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讯科总部c1会议室。
屋内灯光压得很低，长条会议桌尽头，是一整面沉灰色屏幕，投着AI内容分发项目的最新数据模型。显示着新产品beta阶段的用户数据曲线。
会议室四周是沉色胡桃木包墙，窗帘拉得很紧，只漏出一线阳光斜照在深色地毯上，把整间屋子映得冰冷。
沈砚修很早就到了，双腿交叠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他今天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西装，内搭烟灰色衬衫，领带打得笔挺，没有一丝褶皱。
众人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脸上，刻意回避与他的交流。
新产品的负责人赵勉之是一名技术骨干，长时间的游说让他脸上有些疲惫，嘴唇也略有干裂。
这几天已经一周内他第二次展示结果了。
“从技术层面，新产品的底层逻辑已经跑通，数据在过去三个月内的增长曲线说明了潜力。不知道各位的意见如何？”
说完他不再看几位元老，自顾自将手中一支笔轻轻放在桌上。
他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这次没有拿到他想要的结果，他自然也有退路。
对面第一个开口的，是讯科的三大创始人之一傅友临，目前负责内容生态：
“勉之，你知道我们的营收结构。新产品本质上和旧有的体系冲突——商业模型不清晰，现有KpI谁来承担？更不用说内容审核和合规风险。我们讯科从不引入毫无意义的竞争。”
赵勉之侧身看了他一眼，语气却毫无波澜：
“我不赞同，新产品从逻辑上和旧产品是不同的。AI驱动内容分发是具有前瞻性的。我理解目前的收益模型并不成熟。如果贸然推广，意味着我们要拆掉现有的增长引擎，去赌一个尚未成型的未来。但是，迅科历史上面临过无数这样的选择，为什么今天反而犹豫了呢？”
说话的间隙，他看了一眼沈砚修，他是支持他的，但是今天却罕见得沉默。
沈砚修坐在灯影之下，面前的纸笔完全未动，两个小时下来，他好像深刻地了解了什么叫路径依赖。
人是不能逆势而为的，董事会的大部分成员没有站在他这一边。他不能冒着让讯科分裂的风险强行推进。
或许时机还不够成熟。他按了按眉心，心思越发沉重。
下会之后，他仍坐在会议室，一直等着众人离场，只剩下傅友临。
傅友临年过四十，讯科股价飙升的时候，也登过三天的富豪榜首。
人都走了之后，空旷的会议室更显得有些压迫。
他走到沈砚修面前。这么多年来，他是感恩沈家的优待和支持的。
“砚修，还不走吗？”
沈砚修抬头看着他，神色一如既往地沉着稳重。傅友临是父亲的好友，他一向尊敬他。哪怕到了现在，也保持着基本的礼仪：
“傅总，你不太喜欢赵勉之这个人是吗？他挺桀骜不驯的，也不擅长说场面话。”
傅友临被说中了心事，讪笑了一声，知道他意有所指。赵勉之今天所有的说法，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他知道沈砚修在辉市的用途和分量，放下身段和他讲话：
“不全是，他的新产品逻辑和讯科擅长的方向几乎完全背离。这几年，我们也收购了不少社交平台，那些都是封口式收购，现在我们没有道理革自己的命。而且，我坚信，平台驱动和闭环服务才是对的事情。要不然这几年讯科如何能稳坐龙头？”
沈砚修仍然保持着坐姿，态度冷淡：
“我最近总想到往事。正好帮傅总回忆一下，这几年，讯科涉入的商业诉讼，应该有几十起吧？你回去不妨仔细复盘一下——我们到底是靠平台稳住了基本盘，还是靠别的东西。”
傅友临被晚辈这样敲打，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神情微变，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沈砚修把话说到位，也不觉得尴尬。
他和沈家良屹立不倒这么多年，不可能对下面毫无约制的手段。
今天的事情始终是功亏一篑，他心里蒙着一层阴影回到了岭洲总部。之后便一直在办公室坐着。
到了傍晚，他接到了徐承良的电话。
他略有些意外，徐承良与他私交不算密切，这个节骨点找上他，似乎不同寻常。
…
桑晚这两天总是莫名地犯困，却睡得不踏实。
到了晚上总会醒来好几次。每次身边都没人，心里也会有些失落。
在沈砚修的事上，她似乎比对桑远峰的事更难下定决心。至少，她的价值观里，沈砚修哪怕有恶劣的一面，却实实在在是一个敢做敢为的君子。
她可能还是太想有一个家了。沈砚修一说要带她回家，她又没节制地动摇了，希望这点虚假的美好可以一直延续到沈家不需要她这个工具人的那一天。
她是肉体凡胎，也想从工作室累了一天回到家后，有厨房的烟火气，有爱人的怀抱和说不完的情话。
或者不用很多，一点点也行呢？
上次和父亲聊完之后，她心里压着事。付文礼的事她知道是个隐患。港岛的资本，有几家是干净的呢？风光了这么多年，也做了港岛几十年的主人，上下三代恐怕都有数不清的秘密。
到了今天，她已经不在乎父亲和谁合作。他有他的选择，她也有她的人生。
但是她知道于公于私，自己有必要提醒沈砚修一些事儿，比如付文礼恐怕已经在和讯科的赵勉之在接触了。但是怎么告诉他，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且不说沈砚修对自己的信任度有多高，她贸然提出这件事，连消息来源都解释不了。
这两天她还见不到他人。
夜幕降临，她坐在落地窗前，开着电脑，上面还开着白天新构建的地图。
她耗了一天的神，现在兴致缺缺。电脑屏幕很快锁上了也没发现，只望着窗外的江景一阵阵发呆。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钥匙转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