斩落两支箭,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见此景,只觉得肝胆俱裂,灵魂都在颤抖,想要回身救援已然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支毒箭射向她的背心!
凤九歌也感受到了背后那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甚至能闻到箭镞上“鸩羽”剧毒那丝甜腥的气息!
就在这万分危急、眼看就要血溅五步的关头!
异变,再次发生!仿佛连天地都不忍见这刚刚证实了自身的天命之女就此陨落!
她颈后那原本就光芒璀璨、缓缓流转的凤凰图腾,仿佛感受到了宿主面临极致的、瞬间的死亡威胁,骤然间爆发出更加炽烈、更加耀眼、几乎令人无法直视的、如同小太阳般的金红色光芒!那光芒瞬间凝实,形成一个薄薄的、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坚不可摧的金红色光罩,将她整个后背以及大半个身体都牢牢护住!
“叮——!”
那支淬了“鸩羽”剧毒的夺命弩箭,狠狠地、精准地撞击在那看似薄弱的光罩之上,竟发出了如同金铁交鸣般的、清脆而响亮的脆响!精钢打造的箭头瞬间扭曲变形,变得如同烂泥,坚硬的箭杆也应声折断,化为两截,无力地坠落在地,发出轻响!而那道由凤凰图腾激发出的光罩,只是剧烈地波动荡漾了一下,光芒微微黯淡了几分,却并未破碎,依然顽强地守护着其中的身影!
这远超凡人理解、神奇到极致的一幕,再次狠狠地冲击了所有人的认知,引发了更深的、近乎狂热的敬畏!
“护体神光!是凤凰护主!”
“天命所归!真的是上天庇佑!天命所归啊!”
百姓们的惊呼声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神秘力量的无限敬畏,跪拜得更加虔诚。
萧无痕趁此宝贵的喘息之机,体内真气疯狂运转,终于再次获得发力空间,他如同暴怒的魔神,飞身掠上高台,剑光一闪,精准无比地挑飞了还想挣扎着继续行凶的苏清婉手中那淬毒的匕首,随即毫不留情地一脚狠狠踹在她的腹部,将其如同破麻袋般踹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台面上,痛苦蜷缩,再也爬不起来。几名反应过来的禁军侍卫立刻一拥而上,用刀鞘死死将其按住,捆绑起来。
“拿下所有刺客!格杀勿论!一个不留!”萧无痕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带着滔天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杀意,响彻整个广场。
局势在绝对的力量和突如其来的神迹护佑下,瞬间被逆转和控制。训练有素的暗影卫和部分精锐禁军联手,很快便将那几名负隅顽抗、试图自杀或逃跑的死士或当场格杀,或迅速擒拿,卸掉下巴防止服毒。
高台之上,凤九歌背对着台下依旧混乱却已开始平复的人群,微微喘息着,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颈后的凤凰图腾,在爆发出那惊人的护体光罩后,光芒迅速收敛、内蕴,那流动的金红色也变得缓慢下来,但那清晰无比的、展翅欲飞的凤凰形态依旧烙印般存在于她的肌肤之上,只是不再如之前那般流光溢彩、耀眼夺目。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与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爆发,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力量与某种本源。她紧紧握着袖中的“心凰玉”,那温润的暖流似乎能稍稍缓解这种透支。
她缓缓转过身,面向台下惊魂未定却又激动万分、眼神充满了狂热与敬畏的百姓。
炽烈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将那袭绯红的长裙镀上一层金边,颈后的凤凰图腾宛若神之印记,清晰可见。她虽然脸色因脱力而有些苍白,但身姿依旧挺拔如傲雪寒梅,目光依旧清澈坚定如初融的雪水,扫过台下万千民众。
无需再多言一字。
真假,已辨。
清白,已还。
天意,民心,皆在于此。
所有的污蔑与阴谋,在铁一般的事实与神迹面前,都已彻底破产,灰飞烟灭。
她看着台下跪伏的、眼神已彻底改变的万民,看着被死死制住、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绝望、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苏清婉,看着守护在她身前、如同最坚实可靠的山岳般、为她挡下所有风雨的萧无痕,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激动、释然、疲惫、以及一丝大战过后的空虚,同时涌上心头。
这一场艰难无比、险象环生的正面之战,她赢了。赢得彻底,赢得漂亮。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风波即将平息,这场惊天闹剧即将以凤九歌的大获全胜而告终之际——
“嗖!”
一支完全不同于此前任何箭矢的、通体漆黑哑光、没有任何反光、飞行时几乎悄无声息的短小弩箭,从一个极其隐蔽、甚至连经验最丰富的暗影卫都未曾提前察觉的、广场边缘某处废弃阁楼的裂缝中,如同暗夜中真正的毒刺,阴险而致命地再次射向凤九歌!这一次,目标并非面积较大的心口,而是她那段白皙修长、毫无防护的咽喉!速度之快,远超之前的死士弩箭,角度之刁钻阴毒,时机把握之精准老辣(恰好是在所有人精神最为松懈的胜利时刻),都显示出射出此箭之人,是一个极其可怕、耐心十足、隐藏在最后的顶尖杀手!
