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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的黎明,用光与热驱散寒冷。而帝国北境咽喉——铁壁关的黎明,却是由鲜血与烈火共同铸就,残酷得令人窒息。

这里的风,早已失却了自然的味道,浓稠地裹挟着呛人的硝烟、皮肉烧焦的糊臭以及那仿佛已浸透每一寸砖石土壤、凝固又化开、反复无数次后形成的、令人作呕的甜腥血气。初升的朝阳,其光芒并非希望,而是无情地照亮了城墙上密密麻麻、深可见骨的创痕,碎裂崩坏的垛口,以及那被各种体液和血液反复浸润、泼洒,最终呈现出一种诡异、暗沉、近乎紫黑色的地面。

铁壁关,这座百年雄关,此刻如同一个遍体鳞伤、却仍死死扼住敌人喉咙的巨人,在敌人疯狂的冲击下,发出沉闷而痛苦的呻吟。

关墙之下,北戎人的攻势如同永无止境的死亡之潮。密密麻麻、身着肮脏皮袄、头戴毡帽的士兵,瞪着猩红的眼睛,发出非人的嚎叫,顶着城头倾泻而下的、已然稀疏不少的箭矢和滚木礌石,用血肉之躯疯狂地拍击着关墙。那扇包裹着厚重铁皮、此刻却已布满深刻凹痕与蛛网般裂纹的沉重关门,在巨型攻城锤一次又一次沉闷如雷的撞击下,发出“咚!咚!咚!”的巨响,每一声都如同丧钟,重重敲在每一个守城将士早已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让他们的脸色随着撞击声愈发惨白。

关墙之上,更是活生生的人间炼狱。残破的旌旗在带着火星和血腥气的热风中无力卷动,如同招魂的幡。残缺的肢体、破裂的甲胄、卷刃甚至折断的兵刃,与失去生命的躯壳混杂在一起,堆积在墙根巷角。伤兵们倚靠着残存的墙垛,发出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苦呻吟,仅有的军医和辅兵穿梭其间,进行着最简单、最粗暴、也最令人不忍直视的包扎与处理。每一个还能站立、还能挥动武器的守军,脸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烟尘与血污,眼神混杂着透支体力后的麻木、连续杀戮带来的机械,以及一种被逼至绝境、退无可退后迸发出来的、要与关墙共存亡的狠厉与决绝。他们的眼白是红的,不知是熬夜的血丝,还是被这漫天漫地的血色所长久浸染。

“报——!将军!西面三号箭塔被投石机正面砸中,全塌了!塔上弟兄……五十人……无一生还!”

“报——!将军!北戎‘狼枭’的亲卫队上来了!攻势太猛,全是重甲,第三段城墙快顶不住了,急需支援!”

“报——!将军!我们的箭矢库存……已不足两个时辰用量!滚木礌石……也快告罄了!”

坏消息如同雪片,又沉又急地砸向城楼中央的指挥所。副将赵魁,一个满脸虬髯、身材魁梧如铁塔的汉子,此刻急得双眼赤红如血,额角青筋暴跳,碗口大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猛地一拳砸在铺着军事地图的木桌上,嘶哑的吼声带着血沫:“王爷!再这样下去,不用北戎崽子打进来,光是耗,也能把咱们活活耗死在这关墙上!他娘的,‘狼枭’这狗杂种是把他祖坟里的家当都刨出来了吗?!”

而被众人如同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如同定海神针般矗立不动的,正是镇北王,萧无痕。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铁甲,只是这身象征着荣耀与杀伐的甲胄,此刻早已遍布刀砍斧凿的深刻痕迹,溅满了层层叠叠、已然发黑变暗的血渍,甚至有几处被床弩巨箭或是重兵器擦过留下的、触目惊心的凹痕与裂纹。那副冰冷的玄铁面具,依旧严丝合缝地覆盖着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如石刻的下颌,以及那两片紧抿着、毫无血色的薄唇。面具之下,那双深邃如寒潭、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透过了望孔,凝视着关下如同嗜血蚁群般涌来的北戎大军。那眼神里,没有寻常将领面临绝境时的慌乱与恐惧,甚至没有赵魁那般外露的、火山般的愤怒,只有一片沉凝到极致的冰冷,仿佛万古不化的玄冰,而在那冰层之下,是正在疯狂计算、推演着瞬息万变战局的、高速运转的头脑风暴。

他周身自然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比关外呼啸的、带着血腥味的寒风更冷冽数倍,让指挥所内所有焦躁不安、心急如焚的将领,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将所有的希望与恐惧,都聚焦于他一人之身。仿佛只要这道玄色的身影还在,这铁壁关摇摇欲坠的脊梁,就还没有真正断裂。

“赵魁。”萧无痕开口了,声音透过冰冷的面具传出,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低沉与沙哑,却奇异地拥有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

他的目光从了望孔收回,缓缓扫过指挥所内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却都写满了忧虑、疲惫与背水一战决绝的脸庞。“北戎人攻势虽猛,但你们仔细看,”他修长而骨节分明、带着无数新旧疤痕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地图上敌我态势的几个关键节点,“他们的主力,尤其是最精锐的部队,始终被我们牢牢牵制在正面狭窄的区域。‘狼枭’现在连他视若性命的亲卫队都毫不吝惜地压了上来,这说明了什么?”

他顿了顿,不需要下属回答,便自问自答,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洞穿虚妄的锐利:“说明他比我们更急!说明他的后勤补给,他的进攻节奏,他的耐心,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在赌,赌他能在我们这支蜡烛彻底燃尽之前,一举砸碎铁壁关这块硬骨头!”

“可是王爷,”一名较为年轻的参将忍不住开口,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色,“二皇子那边传来的那道‘矫诏’……内容恶毒,虽经各级将领极力弹压,但流言蜚语仍在军中悄然扩散,军心……终究是有些浮动。而且,关内肯定还有没清理干净的内奸,上次粮仓被烧,就是明证!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内外交困,腹背受敌啊!”

提到“二皇子”和“内奸”,萧无痕面具下的眸光骤然一寒,仿佛有实质的冰棱在其中瞬间凝结、迸发!那股毫无征兆、沛然涌出的、几乎要将周围空气都彻底冻结的森然杀意,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暴脾气的赵魁在内,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跳梁小丑,何足挂齿。”他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深入骨髓的厌弃,“二皇子与北戎勾结,卖国求荣,证据迟早会大白于天下。至于内奸……”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无形的探针,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将领的面孔,虽然没有明确指向任何人,却让每个人都感到脊背发凉,仿佛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都被这目光洞穿,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目光坚定地回望,以示清白与忠诚。“……传令下去,战时条例,再加三级!凡有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者,无论官职高低,背景如何,立斩不赦!各营各队,实行连坐之法,一人有异,全队受查!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宁可错杀,绝不容情!”

