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警局还没有放人的意思。
阿坤动了手,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哪怕陈警官暗中打了不少招呼,也只能让他少吃些苦头,最终还是没能避免被关押。任敏之亲自出面担保,甚至托了几位关系去活动,还是效果不大。
桑晚明白他是在给自己背锅,心里总归是不大舒服的。她和阿坤相处了半年,在这片土地上,他已经成了自己最亲近信任的人。
这一场风波之后,付文礼一度十分紧张。
他第一次对苏曼文的能力提出了质疑。苏曼文和他解释了很多次,当天是桑晚的人在挑起事端,付文礼没有正面回复她,他只关心魏家能不能妥善地处理好后续。魏家的态度,决定了他和苏曼文的合作关系走向哪里。
桑晚这个月也没有闲着,她知道自己难逃追责,一直在赌场等待付文礼大驾光临。
某一天午后,付文礼处理完公事之后,终于想起了她这个麻烦,让自己秘书将她传唤到了自己办公室。
付文礼的办公室在赌场附属的行政区域,隐秘又安全,只有VIp独立电梯可以上去,落地窗直面海景。
桑晚刚进去,迎面就挨了付文礼一个耳光。
她没有反应过来,大脑一阵嗡嗡作响,左半边脸火辣辣得疼,缓了半天才站直了身子。
“付先生解气了?”
付文礼斜看着她,动完手后眼里还有残留的怒火:“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桑晚走到他的办公桌前,给他倒了一杯普洱,端到他面前:
“老板对员工不满意,略作惩戒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事情已经发生了,您就是对我再生气,警方也不会轻易放人。”
付文礼被她不软不硬的态度刺激到了,抬手将茶杯掀翻在地上,目光仍然紧紧盯着她:
“你给我说实话,你知不知道叶朝远是什么人?”
桑晚摇摇头:
“不清楚,我之前在京市呆的时间不算久,根本没有听过他的名字。所以,我不觉得他应该在您的地界上耀武扬威。他那天晚上做得太过了,我如果不出面处理,别人还以为付家尽是软弱可欺之辈。”
“我领付家给的薪水,自然一切要为付家考虑。”
她说的半真半假,语气又十分严肃,付文礼看着她红着半张脸,眼神却没有闪烁,只觉得她和刚被自己找到的时候判若两人。
不知不觉中,这几个月他好像已经彻底把她当自己的下属看待了。
下属不听话,他当然是不会手软的。
付文礼朝她逼近一步,继续质问她:
“警署的人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在我们这儿?”
付文礼不知道陈警官和任敏之私下的关系,现在出了事,他第一个怀疑的反而是桑晚在暗中通风报信。
桑晚一副被冤枉的表情:“我怎么可能叫警察?我那晚只叫了阿坤来。这半年来,我用他用得最顺手,他也能控制得住局面,有什么问题吗?”
付文礼听她说完,还没有打消对她的疑虑,仍然拧着眉等她进一步的解释。
桑晚和他说了点实话:“我知道付先生的安排,您对苏曼文还没有那么信得过。您知道我是敏之姐那边的人,故意把我放在了她的眼皮子底下。我承认我看不惯苏曼文,因为她从来没有尊重过赌场这边的生意,这半年,她不过是把新天地当一个提款机。”
她话锋一转:
“但是要说我对她做的事情有多了解,那您也太高看我了。我也是看到陈警官出现的时候,才知道叶朝远来头不小。说起来,这件事还是苏曼文的责任更大一点,她既然需要付家的赌场当自己的后院,那就应该让她的人收敛一些,而不是让他们在骑在您头上耍威风。”
最后几句话被她说的无比真诚,付文礼的神色终于稍稍松动,眼角往下压了压:
“这些话,是敏之教你的?”
三言两语就把重心转移了。
“不是,我来了半年了。说到底,您在钱财上没有亏待我。我是真心希望付家这块牌子在澳门越来越好的。”
付文礼轻声笑了笑,像是听到了顺耳的话:“这倒是一句实话了,知道我没有亏待你就行。”
说着一只手压上了她的肩膀,掌心力道不重,带了一点意味不明的压迫和嗳味:
“这半年你做得不错,说实话,我很意外。我知道这一行很辛苦,昨晚在敏之那儿,听说这半年你光酒精中毒就往医院跑过两次。哪天如果你想通了,可以直接来找我。”
桑晚迎着他的目光,神色变得坦然,她忽然觉得有些话应该是时候告诉他了:
“付先生,您知道吗?敏之姐是真心喜欢你的。她无名无分跟了您这么久,别再让她伤心了。”
“我也是女人,如果一个女人连名分都不要,她一定是付出了真心的。”
桑晚低下了头,她知道这些话任敏之说不出口。现在时机正好,她不介意替她传达。
付文礼饶有兴趣打量着她,忽然笑出声来:
“桑小姐以己度人了。她不是普通女人,和你这样小女人终归是不一样的。她的心思不是你能猜得透的。等哪天她不择手段利用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你们俩之间的差别了。”
桑晚抬头看着他,没能立刻参透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两人说话的间隙,赌场外面的巨幅LEd屏幕亮了起来,绚烂的光色映进来,把她的侧脸镀上一层冷艳的光。
紧接着,远远地传来一阵喝彩声,响彻了整个赌场。
桑晚看向窗外,来了这么久,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有亿万富豪进场了。
“付先生,我要先走一步了。”
职责所在,来了大人物,她当然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付文礼没有拦她,只交代了一句:“不要再插手苏曼文的事。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我明白。”
*
桑晚回到了贵宾厅所在的区域。
执勤的一个小弟跑了过来。
“宁姐,正到处找你呢,刚刚来了一位大人物。而且,他还在我们一般场次的禁赛名单里,大家不知道怎么办,都等着你来呢。”
桑晚有些意外,大人物,还是个高手,放眼港澳两地,她想不起有这样的人物。
“叫什么名字?”
“没敢打听,苏老板正在陪同。”
“知道了,去忙吧。”
桑晚正对着赌场的一大片玻璃窗,从镜面的反光里,还能看到有些微肿的脸颊。她去自己的办公室化妆遮掩了一下,又戴上了荷官专用的面具,挡住了眼部轮廓。
做完这一切,她刚从办公室出来,正撞上一名端着托盘的酒侍。
酒侍慌里慌张,手里的高脚杯没端稳,叮铃咣啷摔了一地,碎片四下溅开。
桑晚眉心一蹙,罕见得对底下人斥责了一句:“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温经理,对不起,苏老板催得急…我一时没注意..”
桑晚叹了口气,弯下腰蹲身去帮他收拾。碎裂的玻璃片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她从旁边拿过一张干净的手帕,将碎片一片片包好后又站起身把手帕递给酒侍。
“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再着急的事,也要稳手稳脚。一会叫人把这里清理干净了再走。”
酒侍低头没有应声,只是不断点头。
桑晚最看不惯苏曼文欺软怕硬的样子,语气不由得加重:
“去告诉苏曼文,不用催了!今天还有付先生在,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澳门的天也塌不下来。”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在厚重的地毯上有些沉闷。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小插曲坏了兴致,桑晚的心跳没由来得加快,一时呼吸竟然有些急促。
她不耐烦地转过身,一个久违的身影映入眼帘。
瞳孔不由得放大再放大,直到呼吸彻底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