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出奇地安静,只能听到心电监护仪跳动的声音。
沈砚修站在床前,检查了一下点滴瓶,看到里面还剩一半的液体之后坐回陪床的沙发上。
桑晚安静地躺在他的手边,氧气瓶挂着,头微微偏向一侧。她睡得不是很安稳,时不时轻蹙一下眉头又很快舒展开来。
医生已经给她换了一身病号服,后背的伤口也处理过了,胳膊和手上都缠了绷带,整个人看上去仿佛随时都要碎掉。
沈砚修感觉身体很累,头脑却很清醒。
不知道她会昏迷多久,他现在能做得很有限,只能安静地坐在这儿陪她。
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更多的是错愕。
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好像长大了,他不能再把她当成那个乖顺合拍,很会讨好他的床伴。
她不大听话,性子执拗,偶尔会惹出天大的麻烦来。
世俗的眼光看,她不会是一个好的爱人。
他已经很难想象,以后她以后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她好好收敛一点。
他转过头看她那张因为惨白而显得更加清丽的脸庞,忽然在想,嫁给他可能也不错。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明天还有无数的责问等着他,他得先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应付眼下的难题。
*
第二天一早,港岛和辉市都被同一条新闻惊醒。
高官沈砚国因车祸抢救无效身亡。
新闻很短,没有提到绑架案,也没有提到这几天远峰集团铺天盖地的新闻。
下面除了沉痛的悼念,没有别的评论。
在这条消息面前,沈砚修缺席关沈两家的订婚仪式这条消息反而显得无足轻重。
沈家的高压之下,没人敢公开讨论这两件事。
警署的人很配合,他们和顺义行的人是’老朋友’了。沈砚修提出他要去九龙救人的时候,警署的人也很为难,这些年他们和顺义行的人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要彻底闹翻是不可能的。
至少不能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闹翻。
最后,他们表示只能在外围接应他。
沈砚修没有为难他们。
他们是看着沈砚国的车冲下山坡的,他是死是活都与警署无关。
事已至此,几方都愿意维持表面的和谐,绝口不谈绑架案。
桑家两姐妹这两天的经历被美化成了亡命之徒索要钱财的简单案件。
沈砚修如约去了警署,签了一些文件之后,警署最高层给了手令,允许他这个当事人当天离港。
督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感慨,沈家良挑选接班人的眼光果然老辣,该撕破脸的时候有雷霆手段,事后又能圆融行事,给所有人留足面子。
沈砚国这个毒瘤栽在他手里,也算是罪有应得。
*
沈砚修回了京市沈家祖宅。
沈家良第一次朝他扔了一个茶碗,被他躲过去了。
“你有几条命!为了桑远峰的女儿敢一个人闯九龙城!”
“你母亲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看以后你也不用叫我父亲了。我沈家良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沈砚修听到父亲绝口未提自己擅自离开订婚典礼的事,明白他只是担心他的人身安全。
他笑得有些混不吝:“爸,当时儿子出生的时候,算命先生说我能活九十九。现在三分之一都还没到,哪儿那么容易死。”
沈家良气得直发抖,全然不顾平日的形象,将整个茶壶都推到了地上,碎成好几片。
“你自己摸着良心,这么多年,父亲母亲,还有你大哥,对你怎么样?你要干的事,哪件没有依着你?沈家培养你这么多年,你做事应该有基本的分寸!”
沈砚修收敛起散漫的表情,立直了身子严肃起来:
“父亲,这次是沈砚国过分了。他之前做的事我可以不闻不问。但是他把主意打到士杰头上,我绝对不能放过他。”
“您应该知道,士杰对我们沈家有多重要。”
沈家良笑了:“你把老子当三岁小孩骗吗?你到港岛的时候,士杰已经脱身了。”
他沉吟片刻:“桑远峰也真是个人才,自己跋扈,养出来的女儿也不知死活。这次的经过我听士杰说了,虽然事情是因远峰集团而起的,到底是她帮了士杰。算我们沈家欠她一个人情。”
沈砚修笑着问了一句:“那父亲准备怎么偿还?”
“放肆!你还打算娶她不成?!”
沈家良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自己这个小儿子气出心梗来。
沈砚修没再说话。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他不会做,不是因为沈家良不允许,是他自己不允许。他的张扬和放肆,从来都是在沈家默许的范围内。
有些人,实在是离这个默许的范围太远了,远到不需要沈家良和顾蕴之反对,他自己那一道关就过不去。
沈家良平缓了一下情绪:“关家那儿,你自己去交代吧。这个世界上,不是就你有脾气,别人都要迁就你。”
“好好给人家认个错,把人给我娶回来。沈太太的位置,我看她是最合适的。”
他忽然变得语重心长:“沈家发展到今天,也算是登峰造极了,我们如果找别的大家族反而不妥,树大招风,容易引起猜忌。关仪无论是背景,还是能力,都是最合适的选择。你不要犯浑。”
沈砚修没有回应,心里一阵没由来的烦闷。
离开沈宅之前,沈家良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沈砚国到底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