“是!”众将心头凛然,齐声应诺,不敢有丝毫异议。他们深知,这位王爷平日里虽治军严谨,法度森严,但赏罚分明,极少动用如此酷烈无情的手段。如今既然下达此令,便是真正到了生死存亡、间不容发的关头,任何一丝一毫的仁慈与疏漏,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的结局。

“但是王爷,”赵魁依旧是忧心忡忡,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就算我们能以铁腕稳住内部,可物资匮乏,兵力疲敝,总是血淋淋的事实。北戎人可以轮番进攻,以战养战,我们的将士却已经连续奋战了数个昼夜,滴水成冰的天气里,连口热汤都难喝上,再强的铁人也撑不住啊!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在这里死守,眼睁睁看着弟兄们被活活耗死,等着关破人亡的那一天吗?”

萧无痕沉默了片刻。指挥所内,只剩下关外隐约传来的、如同海潮般的喊杀声,攻城锤撞击关门的沉闷巨响,以及众人压抑而粗重的呼吸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铁壁关后方,那片用深褐色标注、标志着险峻山脉、人迹罕至的区域,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在叩问着某种可能性。

死守,固然是眼下最稳妥,也最符合常规兵法的选择。凭借铁壁关的天险和守军最后的一腔血勇,或许还能再支撑几天,甚至更久。但几天之后呢?箭矢用尽,滚木礌石抛完,粮食告罄,援军遥遥无期(他心知肚明,把持朝政、恨不得他立刻战死的二皇子,所谓的援军能不来背后捅刀子已是万幸),到那时,关破人亡,几乎是必然的结局,而且会是一场极其惨烈的屠戮。

而且……他不能等,也等不起了。一种远比战场胜负更强烈的焦灼,正如同毒焰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就在昨夜,他麾下最精锐、也最神秘的“暗影”斥候,冒死穿越了北戎人层层叠叠的封锁线,带来了一个几乎让他那颗早已冰封的心脏骤停的消息——并非关于眼前的战局,而是关于……她。

消息零碎而模糊,充满了不确定性,只提及北戎边境近期出现不寻常的大规模异动,似乎与某个“身份极其重要的人物”深入戈壁有关,种种迹象隐隐指向那虚无缥缈、却牵动无数人命运的前朝秘宝。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安插在二皇子身边最隐秘、埋藏最深的一颗钉子,也不惜暴露的风险,传递出几句语焉不详的密语,提到苏清婉已离京多日,行踪诡秘莫测,其最终目标,直指北戎深处某处被当地人视为禁忌的古老禁地。

两个来自不同渠道、看似毫不相干的信息碎片,在他那堪称军事天才的脑海中疯狂地碰撞、组合、推演,最终勾勒出一个让他遍体生寒、如坠冰窟的结论:凤九歌,极有可能已经踏入了危机四伏的北戎境内,甚至……可能正朝着那片连最凶悍的北戎人都畏之如虎、称之为“鬼哭谷”的死亡禁地而去!而她身边,只有暗一和寥寥数名伤痕累累的护卫!与此同时,苏清婉,那个心如蛇蝎的毒妇,定然也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张开了血盆大口!

一想到她可能正独自面对戈壁变幻莫测的严酷环境、北戎骑兵神出鬼没的追杀、苏清婉层出不穷的阴毒算计,以及那传说中光怪陆离、诡异莫测的禁地本身带来的未知危险……萧无痕就觉得胸膛里那颗早已被冰封、被仇恨充斥多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然后毫不留情地扔进了沸腾翻滚的油锅,煎熬得他五脏俱焚,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发狂!

那种混杂着极致担忧、无法言说的恐惧、滔天的怒火,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不敢承认、却在此刻无比清晰鲜明的心疼,如同最炽烈的毒焰,疯狂地灼烧着他的理智。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左眼那道早已结痂多年、平日里只是微微不适的疤痕之下,传来一阵阵诡异的、越来越强烈的、如同被烧红烙铁反复烫灼般的尖锐刺痛!这刺痛,并非源于旧伤复发,反而更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预警,或者说……在顽强地呼应着某种跨越了千山万水、无视了空间阻隔、源自灵魂深处的强烈情绪波动。

(是她吗?是她在那个遥远而危险的地方,遇到了什么无法抵御的危险吗?是害怕?是绝望?还是……)

他猛地闭上那只完好的右眼,用尽全部意志力,强行压下左眼疤痕处传来的灼热刺痛与心底那几乎要决堤的惊涛骇浪。不能乱!他现在绝不能乱!铁壁关数万将士的性命系于他一身,帝国北境的门户需要他来守护,而远在戈壁的那个让他恨之入骨又牵肠挂肚的女人……也需要他先扫清眼前的障碍,打破这僵持的战局,才有可能……才有可能腾出手来,去接应她,去……救她!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守护疆土的沉重责任与一种更加私密、更加炽烈、不容否认的情感的决绝力量,如同地下奔涌的炽热岩浆般在他体内疯狂地奔涌、积蓄、咆哮!常规的、被动挨打的守城策略,已经无法打破眼前的钢铁僵局,更无法为他争取到至关重要的主动权和时间,去应对那远在戈壁深处、可能瞬息之间就关乎她生死存亡的致命危机。

他必须兵行险着!必须打破这令人窒息的被动局面!

萧无痕猛地睁开双眼,那眼神之中,所有的犹豫、所有的杂念、甚至那一闪而过的脆弱,都已荡然无存,被彻底摒弃,只剩下冰封般的极致冷静与磐石般无可动摇的坚定。他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力量,瞬间压过了关外所有的喧嚣与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将领的耳中,如同金铁交鸣:

“死守,是坐以待毙。唯有主动出击,以攻代守,方能于死局中,搏得一线生机。”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铁壁关侧后方,那条被特意用朱笔标注为“绝险,猿猴难渡,非大队可行”的、蜿蜒没入群山阴影之中的隐秘小路。

“本王决定,亲率‘玄甲铁骑’主力,由此路绕行,秘密穿插至北戎大军后方,突袭其粮草囤积之重地——野狼谷!”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所有将领头晕目眩!

