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手脚麻利地找了个粗瓷大碗,往里面舀了满满一碗绿豆沙,又额外抓了把晒干的莲子放进去,用油纸把碗口扎得严严实实:“张叔爱喝稠的,我多给盛了两勺,凉了吃更解暑,你们路上小心点,别洒了。”
程野接过来揣进布袋子里,摸出五块钱递过去:“李婶,三碗加打包的,您数数。”
“用不了这么多!”李婶把钱推回去大半,只捏了两块五,“孩子们吃的算我请的,你这小伙子跟我客气啥,以后常带晚星来就行。”
陈奶奶也跟着站起来,牵着小宝的手:“我们也该回去了,小宝他爷爷该等急了。”她又转头叮嘱林晚星,“明天要是还来看耍猴,记得来喊小宝,你们俩一起占位置。”
“知道啦陈奶奶!”林晚星晃着程野的手,目送陈奶奶牵着蹦蹦跳跳的小宝走远,才拉着程野往回走,“程野哥,咱们现在能去打小石子了不?我刚才看见东边巷口有棵老槐树,树干粗得很,正好当靶子。”
程野低头看她,小姑娘嘴角还沾着点白糖,眼睛亮得像浸了露水的星星,忍不住抬手帮她擦干净:“行,不过得先把绿豆沙给张叔送回去,不然天热该坏了。”
两人顺着原路往回走,街上比早上更热闹了。卖西瓜的摊主把切开的红瓤西瓜摆在木板上,吆喝着“沙瓤西瓜,不甜不要钱”;修鞋的老师傅坐在小马扎上,手里的锥子穿针引线,旁边的收音机正放着评书;还有卖花布的摊子前围了几个大婶,扯着布在身上比划,叽叽喳喳地讨价还价。
黄毛跟在两人脚边,一会儿追着蝴蝶跑两步,一会儿又颠颠跑回来蹭林晚星的裤腿,铜铃铛“叮铃叮铃”响个不停。林晚星走着走着,突然被路边卖的摊子吸引住了——转盘上缠着雪白蓬松的,像朵大大的云彩,摊主正用竹签卷着,引得几个小孩围着拍手。
“程野哥,你看!”林晚星指着,脚步挪不动了,“上次周大爷带我们去集市,我就想吃这个,后来忘了买了。”
程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笑着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块钱递给摊主:“来一个,要大点的。”
摊主麻利地转着转盘,白砂糖撒进去,很快就卷出一个比林晚星脑袋还大的,递过来的时候叮嘱:“拿稳了,别蹭到衣服上,不好洗。”
林晚星小心翼翼地接过,凑过去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入口就化,像吃了口云彩:“程野哥,你也吃!”她把递到程野嘴边,白色的糖丝粘在她鼻尖上,像只小馋猫。
程野低头咬了一小口,甜得发腻,却比他在城里吃的任何东西都香。他帮林晚星把鼻尖上的糖丝擦掉:“慢点吃,别噎着,吃完了手上黏糊糊的,我带你去河边洗手。”
两人慢慢悠悠往回走,林晚星一边吃,一边跟程野说刚才猴戏的趣事:“那个小猴子可逗了,陈奶奶家小宝给它饼干,它居然用爪子接过来,还作揖呢!还有大猴子敲锣,敲得比张叔上次赶集买的小锣还响……”
程野听着她絮絮叨叨,偶尔应一声,眼睛却留意着路边——刚才马建军说帮他找活儿,他心里记着,想着要是能在镇上找个安稳活儿,既能陪着晚星,又能挣点钱,比啥都强。
快到巷子口的时候,突然听见前面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还有个大婶的吆喝声:“谁懂修水管啊?我家水管爆了,水都流到街上了!”
