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娘是我的亲娘吗?谁能证明?如果证明的人也被骗了呢?我又不知道,出生的时候有没有被掉了包。
天圆地方,谁能证明?我去过天外吗?我丈量过大地吗?都没有,那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见过,你说,我就要信?
历史上有炎黄部落吗?谁能证明?就凭一本人间史?那修史书的司马氏就不能来个春秋笔法?那出土的文物就不能造假?那可以活无数年的清剑月刀掌教,就不能从千年甚至万年之前就扯一个谎言?
毕竟就连商君这种渺小的君主也能操纵治下之民。
商地之民到现在都觉得外界的对他们全是偏见,就是因为商君令暗部收买三国各大媒体,断章取义的在商地散播他们炮制的虚假新闻,三五日便总结一次。
三国之无良媒体,对远方的商民从来没有一个直观的客观的印象。纵然有媒体凭借职业操守写一些质疑的文章,也会被暗部散发的留影球瞬间打脸。更有甚者主管觉得你得罪了金主爸爸,直接辞退。
总之干嘛跟钱过不去呢,时间长了,三国百姓也被潜移默化的影响,甚至写文章的笔杆子们也信以为真,他们普遍认为商地毫无人权,就是炼狱。
而商地也认为三国是傲慢与偏见的垃圾。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怀疑一切的神经病。
如果我的一切认知都建立在怀疑上,那么我怀疑一切的性格是不是更加值得怀疑?
其实啊,人类的一切知识的获得都建立在信任之上。
丞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脆弱的,病态的思维。
与其去追寻飘渺的人生意义,为什么不驯服一条小蛇,散散心呢?是秦岭冬景不静美?是窄口河冰不透亮?亦或者是边陲百姓不奸诈有趣?
保留青莲子的那一刹那,他便不是那个他了。
他已经开始相信。相信那个躺在竹椅上喝酒的糟老头儿。
当丞再次回到窄口河,已经接近傍晚。无论是采药人还是猎户看到魔蟒头上坐着的修士,都会迅速散开,向着镇子跑去。
他们避让的行为无不透露出敬畏,恐惧与惊骇。
你别说,一棍王殿下亲近万物之灵。太阳真经在身,五行之精筑基,但凡有点灵慧的生物都会自发亲近他。
当然,才不是暴打一顿,又下了清剑山御兽术呢。
三丈长的巨蟒,宽半米,丞坐在它昂起来的头上,煞是威风。
归一境的魔兽当坐骑?多少年没有见过了。至少秦岭外围的朱阳镇从来没有出现过。
经过了一路的避让,信息的发酵,他终于再次站到朱阳镇口。镇子里,魔蟒来袭的谣言也传开了,街道上空无一人。嗨,这还起了清街的作用。
蟒慢悠悠的爬,时不时吐出猩红的信子。两侧紧闭的房门缝隙里,藏着无数双眼睛。
镇民这一看,嗨,那蛇头上坐的修士,不正是“大善人”公子。善人呐,不知从何时起,善人竟然成了骂人的词儿啦。
善人公子,被骗后,接榜冒险去屠蟒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朱阳镇。人们方才还扼腕叹息。这会儿竟然见到魔蟒这么乖巧……
及到镇衙,守卫也吓得两股颤颤,几欲奔走。只见丞虽面无表情,却也不似杀人的恶魔。遂壮起胆子问到“爷……您这是……领赏来了?”
“榜上也没说,不能捉活的吧。我将它驯服,魔蟒之威胁自然就解除了。”
“您稍后……不,您随我来。”
让这一人一蟒等在外面,他又不是铁憨憨。
镇长马保秦早就得了确切消息,他心中一个大胆的想法悄然浮现。莫不是,仙人跳?这蟒蛇与这修士本就认识?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儿,驯服魔兽?这事儿谁见过?
可这修士,以他朱阳镇之力也打不过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掏出简易的通讯器就给上头打小报告。
“张县尉,对,是我,朱阳镇的老马。前些日子不是有魔蟒出没吗。”
“是,是你们没空来。可有个修士接榜了。”
“没杀掉魔蟒,驯服了。他骑在魔蟒头上。”
“对,就是骑在蟒头上。你也知道,不是从小养大的,这东西谁能驯服?又不是温驯的品种。”
“你要过来?这蟒有三丈长,我这境界也感应不出有多强啊。反正我偷偷看了一眼,腿肚子都抖,对了,之前接榜的五个养器镜的高手都没回来。”
“驭物境,驭物境恐怕够呛吧?要不算啦。”
挂了通讯器,再次感叹时代的进步,你说这东西咋就凭空出现了?千里传音,政令通达,啧啧。哪里有叛乱,军队开着飞舟就从天而降。问题来了,秦人不畏死,总是叛乱……朱阳镇背靠秦岭,倒是有吃有喝,可钱财甚少啊……好人,赏金……赏金……好人……“马保命,来来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定下计划一二三。
……
“镇长,勇士来了!”侍卫打断马镇长的浮想联翩。
“好,端上这一盘金币,随我速速迎接。”
……
镇衙外院,空地上盘着一条灰纹巨蟒。蟒蛇身上,坐着一个短发年轻人。
“哎呀呀,勇士助我朱阳镇除此大害,且收下这盘赏金。”
“镇长客气了。不用欲言又止,有话直说。”
“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请勇士带蟒游街,消除我朱阳镇镇民的恐慌。”
丞略一思索,点头道:“可。”
“勇士稍后。”说罢,马镇长吩咐杂役击鼓,集合百姓,通知他们,勇士巡街!