“王爷!不可!万万不可啊!”赵魁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声音都因极度的惊骇而变了调,带着破音,“野狼谷距离此地超过一百五十里!其间山路险峻,许多地段是悬崖峭壁,仅容一人一马侧身而过,崎岖难行到了极点!大军根本无法展开,辎重更无法携带!您只带‘玄甲铁骑’……那不过八百余骑!这……这太冒险了!简直就是……就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啊!万一行军途中被北戎游骑发现,或者抵达后陷入重围,那就是孤军深入,四面皆敌,退路断绝啊!”

“是啊王爷!您是军中主帅,三军司命,岂可轻涉如此险地?万一有失,铁壁关顷刻即破,北境防线将土崩瓦解啊!”

“王爷三思!铁壁关可以没有末将等人,但绝不能没有王爷您坐镇啊!”

“北戎粮草重地,必有重兵把守,至少数千之众!王爷仅率八百骑,如何能成事?这……这简直是……”

质疑和劝阻之声如同潮水般此起彼伏,充满了真挚的焦虑与担忧。并非他们贪生怕死,而是这个计划听起来实在太过疯狂,太过异想天开,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渺茫得如同星火,而一旦失败,萧无痕本人陨落敌后,对铁壁关士气的打击,对整个北境防线,乃至对如今暗流汹涌的帝国朝局,都将是毁灭性的、不可挽回的灾难!

面对众将几乎是一面倒的激烈反对,萧无痕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动摇,仿佛早已料到此番反应。他缓缓抬起那只带着陈旧疤痕、却稳定如山岳的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一股无形的威势随之弥漫开来,示意众人安静。那平静无波、深邃如古井的目光,却带着千钧之重,缓缓扫过每一张写满了焦急、忧虑乃至恐惧的面孔。

“正因为我是主帅,正因为铁壁关离不开我,所以,我才必须去。”他的声音沉稳如山岳崩于前而不变,带着一种洞察全局、算无遗策的睿智与决断,“你们只看到了眼前的风险,却没有看到,这是目前唯一能打破僵局、甚至反败为胜的机会,也是唯一能为我们争取到主动、应对更大危机的契机。”

他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指尖坚定地划过那条险峻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小路:“山路难行,崎岖万分,正因如此,北戎人绝不会料到,我们会从此处发起雷霆一击。‘玄甲铁骑’是本王一手带出的精锐,最擅长的便是长途奔袭与险境作战。人衔枚,马裹蹄,昼伏夜出,借助夜色和山势掩护,足以隐蔽行踪,达成突袭的突然性。”

他的指尖最终重重落在标志着“野狼谷”的位置,仿佛要将那里点燃:“至于野狼谷的守军……‘狼枭’如今志得意满,将主力尽数压于关前,后方必然空虚。粮草乃大军命脉,一旦被焚,火光冲天,‘狼枭’前线攻势再猛,也必成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军心必然大乱!他若不回援抢救,则前线士气崩溃,不战自溃;他若被迫分兵回援,则正面压力骤减,尔等正好可以依托坚固关墙,以逸待劳,给予其迎头痛击!届时,战局主动权,将重回我手!”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利弊分明,逻辑严密,将一场看似有死无生的自杀式突袭,冷静而残酷地剖析成了扭转整个北境战局、甚至影响帝国命运的关键一手。众将面面相觑,虽然内心深处依旧觉得风险巨大,心脏狂跳,却不得不承认,在眼前这近乎绝望的死局之中,这或许是唯一可能创造出奇迹的方法,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一丝微光。

“可是王爷……”赵魁依旧不放心,喉咙干涩,“就算……就算突袭成功,焚了粮草,您和‘玄甲铁骑’又如何撤回?一旦‘狼枭’反应过来,暴怒之下,必定派出精锐骑兵疯狂堵截归路,届时前有阻截,后有追兵,您……”

“本王既然敢去,自然有回来的把握。”萧无痕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于百战沙场磨砺出的、属于“战神”的绝对自信与骄傲,“‘玄甲铁骑’来去如风,北戎人想拦住我们,没那么容易。况且,本王此举,并非只为焚毁粮草,动摇其军心。”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北戎大军的后方腹地,眼神幽深如古井,仿佛能穿透地图,看到更深层的东西:“‘狼枭’与二皇子勾结日久,往来密使,传递消息,必定留有凭证。若能趁乱在其主将营帐中找到……便是钉死二皇子通敌叛国、罪无可赦的铁证!”

这才是他隐藏在军事行动之下的、更深层次的政治目的!不仅要解铁壁关燃眉之急,更要借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拿到足以在朝堂之上、在天下人面前,给予二皇子及其党羽致命一击的如山铁证!这是一石二鸟之策!是军事与政治上的双重冒险!

众将闻言,顿时肃然起敬,胸中豪情与震撼交织。他们这才恍然明白,王爷所图甚大,其眼光与魄力,远非他们所能及,并非仅仅局限于眼前一城一地的得失。

“赵魁听令!”萧无痕不再多言,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剑,寒气逼人。

“末将在!”赵魁下意识地挺直如松的身躯,用尽全身力气抱拳应道,声音洪亮。

“本王离开期间,铁壁关所有防务,由你全权负责!谨守关隘,稳守反击!无论关外情况如何变化,没有本王亲笔手令,绝不可擅自出关迎战!若北戎因粮草被焚而攻势减弱,或军心涣散,可派遣小股精锐部队不断袭扰,疲敌扰敌,挫其锐气,但关墙主力必须稳如泰山!你可能做到?”萧无痕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无情的闪电,直刺赵魁心底,带着沉甸甸的信任与不容失败的托付。

赵魁感受到那目光中蕴含的千钧重担与毫无保留的信任,一股混合着悲壮与荣耀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所有的犹豫、恐惧和不安都被这股豪情冲散殆尽,他嘶声吼道,声震屋瓦:“末将遵令!王爷放心!只要赵魁还有一口气在,还有一滴血可流,就绝不让北戎崽子踏过铁壁关半步!关在人在,关亡人亡!”

“好!”萧无痕重重一拍他宽阔坚实的肩膀,力道沉猛,“记住你的话!铁壁关,还有关内数万将士、数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本王就交到你手上了!”

