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修意识到她的身体的温度在流失，柔软的身体在他怀里有些僵硬，又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别紧张，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他把她放倒在自己腿上，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明明是很亲密的姿势，开口的时候却带着几分冷漠和疏离：
“这件事目前比较敏感，我没有把握能推得下去，社交媒体这一块，更迭太快，时间决定了一切。我不想有人这个时候来搅局，明白吗？”
桑晚一颗心忽然沉了下去。她忽然有点后悔找徐承良。
徐承良并不是沈家嫡系的资本，如果她看错了人，徐承良利用这个机会针对沈砚修，她恐怕万死难辞其咎。
但是她确实没有伤害沈砚修的意图，也没有把这件事说给第二个人听。
她双手撑在床垫上，从他腿上起来，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才开口：
“我没有和我父亲说过这件事。你好几天没回来，我知道讯科的麻烦非同小可。”
沈砚修端详着她。
月色从窗外洒落，将她略显青涩的身体裹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她身上还穿着刚刚被他揉皱的衣服，布料轻垂，褶皱凌乱，衬得她愈发纤细。
上面那张脸一贯得清纯而生动，睫毛轻颤，正好遮住了那双明亮又坚毅的眼睛。
“别再骗我，乖乖待在我身边。”
他语气懒散，伸手要把她拉过来，带着几分强硬。
桑晚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在原地没有动，挺着脖子为自己辩白了一句：
“我最近没有和我父亲通话，你可以查我的手机。你如果不想让我插手这些事，以后…可以不要和我讲太多。”
沈砚修笑了，手腕用力，直接将她带到了自己身前，脸颊贴住了他的胸膛，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低头看着她严肃的小脸：
“对付你，我有必要查手机吗？”
桑晚下巴被抬了起来，被迫迎上他戏谑和打量的目光：
“不过，咱这只小猫挠人的时候，爪子还是挺锋利的。再不听话，给你剁了！”
桑晚吓得浑身一抖，她知道沈砚修是在逗她玩，但还是觉得里面的意思让她很不舒服。
她没有说话，身体在外面暴露了许久，温度流失得差不多，四肢和脸颊几乎一片冰凉。
那天和徐承良匆匆一见，徐承良也说过这两天他就会找机会和沈砚修见一面。
看起来他也认为迅科的麻烦最好尽快解决。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问他：
“这件事很紧急吗？”
沈砚修松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边，顺手拉过薄毯裹住她冰冷的肩膀，开始给她解释：
“看过扎克伯格在收购几家公司前，给员工写的那封着名的邮件吗？差点让他上了反垄断法庭的那一封。”
桑晚有点印象，这几年，硅谷的科技巨头俨然成了全世界经济秩序的重塑者，纳指七姐妹的荣光无法复刻，金融贵族退场，世界的浪潮已经悄然变化。
扎克伯格在其中也算特殊，这位科技巨头的创始人早已经不再只是一个理想主义的工程师。时代变换，他更像资本市场上极其老练的操盘手。
沈砚修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平稳：
“讯科的现状，和当时的facebook很像。一旦战略方向暴露出去，所有人都会扑上来——不是来合作，而是要撕咬一口。一点消息都会引来竞争者和资本的围攻。
当时扎克伯格花了十几倍的价格收购Ins，额外付的那部分就是为了给facebook争取一年以上的时间整合用户，锁死后来者的路径，保证在这期间不会有其他公司在规模上接近他们。”
从零开始构建产品是困难的，但是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困难。一旦新产品出现了，马上会对讯科构成实质性的伤害。”
桑晚马上就听明白了，他第一次和她讲这么多，她能理解到这件事情确实很棘手。
她坐得端正了一些，目光清亮而凝神地望向他：
“难怪你这么久没回来。讯科的事，恐怕比facebook当年更麻烦。因为这个竟争产品，来自于内部是吗？”
沈砚修扭头看着她，又从床头摸到一个打火机和烟盒。
烟雾缭绕间，桑晚咳嗽了两声，伸手要抢下他的烟蒂。
“别抽了。”她语气低低的，却很认真。
沈砚修没拒绝，只低头掐灭烟。
视线在她充满诱惑的脸上停留几秒，才慢慢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晚上不配合我，还不让我找别的途径分神减压？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桑晚没有再说话。
…
半夜时分，卧室里只剩下均匀而浅淡的呼吸声。
沈砚修在她身侧睡得很沉，眉眼放松了下来，没有了白日里的压迫，整个人显得格外安静。
他的睫毛比一般男人要长许多，在暗淡的灯光里投下一道淡淡的弧线，轮廓锋利而冷峻，连睡梦中都带着几分清贵。
桑晚侧过身，睁着眼看他，眼神一寸寸掠过他的眉骨、鼻梁。
她最近越来越喜欢在半夜观察他。
她好像已经没有家了，比以往更贪恋一些肉.体上的温度。
要不要像徐承良说的那样，多给他一些时间，也给自己一些耐心扭转在他心里的印象呢？