程野和林晚星往前走了两步,看见巷子口王婶家的门开着,水流从院子里漫出来,顺着门口的台阶往下淌,王婶正站在门口急得直跺脚,手里还拿着块抹布。
“王婶,咋了?”程野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看了看——水管是从院子里的水龙头接口处爆的,水顺着墙根流,已经把门口的泥地泡软了。
王婶一看是程野,像是抓着了救命稻草:“程野啊,可算着你了!刚才我接水的时候,水龙头突然崩开了,水一下子就喷出来,我找了块布堵着,根本不管用,你懂修这个不?”
程野站起身往院子里看了眼,水龙头的接口处裂了道缝,水管子也有点老化:“我试试,王婶你家有扳手不?再找块旧毛巾和胶带。”
“有有有!”王婶连忙往屋里跑,很快拿着扳手、毛巾和一卷胶带出来,“你小心点,地上滑,别摔着。”
林晚星站在门口,把举得高高的,生怕被水溅到:“程野哥,你慢点弄,别弄湿衣服了。”
程野笑着点头,先关掉了院子里的总水阀,水流一下子小了很多。他蹲下身,用毛巾把接口处的水擦干,拿起扳手拧松旧的接口——生锈的螺丝有点紧,他憋着力气拧了半天,才把旧接口卸下来,里面的橡胶垫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
“王婶,接口处的橡胶垫坏了,得换个新的,你家有备用的不?”程野抬头问。
王婶皱了皱眉:“没有啊,这水管都用好几年了,我哪儿想着备这东西。”
正说着,突然听见有人喊:“王婶,水管修好了没?我路过看见水流了一路。”
程野抬头一看,是马建军——他手里还拎着工具箱,应该是刚从别的地方干活回来。
“小马啊,你来得正好!”王婶像是看到了救星,“程野正帮我修呢,就是缺个橡胶垫,你那儿有不?”
马建军快步走过来,蹲下身看了看接口:“巧了,我工具箱里正好有,上次帮人家修水管剩下的,尺寸应该能对上。”他打开工具箱,从里面翻出个黑色的橡胶垫递给程野,“这接口生锈挺严重,一会儿拧的时候慢点,别把水管拧裂了。”
程野接过橡胶垫,垫在新的接口里,用扳手慢慢拧紧:“谢了建军哥,要不是你,还得跑趟五金铺。”
“客气啥,都是街坊邻居的。”马建军蹲在旁边,帮着递工具,“你这手艺还行啊,在工地上也修过水管?”
“嗯,工棚里的水管经常坏,都是自己动手修,修着修着就会了。”程野拧好最后一圈,打开总水阀试了试——水不流了,接口处严丝合缝的,没漏一点水。
王婶高兴得直拍手:“可算修好了!程野,小马,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快进屋喝口水,我刚泡的菊花茶,解解暑。”
“不了王婶,我们还得回去给张叔送绿豆沙。”程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您以后用的时候别太用力拧水龙头,这水管子老化了,容易再坏。”
马建军也跟着站起来,把工具箱合上:“要是再坏了,您喊我一声就行,我顺路过来看看。”
王婶拉着两人的手,非要往他们兜里塞苹果:“拿着拿着,自家树上结的,甜得很,你们不吃我也得给晚星吃。”
林晚星看着红彤彤的苹果,咽了咽口水,程野看她馋样,笑着接过两个:“那谢谢王婶了,我们走了。”
两人和马建军一起出了王婶家,马建军看了眼天色:“这都快晌午了,你们还没吃饭吧?前面巷口有家面馆,擀的面条劲道得很,我请你们吃碗面。”
“不用了建军哥,我们回去吃张叔做的饭。”程野推辞道。
“跟我客气啥!”马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上次在工地上,你还帮我扛了半袋水泥呢,这点小事算啥。晚星,你想吃面条不?里面能加煎蛋,金灿灿的,可香了。”
林晚星抬头看程野,眼睛里满是期待,程野无奈地笑了:“那谢谢建军哥了,下次我请你。”
三人往巷口的面馆走,黄毛跟在后面,尾巴摇得更欢了。面馆不大,里面摆了四张桌子,老板正站在灶台前下面条,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香味飘得老远。
“张老板,三碗面条,两碗加煎蛋,多放青菜!”马建军找了个靠墙的桌子坐下,把工具箱放在旁边。
张老板应了一声,很快就端来三碗面条——白瓷碗里装着劲道的手擀面,上面卧着个金黄的煎蛋,撒着绿油油的青菜,汤汁是浓油赤酱的,看着就有食欲。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马建军把加了煎蛋的一碗推给林晚星,另一碗推给程野,“我不爱吃煎蛋,你们吃。”
林晚星拿起筷子,先咬了口煎蛋——外酥里嫩,带着点焦香,再吃口面条,劲道爽滑,汤汁咸香可口,比家里煮的面条好吃多了。她吃得飞快,嘴巴里塞得鼓鼓的:“程野哥,这面条真好吃!比上次周大爷带我们吃的馄饨还香!”