他又连续下达了一系列详尽而周密的命令,重新调整了各段城墙的防御部署,安排了疑兵之计,多布旗帜,夜间增加篝火,以迷惑关外的“狼枭”,让其无法在短时间内准确判断出铁壁关内的真实兵力动向和主帅所在。

一切安排妥当,已是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泼洒在饱经战火摧残的铁壁关上,将斑驳的城墙、碎裂的砖石、以及那弥漫不散的硝烟,都染成了一种凄艳而悲壮的红色,仿佛整座关隘都在泣血。

萧无痕卸下了那身显眼的、象征着主帅身份的玄色重甲,换上了一套更适合夜间行动与长途奔袭的、轻便而坚韧的墨色皮甲。那副冰冷的玄铁面具依旧牢牢戴在脸上,在如血夕阳的余晖下,反射着幽冷而神秘的光泽。他亲自点齐了八百“玄甲铁骑”——这是他在不严重影响铁壁关核心防御能力的前提下,所能抽调的、最具战斗力的最大极限,也是他麾下最忠诚、最悍勇、最擅长长途奔袭与敌后特种作战的精锐中的精锐,是真正的百战余生的虎贲之士。

这八百骑,如同八百尊沉默的、由精铁与意志浇铸而成的黑色雕像,静静地肃立在关内弥漫着血腥与焦糊气息的校场之上。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风霜与战火刻下的坚硬痕迹,眼中燃烧着对敌人的刻骨仇恨与对前方那道玄色身影绝对的、近乎信仰的忠诚。他们清楚地知道此行的目的,知道前路是何等的凶险莫测,知道很可能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单程路,但没有一人脸上露出丝毫怯色,只有一种即将执行终极任务、向死而生的、近乎虔诚的肃穆与决绝。

萧无痕翻身上马,拉紧缰绳,那匹神骏非凡、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的“踏雪乌骓”不安地刨动着前蹄,打着沉重的响鼻,喷出股股白汽,似乎也清晰地感应到了主人身上那股一往无前、裂石穿云的凛冽杀意。他勒马转身,面向着为他送行的赵魁等一众将领,以及身后那八百名愿随他赴汤蹈火、九死无悔的忠诚勇士。

没有慷慨激昂、蛊惑人心的战前动员,没有冗长繁琐、依依不舍的告别话语。萧无痕的目光最后一次,深深地扫过这座在如血夕阳下显得格外苍凉、悲壮而又不屈的雄关,扫过那些将信任与性命都托付于他的、熟悉而坚毅的面孔。他的声音穿透血色暮霭,清晰地、沉稳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只有简短的、却重逾山岳的四个字:

“等我回来。”

说罢,他猛地一拉缰绳,“踏雪乌骓”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撕裂长空、穿云裂石般的激昂嘶鸣!随即,他调转马头,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又如同挣脱枷锁的黑色蛟龙,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条通往关外、隐没在群山阴影与血色黄昏之中的、充满未知与死亡的险峻小路。

“玄甲铁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紧随其后,马蹄声如同沉雷滚动,敲打着伤痕累累的大地,却又奇异地被控制在一定的音量之内,迅速而有序地、坚定地融入了渐深的暮色与狰狞的山影之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赵魁等人望着那支如同被巨兽吞噬般迅速消失在山峦之间的黑色洪流,久久无言,如同化作了一尊尊雕像。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是被压上了一块万钧巨石,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他们只能在心中疯狂地祈祷,祈祷王爷此行能够吉人天相,马到成功,祈祷铁壁关能够坚守到胜利曙光降临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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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如墨的夜色,成为了这支肩负着逆转战局使命的奇兵最好的、也是最危险的掩护。

萧无痕一马当先,行进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的身形如同磐石般稳定在马背上,即使在最陡峭、最狭窄、一侧便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的羊肠小道上,也未见丝毫摇晃与迟疑。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如同最精准的仪器,不断地扫视着前方几乎难以辨认的道路、两侧仿佛随时会扑下来吞噬一切的嶙峋山崖,以及夜空中那偶尔从云缝中露出的、用以判断方向和时辰的稀疏星辰。

“玄甲铁骑”无愧于帝国第一强军、镇北王麾下最锋利尖刀的名号。尽管山路崎岖难行,许多地方需要下马牵行,夜色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但整个队伍依旧保持着令人惊叹的高纪律性和行进效率。除了马蹄偶尔踏落碎石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战士们因剧烈运动和高度紧张而压抑的喘息声,整支队伍几乎如同穿梭于山岭间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向着目标逼近。

然而,萧无痕的心,却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如水,古井无波。

左眼疤痕处那诡异的、持续不断的灼热刺痛感,自出发以来,非但没有随着距离关墙越远而减弱,反而时强时弱,如同某种不稳定的、带着预警意味的心跳,伴随着他一路跋涉。尤其是在某些心神稍有松懈、或是当他无法控制地想到那个远在戈壁、生死未卜的纤影时,那灼热感便会骤然加剧,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炽热的力量,正顽强地试图通过这道承载了太多过往的伤痕,与他建立某种超越常理认知的灵魂链接。

(是她……一定是她在那个鬼地方,遇到了什么……我甚至能……感觉到……)

这个认知,像一根尖锐无比、淬着剧毒的刺,时刻扎在他的心头,带来阵阵尖锐的抽痛。他强迫自己将绝大部分精力集中在眼前的行军路线、可能的伏击点以及即将到来的突袭战术上,但那缕若有若无、却坚韧无比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牵绊,却如同最坚韧的蛛丝,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斩断。

在某个极度专注、心神与杀戮意志高度统一的瞬间,当他策马掠过一片寂静的山林,万籁俱寂,只剩下风声和自己的心跳时,他甚至能隐隐约约地、极其模糊地,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的阻隔,“听”到一丝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无比熟悉气息的心跳声。那心跳声,急促,慌乱,充满了不安与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正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逐着,却又在那无边的恐惧与绝望的深处,顽强地、倔强地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不肯屈服的火焰……那是她的心跳!是凤九歌的心跳!

这绝非那陷入沉寂的因果镜系统的功能,更像是两人之间那纠缠了两世、爱恨交织、复杂难言的情感羁绊,在某种极端情境下,与萧无痕体内那正在被强烈情绪和战场杀伐之气悄然唤醒的、属于前朝守护者血脉的某种特殊能力,产生了不可思议的、玄之又玄的共鸣!

