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问过殷灵毓后,张开手拥抱了她一下。
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尤其是李隆基隐晦的想要她说好话的事情。
李瑶的笑容依旧骄傲洒脱,迷的一边的李隽文移不开眼。
她说的很理所当然。
“我没有参与你的养育和成长,自然也不该去分走你的荣光。”
“但我很为你骄傲,灵儿。”
听到李瑶要去到李白的队伍里一起游历天下山水,李隽文就问能不能带上他。
李瑶带着些深意看了殷灵毓一眼,点了头。
殷灵毓回以甜甜的一笑。
李瑶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女儿并不圆润的小脸儿。
两个人把殷灵毓扔下就跑了。
数月后,长安城北,原本一片空旷之地,矗立起了一座崭新的巨大石碑。
碑身由青黑巨石砌成,高耸肃穆,上面以殷灵毓亲笔御书,工匠精心镌刻着五个大字。
大唐英烈碑。
碑身周围,环绕着汉白玉栏杆,其下是层层石阶,碑上则密密麻麻刻满了自安禄山叛乱以来,所有为国捐躯的将士与遇难百姓的姓名。
从潼关到睢阳,从河北到长安,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条性命。
高仙芝,封常清,哥舒翰,他们的名字亦高高挂在碑上。
此碑落成之日,殷灵毓亲率文武百官,主持了庄严的祭奠仪式。
全城缟素,万民同悲,香火缭绕,经久不息。
大雪铺天盖地,亦增一分悲凉。
就在这庄严肃穆的氛围中,一支风尘仆仆,略显狼狈的队伍,悄无声息地抵达了长安。
为首的马车里,正是从蜀中返回的李隆基。
他将希望寄托在李瑶身上,希望她能凭借母亲的身份,为自己争取一个稍微体面的晚年。
然而,他被直接引领到北郊这座碑前。
碑身上那一个个冰冷的名字,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高仙芝、封常清、哥舒翰……
这些曾经被他冤杀或逼入绝境的名字,此刻仿佛化作了耳光,抽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禁卫首领面无表情地传达了口谕。
“奉陛下旨意,请您于此结庐,为大唐英烈,守碑思过,非诏不得擅离。”
守碑思过!
李隆基如遭雷击,踉跄后退,瘫软在地。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座巨碑,看着碑下那些自发前来祭奠的百姓投来的或漠然,或隐含愤恨的目光。
让他这个曾经的天下之主,在这里为那些他间接害死的将士守墓?
这比杀了他更残忍!
“她……她怎能如此?!朕是她的祖父!朕是太上皇!”
李隆基嘶声力竭的喊道,声音显得异常凄厉。
禁卫首领依旧面无表情。
他的妻子和儿女幸得陛下庇佑,还侥幸活着,可他在乡下被挟裹进乱军的爹娘,谁又能还给他?
“陛下有言,若非太上皇昔日之失,碑上何来这许多英名?今日守碑,非为折辱,实为赎罪,望太上皇静思己过,以慰英灵在天之志。”
李隆基颓然坐倒在冰冷的石阶上,雪花落满了他花白的头发和颤抖的肩膀。
比这漫天飞雪更冷的,是周遭百姓那无声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往日的敬畏与狂热,只剩下麻木,疏离,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愤。
他不敢抬头,仿佛那碑上每一个名字都在泣血控诉。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幼童,穿着打补丁的厚袄,小脸冻得通红,挣脱了身后老妇人的手,踉踉跄跄的扑了过来。
他还不懂什么叫做皇帝。
他只知道,是因为这个老爷爷,他见不到自己的家人了。
小孩儿伸出冻得萝卜似的小手,用力拍打着李隆基的脑袋,脸颊,胸膛,带着哭腔,声音稚嫩却尖锐。
“还我爹爹!你把我爹爹还来!还有娘亲!还有兄长!他们都睡着了,叫不醒了!是不是你把他们藏起来了!你还给我!还给我!”
孩童的力气不大,那一下下拍打并不疼。
李隆基却觉得太痛了。
他下意识地想推开这孩子。
可是小孩子太小了。
李隆基手伸到一半,实在没办法下得去手。
李隆基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辩解?忏悔?在这样一个失去一切,只懂得最直接诉求的孩子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和虚伪。
那孩童见他不回答,只是发抖,哭得更凶了,小手更加用力地拍打着他:“你还我爹爹!你还我!”
周围的百姓默默地看着,没有人上前阻拦,也没有人出声。
李隆基几乎是手脚并用的从石阶上爬了起来,也顾不得拍打身上的雪泥,踉踉跄跄,头也不回,狼狈的回到马车上,再也不敢去争辩自己的待遇。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
却隔绝不了那稚嫩的哭喊声。
老妇人早被吓傻了,如今见昔日的陛下不曾追究,颤巍巍上前,费力地将哭闹不止的孙儿抱进怀里,泪也填满了脸上的褶皱丘壑。
祖孙二人相互依偎着,身影蹒跚,渐渐消失在漫天风雪与前来祭奠的人群中。
那哭声也渐行渐远,最终被风雪的呼啸和百姓低沉的啜泣所吞没。
李隆基只是坐在那里,不停的发抖。
好痛,好冷。
可没人管他。
几名士卒上前,沉默地“护送”着李隆基的马车,驶向英烈碑附近早已准备好的一处简陋院落。
没有追封,没有遥尊,没有太上皇。
只是大唐英烈碑多了个守碑人。
与此同时,随同李隆基返京的官员们,则被引往了宫中。
殷灵毓按照这批官员的履历名录,现场考核,现场分配官职和工作。
高适也在其中。
因其从前在哥舒翰手下,能文能武,官位很是不错。
出了宫,安顿一番,提着酒,去见故人了。
殷灵毓出身于民间,一路上也多在行伍之中,宦官都到不了面前,基本没什么发挥的余地,此刻见从前的靠山也没用了,那叫一个绝望。
不是,陛下,您不打算靠我们对抗平衡一下大臣吗?
……想想陛下好像的确不需要。
那没事了,那再想办法吧,听说陛下唯才是举,不知道会察言观色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