这一箭,才是苏清婉背后势力隐藏最深、也最致命的一颗棋子!一个伪装成普通老妪、一直蜷缩在广场最边缘、最不起眼角落里的、真正超一流的刺杀高手!
这一箭,才是苏清婉及其背后主使者,最后的、真正的、志在必得的绝杀!
萧无痕刚刚因局势控制而稍有松懈的心神瞬间再次绷紧到极致!他反应快得超越了本能,几乎是凭借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直觉,再次挥剑格挡!剑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
“铿!”
火星四溅!那黑色小箭的材质竟异常坚硬诡异,被萧无痕灌注真气的利剑斩中,竟没有被彻底劈断,只是猛地被斩偏了方向,却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擦着凤九歌的颈侧肌肤飞过!带起一缕被劲风切断的青丝,甚至在她白皙如玉的颈侧肌肤上,留下了一道细微却瞬间渗出黑红色血珠的划痕!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皮外伤,但箭镞上附着的、不同于“鸩羽”的某种阴寒诡异毒气,却让凤九歌颈侧的伤口瞬间传来一阵刺骨的麻痹与冰冷之感,并且迅速向四周蔓延!
“还有刺客!顶尖高手!”萧无痕暴怒如狂,目光如两道实质的闪电,瞬间便锁定了那个一击之后、正在人群中如同鬼影般急速后退、试图遁走的“老妪”身影,“追!死活不论!”
然而,那“老妪”身法诡异飘忽如烟,几个闪烁腾挪,便如同游鱼入海,巧妙地利用混乱奔逃的人群作为掩护,眼看就要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阴影之中,连暗影卫的合围都慢了一步!
就在这混乱不堪、追兵不及、所有人都以为要被这最后的杀手逃脱的危急关头——
“咻!”
又是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尖锐地响起!
但这一次,并非弩箭,而是一枚造型奇特古朴、闪烁着神秘银蓝色电弧光芒的柳叶状飞镖!后发而先至,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精准无比地、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打在了那“老妪”正欲发力的右腿腿弯处!
“呃啊!”那“老妪”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惨叫,右腿一软,整个人失去平衡,狼狈不堪地扑倒在地,手中的黑色小弩也脱手飞出。立刻被反应过来的暗影卫一拥而上,死死制服,卸掉了四肢关节,防止其自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再次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所有人,包括高台上的凤九歌、萧无痕,以及台下的谢云舟,都循着那枚救命飞镖的来处望去。
只见广场最边缘,靠近一条僻静巷口的位置,不知何时,竟悄然出现了一小队人马。他们约莫十余人,衣着统一而奇特,并非大梁或周边任何国家的制式服装,也非常见的江湖打扮,而是某种深邃如夜空般的蓝色、面料看似普通却隐隐流动着微弱光泽的贴身劲装,袖口和衣领处,用银线绣着精致的、星辰与某种奇异药草藤蔓交织缠绕的神秘图案。为首的,是一位身姿窈窕玲珑、脸上蒙着同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澈如水、却又仿佛蕴藏着万年冰雪、洞悉了世情变幻的清冷眼眸的女子。
刚才那枚关键时刻扭转乾坤、救下凤九歌性命的奇特飞镖,正是出自这位蒙面女子之手!
这队人的出现,极其突兀,毫无征兆。他们的气质与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惶惶的百姓、肃杀的军士、还是权贵的官员——都显得格格不入,沉静而内敛,仿佛独立于这片喧嚣的尘世之外,来自某个不为人知的、神秘的远方。
那蒙面女子清冷的目光,如同月光般扫过混乱渐止的广场,无视了那些或敬畏或好奇的注视,最终,越过重重人群,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被萧无痕下意识扶住手臂、正微微蹙着秀眉、用手指按住颈侧那细微却泛着黑气伤口的凤九歌身上。不,更准确地说,她的目光,是落在了凤九歌身旁,因为刚才接连的激战、情绪大起大落以及旧伤牵动而气息微乱、下意识用手按住自己胸口、眉头紧锁的萧无痕身上。
她的声音,如同雪山之巅融化的冰泉,清冷、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与超然,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内力深厚者的耳中,也传到了高台之上:
“这位小友,可是身中‘赤血菩提’之混合奇毒,并且……体内似乎还蕴藏着一股极其阴寒霸道的‘寒魄’之力,彼此纠缠,深入骨髓腑脏?”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直接锁定萧无痕。
“若我所料不差,我族中长老,或许……有法可解此痼疾。”
(第81章:胎记证凤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