这股奇异的共鸣,不仅让他能模糊地感知到她的状态,似乎也在潜移默化地、深刻地影响着他自身。他发现自己对危险的直觉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黑暗中视物的能力有所增强,耳力变得更加聪慧,甚至连身体的反应速度、对战斗时机的把握、对敌人弱点的洞察,都隐隐提升到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些许惊讶的境地。就仿佛……有一股沉睡在他血脉深处、沉寂了多年的古老而强大的力量,正在被这强烈到极致的情感冲击与极致的战场环境,一点点地、不可逆转地唤醒。

(这感觉……好奇特……是因为对她……还是因为这该死的、无法摆脱的血脉宿命?)

他无暇深思,也本能地排斥去深究这背后的意义。当前最重要、最紧迫的,是完成突袭任务,扭转战局,打破枷锁!

经过一夜加上大半个白天的极限急行军(白天他们巧妙地隐藏在人迹罕至的山谷或密林之中休息,尽量恢复体力),在第二日的黄昏再次降临之时,他们终于抵达了预定的最后出击位置——距离野狼谷不到五里的一处被浓密灌木和岩石掩盖的隐蔽山坳。

人马皆已疲惫不堪,许多战士的嘴唇干裂,甲胄内的衣衫早已被汗水反复浸透又吹干,结了一层白霜。但每一双眼睛中的战意,却如同被反复磨砺过的刀锋,在暮色中愈发闪亮,透着一股压抑已久的、即将爆发的疯狂。

萧无痕下令全军在此做最后一次短暂的休整,进食饮水,仔细检查武器装备,尤其是马匹的状态和蹄上的布套,等待夜幕彻底降临,给予他们最完美的掩护。

他亲自带着两名身手最为敏捷、经验最丰富的斥候,如同习惯了黑暗的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行至野狼谷外围的一处制高点,借助岩石的阴影,进行最后的敌情侦察。

俯瞰下去,野狼谷的地形果然如同情报所述,是一个典型的葫芦状山谷,入口极为狭窄,仅容数骑并行,两侧山势陡峭,易守难攻。此刻,谷内已然灯火通明,搭建着连绵起伏的营帐,可以看到大量的粮草堆积如山,还有不少驮运物资的马车和牲口聚集在空地上。巡逻的北戎士兵数量,目测确实不如前线那般密集,显得有些松散,许多人甚至倚靠着粮垛打盹,但谷口和几处至关重要的制高点,依旧设置了坚固的木质哨卡和了望塔,上面有哨兵的身影在晃动。

“王爷,看那边,”一名眼神极好、如同山鹰般的斥候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音,指向谷内靠近内侧山壁的一处明显比其他营帐更大、更规整、守卫也明显更加森严的帐篷,“那应该就是守将的营帐,看旗号,像是北戎的一个万夫长。”

萧无痕顺着方向望去,目光微微一凝。他注意到,在那座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大帐旁边,似乎还有一个规模稍小,但搭建得颇为精致,进出人员的装扮、气质明显不同于普通北戎士兵、带着几分中原世家圈养的死士或幕僚气息的帐篷。而且,守卫那座帐篷的人,虽然也穿着北戎皮甲,但行动举止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属于另一种体系的纪律性。

(有蹊跷……看来,二皇子或者“月”组织的手,伸得比想象的还要深……)

他心中一动,一个比原计划更大胆、更具野心的计划瞬间成型。不仅要焚毁粮草,更要趁乱,直捣黄龙,拿下那座守将大帐,并探查旁边那座可疑帐篷!

天色,终于完全黑透,浓重的乌云彻底遮蔽了星月最后的光辉,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正是夜袭者梦寐以求的绝佳时机。

八百玄甲铁骑,如同在暗夜中苏醒、磨砺爪牙的嗜血猎食者,无声地集结,最后一次检查着马匹的衔枚和蹄上厚厚的布套,用沾着湿布的手掌最后一次擦拭雪亮的马刀和长槊的锋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大战将至的、令人窒息般的肃杀与死寂,仿佛连山风都停止了呼啸。

萧无痕跨上“踏雪乌骓”,立于队伍的最前方。他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此次他并未携带惯用的长枪,而是选择了一把更适合在狭窄空间内近身劈砍、在极度混乱中高效扩大战果的厚重阔剑。剑身黝黑,在绝对的黑暗中并不反光,唯有刃口处流动着一线微不可察的幽冷寒芒,映照出他面具下那双冰冷彻骨、却又仿佛有地狱之火在静静燃烧的眼眸。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去看身后的将士,只是将手中那柄象征着死亡与毁灭的阔剑,朝着野狼谷的方向,沉稳而决绝地、重重向下一挥!

“玄甲铁骑!”

没有震天的怒吼,没有激昂的呐喊,只有八百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从喉咙深处、从胸腔共振中挤出的、低沉而整齐的应和:“杀!”

下一刻,黑色的死亡洪流再次启动!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以萧无痕为最尖锐的锋矢,朝着毫无防备、如同沉睡巨兽般的野狼谷,发起了雷霆万钧、势不可挡的冲锋!

五里的距离,对于养精蓄锐、憋足了劲、如同绷紧弓弦的玄甲铁骑来说,几乎是转瞬即至!

谷口那几名打着哈欠、抱着长矛的北戎哨兵,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黑暗中涌来的是什么,就被如同鬼魅般突入的黑色骑兵用精准无比的短弩箭矢,无声无息地射穿了咽喉,软软地倒了下去!

“敌袭——!有敌袭——!”凄厉得变了调的喊声,终于后知后觉地划破了野狼谷夜空的宁静,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黑色的铁骑洪流,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凝固的牛油,毫无阻碍地冲破了谷口那看似坚固、实则脆弱的木质防御工事,狠狠地、野蛮地撞入了陷入混乱与恐慌的北戎营地之中!

杀戮,在瞬间全面爆发!达到了最惨烈的高潮!

萧无痕一马当先,手中的厚重阔剑化作一道黑色的、不断延伸的闪电,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他根本不需要任何花哨繁复的招式,只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残酷有效的劈、砍、扫!每一剑挥出,都必然带起一蓬凄艳的血花,伴随着骨骼碎裂的令人牙酸的声响,以及敌人临死前短促而绝望的惨嚎!他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杀神,精准而高效地收割着生命,目标明确地朝着那座守将大帐和旁边那个可疑的帐篷冲去!任何试图阻挡在他前进道路上的北戎士兵,无论是惊慌失措的普通士卒,还是试图组织抵抗的低级军官,都在那黑色的剑光下如同草芥般被无情地撕碎!