程野笑着帮她把面条吹凉:“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不够再让张老板加。”
马建军吃着面条,看向程野:“你之前在哪个工地干活?我去年在北头的建材市场工地干过一阵,里面的包工头太黑了,工资拖了三个月才给。”
“我在城南的小区工地,干了两年多。”程野扒了口面条,“包工头还行,就是活儿累,夏天顶着大太阳砌墙,一天下来,衣服能拧出水来。”
“可不是嘛!”马建军放下筷子,喝了口面汤,“我记得有次夏天,中午温度快四十度了,还得在楼顶铺防水,沥青烤得冒热气,脚踩在上面都烫得慌,干了半天,差点中暑,后来包工头给我们发了瓶冰汽水,才算缓过来。”
程野想起自己中暑的那次——也是夏天,在三楼砌墙,突然觉得头晕眼花,手里的砖差点掉下去,旁边的工友赶紧把他扶到阴凉处,灌了半瓶藿香正气水,躺了半天才能站起来。那天晚上,他给家里打电话,听见晚星的声音,才觉得心里踏实点。
“后来为啥不干了?”马建军问。
“我妈身体不好,晚星没人照顾,就回来了。”程野看了眼林晚星,小姑娘正低头跟黄毛分享面条,黄毛蹲在她脚边,舔着她递过来的面条碎,“回来挺好,能看着晚星长大。”
马建军点点头,叹了口气:“我以前也想在城里多干几年,攒点钱开个小铺子,后来我爸摔了一跤,卧床不起,我就回来了。现在帮人装水电,虽然赚得不多,但能守着家,心里踏实。”他顿了顿,又说,“你要是想找活儿,我手里正好有个活——明天早上帮东头的李大爷装个热水器,他给一百块,你要是有空,跟我一起去,完了钱咱们平分。”
程野眼睛一亮——一百块虽然不多,但够他和晚星买几天的菜了:“真的?那谢谢建军哥了,我明天早上跟你一起去。”
“谢啥,都是兄弟。”马建军笑了,“李大爷人挺好,上次帮他修水管,他还塞给我一把花生,说是自家种的。你明天早上八点来我家找我,咱们一起过去。”
“好,我记着了。”程野心里暖暖的,没想到刚回来没多久,就能遇到这么实在的人。
三人吃完面条,马建军付了钱,又给林晚星买了根冰棍,才跟他们分开:“明天见,别睡过头了。”
“知道啦建军哥!”林晚星咬着冰棍,挥着小手跟马建军道别。
程野牵着林晚星往家走,小姑娘一边吃冰棍,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儿歌,黄毛跟在旁边,时不时蹭蹭她的腿。快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张叔蹲在门口抽烟,看见他们回来,连忙站起来:“可算回来了,绿豆沙没坏吧?我刚才还想着,要是再晚回来,就得去糖水铺再买一碗了。”
“没坏,李婶用油纸扎得严严实实的。”程野把布袋子里的绿豆沙递给张叔,“您快吃,凉了更好吃。”
张叔接过绿豆沙,打开油纸尝了一口,眼睛一亮:“还是李婶熬得好,比我上次买的稠多了。晚星,今天玩得开心不?猴戏好看不?”
