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码头的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地压在锈迹斑斑的集装箱上。
咸腥的海风卷着鱼腥味,从锈蚀的铁皮缝隙里钻进去,搅起满箱的尘埃。
雷烈踩着码头的碎石子,军靴碾过贝壳碎屑发出 “咯吱” 脆响,七道集装箱的阴影在他身后拉得老长,像蛰伏的巨蟒。
“第七个。”
他低声自语,右手按在后腰的 “破阵” 刀柄上。
这柄跟随他十年的军刀,刀身漆黑如夜,七道血槽里仿佛还凝着昨夜的血 —— 那是清理崔家暗哨时留下的。
三天前石敢当传来的消息还在耳畔回响:“崔家的货船昨夜进港,十三艘集装箱,都卸在三号堆场。”
指节叩击集装箱的铁皮,回声空洞得让人心头发紧。
雷烈突然屈膝,右肩猛地撞向箱门搭扣。
“哐当” 一声巨响,锈蚀的锁具崩飞,箱门像断了臂的巨人,缓缓向外张开。
一股浓重的机油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木材的霉味。
雷烈眯起眼,借着暮色看清箱内的景象 —— 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七个木架,每个木架上都躺着一支玄甲卫制式步枪,枪身的蓝钢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最上层的步枪旁,压着一件月白色旗袍的一角,领口绣着的兰草纹他绝不会认错。
“清依……”
雷烈的喉结滚动了两下,指尖拂过旗袍布料。
料子上还沾着点湿润的沙粒,边缘有三道齿痕,犬类特有的腥臭顺着指尖窜上来。
崔家豢养的獒犬他见过,前年在玄甲卫驯犬基地,那些畜生能轻易咬碎三寸厚的青石板。
箱外突然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伴随着粗野的笑骂。
雷烈闪身躲进集装箱阴影里,透过铁皮缝隙望去 —— 五个身穿黑西装的汉子正将十字架往吊臂下拖,苏清依被绑在上面,月白色旗袍的下摆撕裂到大腿根,露出截白皙的肌肤,在暮色里像道刺目的光。
“崔少说了,这娘们的血能让龙佩显字。”
领头的刀疤脸啐了口唾沫,手里把玩着半块龙形玉佩,正是雷烈在苏家丢失的那一半。
他突然抬手,皮带扣抽在苏清依肩上,留下道红痕,“听说玄甲卫的枭将是你男人?
怎么不来救你?”
苏清依的头发被海风搅得凌乱,贴在汗湿的额角。
她死死咬着唇,血丝从嘴角渗出来,却没哼一声。
目光穿过汉子们的缝隙,恰好与集装箱里的雷烈对上,瞳孔骤然缩紧,随即又舒展开来 —— 那是他们在玄甲卫训练营约定的暗号:伺机而动。
刀疤脸见她不吭声,火气更盛,抬脚踹向十字架底座。
“哐当” 一声,苏清依的额头撞在木架上,渗出的血珠顺着眉骨滑落,在脸颊上划出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给老子笑一个!”
他伸手去捏她的下巴,“崔少说了,只要你肯陪弟兄们乐呵,说不定能饶雷烈一条狗命。”
“滚开!”
苏清依猛地偏头,唾沫星子啐在刀疤脸脸上,“你们这群崔家的狗,也配碰我?”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发颤,眼角余光瞥见雷烈藏身的集装箱门缝里,一缕刀光正缓缓亮起。
雷烈的指尖在 “破阵” 的血槽里轻轻摩挲,那里还残留着玄甲卫特有的淬火味。
脊柱里的钨钢弹头突然发烫,从第三腰椎蔓延至肩胛骨,像有团火在骨缝里钻。
三年前在缅北丛林,他就是这样忍着剧痛,用这柄刀劈开了三个倭寇的头颅。
刀疤脸被啐了满脸唾沫,气得脸色铁青,反手就去解皮带。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身后的四个汉子发出淫邪的哄笑,纷纷围拢过来,手忙脚乱地解着裤带。
就在这时,集装箱的铁皮突然 “砰” 地炸开个窟窿!
雷烈如离弦之箭般窜出,“破阵” 在暮色里划出道漆黑的弧线,刀风裹挟着海风,竟将最右边汉子的胳膊齐肩削断。
鲜血喷溅在十字架上,苏清依的旗袍下摆瞬间染成暗红,她却死死睁着眼,看着雷烈的刀势丝毫未减。
“是雷烈!”
刀疤脸惊叫着后退,手里的半块龙佩 “啪” 地掉在地上。
他认得那刀上的七道血槽,去年在卧龙关,就是这柄刀挑断了崔家三位供奉的手筋。
雷烈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左脚猛地跺向地面,碎石子如弹丸般射向剩下四人的膝盖。
“咔嚓” 几声脆响,惨叫声此起彼伏,四个汉子抱着膝盖滚在地上,污血顺着裤管往碎石缝里渗。
“你以为迁走崔家祖坟,就能吓到老子?”
雷烈的声音比海风还冷,刀背拍在刀疤脸的脸颊上,将他的半边牙齿都震得松动。
“昨夜掘开崔老太爷棺材时,我特意看了看,那副尸骨的牙齿,可比你齐整多了。”
刀疤脸的瞳孔骤然放大,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崔家祖坟的位置极其隐秘,除了崔氏嫡系,只有三个祖坟看守知道 —— 而那三人,今早发现被吊在祠堂的横梁上,舌头都被割了去。
“你…… 你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找到?”