嗨,一群狗腿子撒下去,诺大的朱阳镇沸腾了。魔蟒啊,摸一下就能吹一年,不,吹一辈子。
……
在丞的要求下,自朱阳镇镇衙往外,经过东西方向的一条主干道,直接向东离去。
少顷,这群百姓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伸着头,张望街的那头。据说是一只善人公子,收服了秦岭外围的魔蟒。
这一定要亲眼看一看呐。
原来一月间,这条蟒已经吃了不少采药人和猎户,吓得不少人冬日里不敢出去找一口吃食。
朱阳镇是一个小镇子,更西边函谷关里的军队也不太管这边。悬赏令下了一个月,也不见有人做到,还以为窄口河西边再也不能去了呢。
作为芸芸众生里的尘埃颗粒之地,忙碌的生活的当地人从来没有出过百里之外。那些游商和贩夫更是普通人一群。
至于要请求东面灵宝城里的县尉老爷,那也得老爷们愿意跑一趟啊。反正仅凭朱阳镇,是没本事杀掉这条魔蟒的。
约莫过了一刻,西街口出现了衙役开道,高举镇长的肃静与回避牌子。
嚯!好一条灰纹巨蟒!通体圆润,乖乖爬行。
好一个俊俏公子,麻衣短发,缓缓而行!
秦地多短发,就这装扮,朱阳人自认为他也是老秦人。
蟒蛇慢慢爬行,两侧人群传来一声声惊呼。
接着有人窃窃私语,再然后,马爷在一旁得瑟,“这就是我接触过的英雄!嗨!公子爷,是我!马胖子!”
丞冲他点点头。
人们向近距离接触过伏蟒英雄的马爷投来羡慕的目光。
群众里,不少人也围观过丞出手救助刘二,心照不宣的知道这个公子哥儿,阅历堪忧。
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面上还是羡慕和憧憬。
待丞走近,人群里有人喊到,“多谢公子除害。”
霎时间,一声声道谢此起彼伏。
丞纵然游遍五湖四海,见过瑰丽奇观,经过生死轮回,穿过异界去过他乡,也被人群中的眼神所触动。
恰在此时,一个老妇带着幼小的孩子跪在丞面前。
一个劲磕头。孩子不明所以,看着奶奶磕头,他也磕头。
“感谢恩人!感谢恩人呐。”
“老妇的儿子被它吃了,老伴儿看就在一旁,回来没几天也病死了。”
说着,她从衣襟里掏出一个花布包,“听说你被那泼皮刘二骗了,铤而走险的去接榜单,我只有这些铜钱了,别嫌弃。我们朱阳镇,不都是骗子。”
丞看她满头花白,衣着干净却尽是缝补的痕迹。
带着个孩子却养的白净。
当她掏出仅剩的铜钱递给丞时,这么一刹那,丞觉得后背的皮肤有些发麻,一种感动的情绪充斥心间。
他接过铜钱,回馈以百金。
“如果你的悲剧是真的,那这些钱希望能帮到你,如果是假的,那我希望他是假的。”
他轻轻的对着老妇说了这么一段话。
那边人群中又有人出来跪谢恩人。一时间,围观之中跪谢之人十之八九。
丞环视了一周,有人闪躲,有人坦然。有人感激,有人旁观。众生百态,在脸上,显示的清清楚楚。
“你过来”丞指着马胖子。“这里七百金,分给镇子上受害的家人。你们作证。”他对着人群说道。
人群里再次传来感激声。
他们看着丞,假如眼神能说话,那一定是“二缺”
他抛出所有奖金,向东离去。
留下一地不知真假的跪谢的人。
在他走后,镇子里留下了脍炙人口经久不衰的传说。
传说有个历练的年轻修士,脑子不太好使。
不过对于老妇来说,终此一生她再也没有骗过别人。
阅尽人生的她知道丞对她说的意思。那大约是人间最宝贵的情感——善良。是的,她就是围观刘二被援助的旁观者之一,也是马镇长雇佣的专业演员,她的儿子丈夫健在。
丞一路出了镇子。
他本想在这里生活一阵子,却发现修士很难体验普通人的生活。因为受了委屈的修士不可能放弃自己最大的优势,这也是市井之中少有高等修士的原因。
周围惊羡的阿谀会让你忘却修行的艰难,无处不在的奉承会打断你上升的心。他们的敬畏流于表面,他们的谄媚旨在利益。
永远对凡人报以警惕,这是刘二教给他的。他也为此付出了钱币。
一掷千金,那是他能挣钱。至于百姓的跪谢,他无所谓。感受到自己病态的心理,他下决心试图相信别人。他愿意相信那个老妇是真的并为此付出一份能用金钱实现的善良。其他人的几分真假,他也没有心情去辩识,也无需去辩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