“好看!”林晚星拉着张叔的胳膊,絮絮叨叨地讲起今天的事,“有个大猴子会敲锣,小猴子会作揖,陈奶奶家的小宝还给它们饼干吃,后来我们去糖水铺吃绿豆沙,还遇到了程野哥的工友马叔叔,马叔叔请我们吃了面条,加了煎蛋,可香了……”
张叔听着她叽叽喳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慢点说,别噎着,看你这高兴的样,下次再带你去看耍猴。”
三人进了院子,张叔把绿豆沙放在石桌上,又去厨房端了盘中午剩下的炒青菜和馒头:“程野,晚星,你们肯定没吃饱,再吃点馒头垫垫。”
程野确实没吃饱,刚才在面馆光顾着听马建军说话了,没吃几口面条,他拿起个馒头,就着炒青菜吃了起来。林晚星也拿起个小馒头,啃了两口,又跑去逗黄毛玩,把馒头屑撒在地上,黄毛吃得欢。
下午的时候,程野帮张叔把院子里的柴火劈了,又把水缸挑满水。林晚星就在旁边帮着递柴火,时不时用弹弓打院子里的老枣树,虽然一次都没打中,但玩得不亦乐乎。
傍晚的时候,天凉快了点,程野带着林晚星去河边打小石子。河边有很多光滑的鹅卵石,林晚星捡了一大把,学着程野的样子拉弹弓——有时候石子能飞到河里,溅起一圈水花;有时候直接砸在地上,滚到草丛里。黄毛在河边追着石子跑,一会儿跳进水里扑腾两下,一会儿又叼着石子跑回来,浑身湿淋淋的,像只落汤鸡。
玩到太阳快落山,两人才回家。张叔已经做好了晚饭——小米粥,炒土豆丝,还有早上剩下的油条。三人坐在石桌上吃饭,张叔看着程野:“我听王婶说,你今天帮她修水管了?还遇到了你工友?”
“嗯,叫马建军,以前在一个工地上干活,他说明天带我去装热水器,给一百块。”程野喝了口小米粥。
“那挺好,马建军这小伙子我认识,人实诚,干活也认真。”张叔点点头,“你要是能跟着他干点活,挺好的,在镇上找个安稳活儿,比在城里漂泊强。”
“我也是这么想的,等晚星再大点,我就找个长期的活儿,多挣点钱,让她好好读书。”程野看了眼林晚星,小姑娘正埋头吃土豆丝,嘴角沾了点土豆屑。
张叔叹了口气:“你妈要是知道你这么懂事,肯定高兴。以前你妈总跟我说,等你长大了,一定要让你去城里读书,没想到……”他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怕勾起程野的伤心事。
程野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眼眶有点红,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都过去了,现在我就想好好照顾晚星,让她开开心心的。”
林晚星好像没听出两人语气里的不对劲,抬头看着程野:“程野哥,等你挣了钱,能给我买个新的弹弓不?这个弹弓是周大爷给的,有点旧了。”
程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能,等明天装完热水器,挣了钱就给你买个新的,还要买个带花纹的。”
“太好了!”林晚星高兴得拍起手来,把刚才的小插曲忘得一干二净。
吃完饭,程野帮张叔收拾好碗筷,又给黄毛洗了个澡——黄毛在河边玩得太疯,浑身都是泥,洗出来的水都是浑的。林晚星就在旁边帮着递毛巾,还往黄毛身上抹香皂,弄得黄毛“汪汪”叫,院子里满是欢声笑语。
洗完澡,天已经黑透了。张叔把院子里的灯打开,昏黄的灯泡挂在老枣树上,把院子照得暖融融的。程野坐在石凳上,帮林晚星梳头发——小姑娘的头发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