玄甲铁骑紧随其后,如同虎入羊群,将无边的恐慌和死亡尽情地播撒在北戎守军之中。他们以三人为一小组,互相配合,默契无间,刀光闪烁如匹练,马蹄践踏如雷震,将那些试图从营帐中冲出、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地组织抵抗的北戎士兵无情地砍倒、撞飞、踏碎!火把被踢翻,点燃了营帐和堆积如山的粮草,熊熊的烈火借助风势,迅速蔓延开来,噼啪作响,火舌疯狂舔舐着夜空,将整个野狼谷映照得如同白昼,也映照出无数张惊恐万状、扭曲变形的面孔!

混乱!极致的混乱!

北戎守军根本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一支如此精锐、如此悍勇、如同神兵天降般的敌人,在他们认为绝对安全的大后方出现!仓促之间,很多人甚至连铠甲都来不及穿戴完整,拿起武器就如同无头苍蝇般在火光中乱撞,然后被疾驰而过的黑色铁骑如同砍瓜切菜般轻易地砍倒,或是被受惊的战马、骆驼踩踏成肉泥。

萧无痕的目标极其明确,心无旁骛。他无视了沿途零星的、不成气候的抵抗,如同一支早已锁定目标的离弦利箭,直扑那座此刻已陷入骚动的守将大帐!

“拦住他!快!拦住那个戴面具的!他是头儿!”一名看起来像是北戎千夫长的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勉强组织起几十名还算镇定的亲兵,试图在大帐前组成一道单薄的人墙,挡住萧无痕这尊煞神的去路。

萧无痕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到极致的、近乎残忍的弧度。他甚至没有减速,只是猛地一夹马腹,“踏雪乌骓”会意,长嘶一声,速度瞬间再增!在即将与那道脆弱人墙猛烈碰撞的刹那,他左手如同变戏法般猛地从马鞍旁摘下一支短柄投枪,看也不看,凭借着超凡的战斗直觉与那血脉苏醒带来的敏锐感知,朝着那名正在指挥的千夫长奋力掷去!

“咻——!”

投枪撕裂被火光映红的空气,发出刺耳欲聋的尖啸!那名千夫长甚至只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闪过,下一刻,胸口便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撕裂般的剧痛!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支洞穿了自己胸前铁甲、从后背透出、带着温热血液和碎肉的投枪枪尖,张了张嘴,似乎想发出最后的咒骂,却只能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主将瞬间被秒杀,让那些刚刚鼓起一丝勇气的北戎亲兵顿时魂飞魄散,士气瞬间崩溃,阵型大乱!

萧无痕如同来自地狱的旋风般卷入敌阵,阔剑左右挥砍,如同砍瓜切菜,瞬间清空了道路!他看也不看那些溃散奔逃的敌人,马不停蹄,直接冲到了那座守将大帐之前!

“轰!”

他根本没有下马,甚至没有减速,直接策动“踏雪乌骓”,以雷霆万钧之势撞开了大帐那厚厚的、绣着北戎狼头图腾的毛皮帘门!

大帐之内,一名穿着北戎高级万夫长服饰、体型彪悍、正手忙脚乱想要拔出腰间弯刀的壮汉,惊恐万状地抬起头。迎接他的,是一道冰冷刺骨、仿佛能瞬间冻结他灵魂的漠然目光,以及一道如同黑色新月般划破帐内摇曳火光的、死亡剑光!

剑光闪过,快得超乎肉眼捕捉!一颗硕大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冲天飞起!温热的鲜血如同压抑已久的喷泉般从脖颈处疯狂涌出,溅满了帐篷华丽的内壁和地毯。

萧无痕看都没看那具喷涌着鲜血的无头尸体,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般,迅速扫过大帐内的陈设。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主帅案几旁,一个看起来颇为精致、与周围粗犷野蛮环境格格不入的小型檀木箱子上。

他策马过去,阔剑一挥,精准地劈开了箱子上的铜锁。箱盖弹开,里面并非预想中的金银珠宝,而是一叠叠摆放整齐的书信、文件以及几卷羊皮地图!

萧无痕眼中精光一闪,伸出带着皮质手套的手,无视了那些北戎国内的日常公文和粮草调度记录,快速而精准地在里面翻检着。直到……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封用特殊火漆密封、封面没有任何标记,但纸质细腻、明显是中原上等宣纸的信函。

他毫不犹豫地撕开火漆,展开信纸。目光如电,飞速扫过上面的内容——那赫然是以二皇子那熟悉的、带着几分阴柔笔迹的口吻,写给“狼枭”的密信!信中除了详尽商议如何内外夹击铁壁关、许诺事成之后割让边境三州等利益瓜分之外,还明确提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用于协同行动的指令:

“……待我紫色狼烟起于关内东南角楼之时,便是大将军挥师总攻、里应外合之机……”

【拿到了!二皇子通敌叛国的部分铁证!】

萧无痕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混合着愤怒与果然如此的冰冷情绪涌上心头!果然是里应外合!紫色狼烟为号!他迅速将这份至关重要的密信,连同旁边几封看起来可能有关联、盖着不同印章的信件,一并塞入了自己贴身的皮甲之内,妥善藏好。

然而,就在他刚刚将密信收好的刹那,左眼疤痕处的灼热感再次猛地加剧,如同被烧红的针狠狠刺入!一股强烈到极致的、仿佛被毒蛇盯上的冰冷危机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浇遍他的全身!

他想也不想,几乎是凭借着小腿肌肉的本能反应,猛地一夹马腹,同时身体向着左侧极力伏低!

“嗖!嗖!嗖!”

三支力道强劲、显然是特制弩机发射的短小箭矢,擦着他的头盔边缘和后背皮甲,带着尖啸,狠狠地钉入了身后的帐篷支柱之上,箭尾兀自剧烈地嗡嗡颤抖!

萧无痕猛地回头,只见大帐门口,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几名身着紧身黑色夜行衣、装扮与北戎士兵截然不同、眼神阴鸷冰冷、手中持着造型奇特长弓的汉子!看其沉稳的身手、精良的装备以及那瞬间锁定目标的精准,绝非普通北戎军人,更像是……中原某些权贵世家圈养的死士,或者,就是那个神秘莫测的“月”组织的成员!

(是二皇子派来监视联络的心腹?还是……苏清婉那条毒蛇的爪牙?)