窗外黑暗无光，应该是云层遮住了月亮。
桑晚披着衣服起来，悄然走到客厅。
昨晚她离开之后，有人收拾过了茶几和沙发，现在一切又恢复了干净整洁。
她沉默地坐着，过了一会，楼上的灯亮了，有开关的响动。
再抬起头时，看到桑远峰披着一件深色睡衣，黑压压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尽头。
她站起身，脆生生地叫了一句：“爸。”
桑远峰示意她上来。
*
两个人在书房坐下。房门关上，寂静的夜里，时针划过表盘，已是凌晨四点。
宽大的红木书桌将父女隔开，桌边几盆墨绿的松竹在暖光灯下投出静谧的影子，显得清挺又疏离。
沉默良久，桑远峰才问了一句。
“沈砚修对你，还好吗？”
桑晚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挺好的，他今天不是都和我一起回来了吗？”
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失眠，现在的局面应该是他最想看到的一种。没有什么比利益绑定更让人信服的合作关系了。
至于这段利益能绑多久，已经不是她目前想考虑的问题了。
人心瞬息万变，她控制不了沈砚修，更控制不了自己的父亲。
她能在两人的博弈里全身而退，就是最大的幸运。
桑远峰凝视着她，目光深沉。
桑晚发现最近大家都喜欢端详她，可能是她脸上有什么东西吧。
“怎么了？您今晚和他聊得不愉快？”
桑远峰没有立即回应，眉头拧起，往后靠在了靠背上。他发现自己的女儿有些变化，但是他又不太喜欢这种变化，有些难以掌控。
他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没有。我把远峰2%的股权转到你名下之后，他有什么反应吗？”
桑晚没有隐瞒这一点，坦然答道：
“他和我签了婚前协议，中规中矩，沈家的夫妻，应该人人有一份。”
“是吗？”
桑远峰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还是惊讶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现在这个消息更证实了他的想法。沈家良允许自己儿子这么做，不过是缓兵之计。
以后如果有任何风吹草动，自己最出色的儿子也可以抽身而去。
沈砚修娶自己的女儿，是当时做给外人看的。春节前后，港资也在扰乱视线，股市异动，沈家备受压力，才会退让，也与自己短暂地重修旧好。
刀锋收起，是在等待更合适的出鞘时机。
他用了2%的代价，换得一个答案，不亏。
如果沈砚修真心喜欢自己女儿，真心想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又何必在乎这2%的股权麻烦，顺手接过才理所应当。
付文礼的话又出现在他耳边。
中国的商人，不是在监狱里，就是在去监狱的路上。
这话他听过很多次，却在今晚格外清晰。
最近付文礼有找过他注资的事，他已经犹豫了很久。搭上港资，和搭上沈砚国的意义仍然不同。
沈家动不了付文礼，他从此安全，但是这样彻底的调头，也是需要下极大的决心的。
气氛又沉默下来。
桑晚几乎整夜未眠，现在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疼。她站起身，目光沉静地看向桑远峰：
“爸，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
桑远峰叫住了她：
“等一下，国泰最近连续出了几篇对我们极为不利的研究报告，华庭顾及你，不愿意让你为难。但是我觉得，有些事你心里应该是清楚的——你应该知道当时关仪为什么针对桑家。华庭为了追查沈砚国的资金去向，差点丢了一条命。”
桑晚皱着眉头，她知道关仪这件事上，反而是她连累了桑家，她郑重地开口：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关仪树大根深，不能急于一时，我会给您和华庭一个满意的结果的。”
“晚儿？”
“爸，怎么了？”
桑远峰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身姿挺拔，眼角却难掩疲惫。他想伸手拍拍女儿肩膀，最终还是止住了：
“我知道有些事，你心里对父亲有想法。你喜欢沈砚修，向着他，爸爸也不会怪你。”
桑晚觉得实在是累了，顺势靠在门边。她忽然很想从父亲嘴里听到一句实话，哪怕是一句也行。
但是始终没有，她再抬头的时候目光冷清清的：
“不会，我知道怎么做事。”
过了一会，她又想到刚刚和沈砚修聊的话题，她其实也有些意外，沉吟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爸，讯科的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桑远峰笑了，自己的女儿果然变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我自然有我的途径。港岛的付文礼在内地比沈家想像中渗透更深，迅科的事，他有所耳闻。他和沈家不是一条心，迅科出了麻烦，内部如果分裂，他是喜闻乐见的。”
桑晚眉心一跳，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对于付文礼来说，这才是一个打进国内市场的绝好机会。他不是讯科的大股东，不用在乎讯科的死活。
他只要把讯科新产口线的核心团队挖走，事情便再无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