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失去理智其实只要几分钟的时间而已。
他怎么能看着她嫁人呢?
沈砚修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
奥迪A8L在沿江高速公路上疾驰。
油门已经开到了最大,指针一点点超过一百,一百三,沈砚修知道自己超速了。
风噪在窗外炸开,形成无形的浪,一阵阵地推着车身。路面开始在眼前流动,车道线被拉长成一条白色的光带,闪烁得令人眩晕。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超车,身侧的汽车在一辆辆倒退,偶尔有人摇下车窗咒骂了他一句,很快淹没在风声中。
阳光从前挡玻璃斜射进来,打在他冷峻的面容上,映出他汗湿的额头。
从岭南到港岛没有那么远,三个小时的车程而已,不会比那年从辉市到港岛更远了。
她的大日子里,他总得去见见她,看着她被簇拥在人群中,亲手收获幸福。
脑海里的画面一直在重映,他刚刚点开了那条求婚视频。
女人很漂亮,比任何一次见到她都漂亮,她一定是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才刻意打扮过。香槟色的缎面礼服,裸露的肩颈线从锁骨一路延伸,肌肤白得几乎透明。
她头上戴了一个米奇的发箍,很俏皮,脸上笑得那么开心,圆形大耳环一直在轻轻晃动,他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去形容她的美好。
从青涩少女到明艳动人的女人,惊艳了他整个青春岁月的女人,给了他最初和所有*体验的女人,站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女人。
从来没有这么痛彻心扉过。
他应该是要永远地失去她了。
他看到她被众人围着,捂着嘴唇,一双漂亮的眼睛里藏不住惊喜。
所有人都在起哄。
迪士尼的海豚表演进行到一半,阳光正好落在水面上,波光闪烁,一只训练有素的海豚叼着戒指盒,跃出水面,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激起一阵细碎的水花。人群沸腾了,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与掌声。
申奕辰走上前,接过那枚被阳光折射出七色光的钻戒,单膝跪在地上。
视频里全是“嫁给他”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嫁给他!】
【答应他!】
【她同意了,戒指,戒指!快啊!】
他听得太清楚了,所有声音穿透耳膜,又穿透了理智,指节一点点发白,僵硬地抓着方向盘。
申奕辰怎么这么优秀呢?
应该没有女人能拒绝这样浪漫的告白吧。
【亲一个!】
【亲一个!】
视频里的声音忽然拔高,人群的笑声淹没了一切。
心脏开始抽疼,逐渐扩散到胸腔,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收越紧,不知道是不是牵动旧伤,额头全是冷汗,呼吸之间牵动全身的神经都在疼。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危险,身体到达极限的时候,应该冷静。但是太难了,他做不到。应该还有办法的吧?
他这么无所不能的人,应该还有办法挽回的吧?
前方的路灯杆一根根倒退,像极了时钟的指针被急速拨动。
终于,风声呼啸中,手机不再震动,群里的消息彻底停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结束了。
耳边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
许士杰在高速公路上捡到了沈砚修。
他接到电话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劲,沈砚修的语调平静得反常,背景里传来一阵引擎的低鸣与风噪,断断续续。他没有犹豫,直接让他发了地址。
赶到的时候,沈砚修在车里闭着眼。他精神太过紧张,旧伤复发之后牵动了神经,差点造成交通事故。
沿江高速的天色已晚,天空低压,雾气混着远处的江光,整条公路被氙气灯切成一段段冷白的线。沈砚修那辆奥迪停在应急车道上,车灯还亮着,一片刺目。
几辆警车围在旁边,警灯闪烁,红蓝交替,反射在湿漉漉的路面上。
沈砚修坐在驾驶位上,头微微垂着,指节仍搭在方向盘上,整个人一动不动。车窗半开,夜风卷着冷气灌进来,把他额前的头发都吹乱了。
警察在旁边交头接耳,有人低声叹气。
“幸亏刹得住,不然这一撞,栏杆都拦不住。”
“开个奥迪就这么莽…”
警头压低了声音:
“听说是沈家的二公子…敢在沿江高速公路上飙车,这帮公子哥真tmd不要命。”
许士杰没理会大家的议论,绕到驾驶座,试图把他唤醒:“砚修,需要叫救护车吗?”