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但萧无痕的身体反应却没有丝毫的停顿与迟疑!他猛地一拉缰绳,“踏雪乌骓”灵性十足地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暴烈的嘶鸣,两只碗口大小、包裹着厚布却依旧势大力沉的铁蹄,狠狠地朝着门口那几名刚刚完成射击、正准备再次上弦的黑衣弩手践踏而去!

同时,他手中的阔剑划出一道凌厉无比的半圆,将侧面厚重的帐篷皮革划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策动战马,如同黑色的闪电般从缺口处冲了出去!

“拦住他!不能让他带着东西跑了!”黑衣弩手中为首一人,用带着古怪口音的中原官话厉声喝道,眼神中充满了惊怒与杀意,再次抬起弩机,试图瞄准。

然而,萧无痕的速度更快!他冲出大帐,立刻便被外面更加混乱、如同煮沸了的粥锅般的战场所淹没。玄甲铁骑已经彻底将整个野狼谷搅得天翻地覆,到处都是疯狂跳跃的火焰、奔逃哭嚎的北戎士兵、追逐砍杀的黑色骑兵以及受惊四处冲撞的牲畜。火光、血光、刀光交织成一幅残酷而绚烂的死亡画卷。

萧无痕没有丝毫恋战,他吹响了一个特定的、尖锐而短促的唿哨——那是事先约定好的、核心任务完成、立即脱离战斗、迅速撤退的信号!

听到这熟悉的哨声,正在四处纵火、扩大战果、砍杀残敌的玄甲铁骑们,立刻如同收到了最高指令的蜂群,开始有意识地向萧无痕所在的方向靠拢、汇聚,并且逐渐拧合成一股更加强大、更加集中的冲击力,朝着来时那个已然洞开、此刻却可能被闻讯赶来的援兵堵住的谷口方向,发起了凶猛的反冲锋!

来的突然,如同幽灵!去的更快,如同飓风!

当更多的北戎守军终于从最初的打击中稍微回过神来,试图在一些低级军官的组织下,形成有效的包围与追击时,萧无痕已经率领着完成了主要任务、并且损失相对轻微的玄甲铁骑,如同来时一样,如同一股无法阻挡的黑色钢铁旋风,冲出了已然化作一片火海、尸横遍野的野狼谷,再次义无反顾地融入了外面那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之中。

身后,只留下冲天而起、映红夜空的熊熊大火,遍地的尸骸与狼藉,以及北戎人气急败坏、绝望而疯狂的吼叫声与咒骂声。

这场精心策划、大胆执行的奇袭,取得了远超预期的、辉煌的成功!

---

然而,回程的路,注定同样充满了荆棘与死亡的危险。

“狼枭”在得知野狼谷遇袭、苦心囤积的粮草被焚毁大半的消息后,果然暴跳如雷,几乎咬碎了满口黄牙。一方面,他严令前线攻势不得有丝毫松懈,甚至更加疯狂,企图在铁壁关守军得到喘息之前,不惜一切代价攻破关墙;另一方面,他立刻派出了麾下最精锐、最擅长追踪厮杀的一支轻骑兵队伍,由他最为信任的亲卫队长亲自率领,沿着萧无痕他们可能撤退的几条路线,展开了不死不休的、疯狂的追剿!

这是一场在黑暗山岭、崎岖小路之间的亡命追逐与反追逐。

萧无痕率领着玄甲铁骑,凭借着对北境地形了如指掌的熟悉和超凡的临场指挥能力,不断地变换路线,设置简易却致命的绊马索、陷坑等陷阱,利用复杂多变的地形一次次摆脱追兵的咬尾。但身后的北戎追兵如同跗骨之蛆,凭借着对当地环境的熟悉和人数上的优势,死死咬住不放,并且多次试图利用熟悉的小道进行包抄合围。

终于,在一处相对开阔、难以隐蔽行踪的山隘口,萧无痕的队伍,最终还是被如同狼群般紧追不舍的北戎追兵的主力,死死地缠住了。

“王爷!你们先走!末将带一队弟兄断后!替你们挡住这些杂碎!”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玄甲铁骑校尉,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嘶声吼道,调转马头,就要带着身边几十名同样伤痕累累却目光决绝的弟兄,反向冲向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北戎追兵。

“闭嘴!服从命令!”萧无痕冷喝一声,声音如同冰渣碰撞,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他猛地勒住了“踏雪乌骓”,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挑衅般的咆哮。他缓缓调转马头,面向那如同乌云压顶般涌来的北戎追兵。他面具下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身后这些追随他出生入死、此刻却已显疲态的忠诚勇士,看到了他们眼中与敌偕亡的决绝,也看到了他们脸上无法掩饰的、连续征战奔波的深深疲惫。

他知道,面对数倍于己、气势正盛的追兵,一味地狼狈逃跑,只会被敌人一点点蚕食、分割,最终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必须有人留下来,进行一场惨烈的断后阻击,而这个人,只能是他,也必须是他。唯有他,才有足够的威望和实力,凝聚起残兵的最后斗志,给予追兵最沉重的打击。

“玄甲铁骑,听令!”他的声音在凛冽的山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兴奋,“以本王为唯一锋矢,锥形突击阵!随我……冲垮他们的前锋!凿穿他们!”

他没有选择被动地固守防御,而是选择了最悍勇、最惨烈、也最能体现玄甲铁骑进攻精髓的反冲锋!他要以攻代守,用最猛烈的攻击,最强的矛,去粉碎追兵最锐利的尖牙,打疼他们,打懵他们,为大队人马赢得宝贵的撤退时间!

“杀——!愿随王爷死战!”

没有任何犹豫,剩下的数百玄甲铁骑,发出了震耳欲聋、撕裂夜空的怒吼!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滔天的战意与对主帅无条件的追随!他们紧紧跟随着前方那道如同魔神降世般的身影,迅速组成了一个无比尖锐、充满毁灭气息的冲锋阵型,主动地、义无反顾地迎向了数量远超于己、杀气腾腾的北戎追兵!

两支骑兵洪流,在这狭窄的山隘口,毫无花巧地、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刹那间,金属撞击的刺耳巨响、战马悲戚的嘶鸣、骨骼碎裂的闷响、垂死者的哀嚎、兵器入肉的噗嗤声……各种声音交织混杂,响成一片,谱写成了一曲残酷到极致的死亡乐章!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血腥、最惨烈的白热化状态!