雷烈冷笑一声,“你家少主子藏在码头仓库的那批鸦片,味道可真冲。”
他突然俯身,“破阵” 的刀尖挑起地上的半块龙佩,与自己怀里的另一半拼在一起。
“嗡 ——”
两道龙纹突然亮起,在暮色里交织成完整的龙形,投影在集装箱壁上。
雷烈的瞳孔猛地一缩 —— 壁上的光影里,无数红点正在移动,每个红点旁都标着玄甲卫的编号,其中七个红点,正围在三号堆场的位置闪烁。
“原来你们在养蛊。”
雷烈的指尖点在光影上,“用玄甲卫的编号,藏崔家的私货。”
他突然想起石敢当在潜龙符里说的话:“九商盟的仓库分布图,和三年前玄甲卫的布防图,能重合七成。”
刀疤脸突然发出凄厉的笑:“你以为杀了我们就完了?崔少说了,只要龙佩合一,就会有人来收你的尸!”
他的目光瞟向码头入口,那里的路灯突然闪烁了三下,昏黄的光线下,十几个穿玄甲卫制服的人影正快步走来。
苏清依的心猛地沉下去。
那些人的步伐沉稳,腰间的制式军刺泛着冷光,肩章上的玄鸟图腾在暮色里若隐若现 —— 是玄甲卫的人!可他们前进的方向,分明是雷烈的后背。
雷烈却仿佛没看见,只是缓缓举起 “破阵”。
刀身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颧骨上那道从眉骨延伸至下颌的伤疤,在龙纹光影里显得格外狰狞。
“告诉崔厉,” 他的声音里带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他藏在集装箱夹层的那批噬心弹,我替他‘销毁’了。”
话音未落,“破阵” 突然脱手飞出,刀身在空中划出道诡异的弧线,竟绕着十字架转了圈,将绑着苏清依的绳索齐齐割断。
与此同时,雷烈的左手已抓起地上的半截铁链,铁链在他掌心飞速旋转,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最先靠近的玄甲卫。
“噗嗤” 一声,铁链末端的铁钩深深嵌入那人的咽喉。
雷烈顺势一拉,尸体如破麻袋般撞向后面两人,三人滚作一团,鲜血混着脑浆溅在集装箱壁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
苏清依趁机抄起地上的步枪,她虽未经过玄甲卫训练,却在爷爷的军械库里练过三年枪法。
拉动枪栓的瞬间,她突然想起雷烈说的:“玄甲卫的步枪,保险栓在扳机护圈下方,三点射模式最稳。”
“砰!砰!砰!”
三发子弹精准地命中三个玄甲卫的膝盖。
她的枪法虽不及雷烈精准,却也让那些人失去了行动力。
雷烈看得微微一怔,突然想起昨夜她缝补衬衫时说的:“爷爷的日记里记着,玄甲卫的女眷,都要会用枪。”
码头入口的枪声突然密集起来!
石敢当的大嗓门穿透枪声传来:“雷队!弟兄们到了!”
二十七个玄甲卫旧部从集装箱后冲出,每人手里都握着制式军刺,军靴踏在血泊里,溅起的水花比夕阳还要红艳。
刀疤脸趁机爬向码头边缘,那里停着艘摩托艇,发动机还在 “突突” 作响。
雷烈的眼神骤然变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猛地插进旁边汉子的眼眶,借着那人身躯的遮挡,左手甩出三枚玄甲卫特制的飞镖。
飞镖在暮色里泛着银光,精准地钉在摩托艇的发动机上。
“轰” 的一声巨响,油箱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刀疤脸的惨叫被爆炸声吞没,只留下半截烧焦的胳膊,落在漂着油污的海面上。
苏清依看着那片燃烧的海面,突然觉得雷烈的背影格外可靠。
他此刻正踩着玄甲卫的尸体,将两半龙佩合在一起,龙形光影在他背后缓缓升空,照亮了整个码头。
光影里,无数红点正在移动,而每个红点旁,都标着玄甲卫的编号。
“这些红点,” 苏清依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爷爷日记里记的玄甲卫失踪名单,编号完全一样。”
雷烈的指尖在光影上轻轻划过,那里的红点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如星火般散落在江城的地图上。
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玄甲卫的番号,从来不会凭空消失。”
枪声渐渐平息,石敢当拖着个半死不活的玄甲卫走过来,军靴碾过那人的手指:“雷队,这小子说,九商盟的副主席赵寒山,此刻正在三号仓库等着收龙佩。”
雷烈将 “破阵” 从尸体上拔出来,刀身的血珠滴在龙佩上,竟顺着龙纹缓缓爬升。
他抬头望向江城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如繁星般闪烁,却不知有多少盏灯下,藏着像崔厉这样的豺狼。
“告诉弟兄们,” 雷烈的声音里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今晚夜袭三号仓库。”
他将龙佩揣进苏清依的掌心,“这东西,你比我更需要它。”
苏清依握着温热的龙佩,突然想起昨夜雷烈说的梦话。
他说:“等解决了崔家,我们就去江南水乡,那里的兰草,比江城的香。
” 此刻看着他刀上的血,她突然觉得,或许不用等那么久。
码头的火光渐渐熄灭,只剩下海风吹过铁皮的呜咽。
雷烈的 “破阵” 斜插在地里,刀身上的血正顺着七道血槽往下淌,在龙佩投影的光线下,竟像条游动的血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