“不用,你帮我处理一下…”
“你还管这些?我先送你去医院。”
“按我说的做,车先拖走,不要上新闻。”
许士杰一脚踹在车门上:“你到底发什么疯?”
*
“奕辰,谢谢你。”
桑晚低头看着套在手上的鸽子蛋,还有些恍惚。
刚刚这一句谢谢是真心的。
这是她第一次被求婚,她本来不在乎这种形式上的东西的,但是看到那么可爱的海豚顶着钻戒出现的时候,还是被震惊了。
这么别出心裁的求婚,申奕辰也算是有心了。
人群还在起哄,申奕辰抱紧了她,怕她害羞,一面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一面还在和欢呼的人群致意。
“郎才女貌啊!申局这下抱得美人归咯。”
“女方是我们新天地的总经理,人家这叫珠联璧合!”
“这下任敏之和申育明高兴咯,大湾区怕是再没有对手。”
过了很久,人群才渐渐散开。
华庭还抱着雨晴站在一边,她今天真是太高兴了,眼眶红了一圈,轻轻推了一下桑晚:
“姐,你怎么都没哭?我都感动哭了。”
桑晚看着申奕辰,有点抱歉,她现在泪点有点高:
“我现在哭还来得及吗?”
她说这话时眉眼弯弯,语气很轻,像是开玩笑一样。
申奕辰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为今天筹备了很久——花、灯光、海豚、戒指,每个环节都完美无瑕。
他本来以为她会像正常女人那样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红着眼眶伸出手让他替她戴上戒指,然后郑重地交出自己的一生。
可是她没有,她的注意力甚至全被那只海豚吸引走了。
这不是桑晚的错,她经过这么多事,已经很难被感动了。
她看到申奕辰靠在展览馆的台子边上,脸上有些失落,走过去帮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眼含笑意:
“奕辰,我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
她说的很认真,还有基本的契约精神:
“这一点,你要相信我。”
…
大概她也没有想到,这是她这辈子说出口后唯一反悔的话。
甚至从说出口到反悔,只用了短短十天。
…
十天之后,春节前夕。
岭南的天终于冷透了,窗外的檐角凝着一层细霜,风刮过时,竹影在窗纸上映出淡淡的纹。屋内火盆的炭烧得正旺,偶尔发出几声的脆响。
沈砚修正和高志新下棋。
棋盘上黑白交错,他执黑子,落子很慢,指节在棋子上停了很久才轻轻放下。窗外灰白的天光斜照进来,落在他肩头,衬得那身深灰毛呢大衣越发沉静。
“什么时候动身回京城?”高志新问。
“今晚的飞机,”他语气没有起伏,“已经和我父亲还有大哥打过招呼了。”
“那就好。”高志新笑笑,推子落下,“别让他们以为我把你扣下了,连春节都不让你好好过。”
沈砚修没接话,视线还停在棋盘上。
两人说话的间隙,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国际号码,从西班牙打来的。
沈砚修也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中第六感告诉他这是一个重要的电话。
“抱歉,高书记,我出去接一下。”
他拿着手机出去的时候,高志新的秘书正好来换茶,低声抱怨了一句:“沈二真是懂规矩的。”
沈砚修走到院子里,天气极冷,低头一看,来电提示停了。屏幕黑着,映出他坚硬的五官。
他犹豫了几秒,拇指在屏幕上停顿,然后鬼使神差地按下回拨键。
“嘟嘟”的声音响了两下,对面就接通了。
“哪位?”
对面沉默了半拍,传来一阵电流声。接着,一句轻得要被寒风吹散的话传进他的耳朵:
“沈砚修。”
是他最不可能忘记的声音。
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想不想和我出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