萧无痕再次成为了这片死亡漩涡中最耀眼、也最令人恐惧的焦点。他手中的阔剑,仿佛真正化作了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必然带起一片血雨腥风!他专门寻找北戎队伍中那些穿着军官服饰、吼叫得最凶、试图组织阵型的头目进行精准斩杀,以此最大限度地打乱敌人的指挥系统和士气。他的左眼疤痕灼热得如同有岩浆在皮下流动,那股源自古老血脉的奇异力量再次汹涌澎湃地涌现,让他的感官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巅峰,往往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避开致命的攻击,并以最刁钻、最不可思议的角度,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他看到了北戎追兵的指挥官——那名“狼枭”的亲卫队长,一个脸上带着狰狞蜈蚣状刀疤、手持一柄夸张长柄战斧的壮硕巨汉,正咆哮着,如同蛮牛般朝他冲来,战斧挥舞间,带起令人窒息的恶风。

“萧无痕!你这藏头露尾的鼠辈!纳命来!”那壮汉怒吼着,如同惊雷炸响,战斧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力量,朝着萧无痕的头颅猛劈而下,势要将他和战马一同劈成两半!

萧无痕面具下的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不闪不避,眼中甚至闪过一丝讥诮!他猛地一踢马腹,“踏雪乌骓”心有灵犀,瞬间爆发出极限速度,向前猛冲!在战斧那冰冷的锋刃即将触及头盔的刹那,他手中的阔剑由下至上,划出一道诡异而霸道、违背常理的弧线,后发先至!

“铛——!!!!!”

一声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碰撞的、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猛然炸响!仿佛平地惊雷!

那壮汉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排山倒海般的巨力从战斧上传导而来,双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条手臂直至肩胛都彻底麻木,失去了知觉!他难以置信地、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那柄由北戎最好工匠千锤百炼打造、陪伴他征战多年的精钢战斧,竟然被对方那看似笨重的阔剑,从中生生劈断!断裂的斧头旋转着飞了出去!而那道黑色的、死亡的剑光,在劈断战斧之后,去势竟丝毫不减,如同切开一块柔软的黄油般,从他的锁骨处斜劈而入,势如破竹,直至胸腔!

“呃啊……”壮汉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骇、茫然以及对死亡骤然降临的难以置信,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张了张嘴,涌出大股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污血,直接从马背上重重栽落下去,溅起一片尘土。

主将阵亡,死状凄惨,让原本气势汹汹的北戎追兵士气顿时遭受毁灭性打击,攻势为之一滞,出现了明显的混乱与恐慌。

萧无痕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宝贵机会,再次发出短促而清晰的撤退唿哨,率领着玄甲铁骑,如同旋风般从敌阵因混乱而产生的缝隙中杀出一条血路,毫不恋战,扬长而去!

这一次,失去了统一指挥、且被萧无痕那非人般的悍勇吓得胆寒的北戎追兵,再也无力组织起有效的追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如同烙印般刻入他们灵魂深处的魔神身影,率领着黑色的洪流,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最冰冷的黑暗之中。

……

当萧无痕带着一身仿佛已浸入骨髓、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杀气,以及明显减员、但核心骨干与建制尚存、每一个幸存者眼中都充满了劫后余生与胜利骄傲的玄甲铁骑,终于冲破重重阻隔,绕道返回铁壁关时,关墙之上,先是一片死寂般的凝滞,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直冲云霄的狂喜欢呼声!

“王爷回来了!是王爷!”

“王爷万岁!玄甲铁骑万岁!”

“我们赢了!野狼谷被烧了!”

赵魁等人几乎是连滚带爬、不顾一切地冲下城楼,命令士兵奋力推开那扇伤痕累累的关门,迎接英雄的凯旋。当他们看到萧无痕虽然满身血污、皮甲破损多处、甚至肩头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新伤,但身形依旧挺拔如永不弯折的长枪,眼神依旧锐利如能洞穿虚妄的寒星时,所有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几乎难以自持!

“王爷!您……您真的成功了!您真的做到了!”赵魁声音哽咽,虎目含泪,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死死握着拳,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萧无痕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城头上那些激动万分、欢呼雀跃的守军将士,沉声道:“野狼谷已焚,北戎粮草十去七八。‘狼枭’……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他没有提及那场惨烈到极致的断后阻击战,没有提及左眼那依旧残留着灼热感的异状和血脉力量的初步苏醒,更不会在此时此地提及怀中那份足以在朝堂掀起腥风血雨的密信。这些,都需要在更合适的时候,以更稳妥、更周密的方式进行处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奇袭成功、关围暂解、胜利喜悦如同暖流般驱散多日阴霾之时,一名风尘仆仆、身上带着多处明显伤痕、脸色苍白如纸、几乎是靠着钢铁般意志力才撑到这里、隶属于“暗影”的密探,被人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带到了萧无痕的面前。

“王……王爷……”密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虚弱得如同破旧风箱,带着无尽的惶恐与刻骨的焦急,“京城……京城急报!二皇子……二皇子因前线久攻不下,损兵折将,恼羞成怒,已……已罗织罪名,下令捉拿凤家全族下狱!凤长渊大人凭借多年经营与门生故旧,正在朝堂竭力周旋,暂时保住性命,但……但形势万分危急,如累卵悬于丝发!”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记无声却沉重无比的闷雷,狠狠地砸在了萧无痕刚刚因战场胜利而稍显松弛的心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

密探艰难地喘了口粗气,脸上露出了更加恐惧与悲愤的神色,用尽最后力气继续说道:“还……还有……凤老夫人……她在凤家被围、一片混乱之际……为保全家中幼小,主动现身吸引注意,随后……随后便失踪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轰——!

仿佛一道真正的九天神雷,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在萧无痕的脑海深处、在他的灵魂之中轰然炸响!

凤家全族下狱!祖母为护家人,失踪,生死不明!

前线的胜利喜悦,将士的欢呼,刚刚扭转的战局……所有的一切,瞬间被这来自后方、更加冰冷、更加残酷无情的噩耗冲刷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股比面对千军万马、比深陷绝境时更加冰冷、更加暴戾、更加疯狂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的黑色风暴,无法控制地从他身上席卷开来,弥漫四周,让周围所有人,包括激动中的赵魁,都感到如坠冰窟,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痛苦!

他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关墙,穿透了千山万水,死死地盯向了南方那权力漩涡的中心——京城的方向!那双透过冰冷玄铁面具的眼睛里,此刻仿佛有修罗地狱的烈焰在疯狂地燃烧、咆哮、肆虐!

二皇子!你这是在自寻死路!是在逼我……踏平你的王府,血洗你的朝堂!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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