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驾崩的丧钟,如同沉重的巨石,轰然砸碎了紫禁城最后一丝虚假的平静。钟声连绵,哀戚肃穆的气氛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座宫阙,每一寸土地。国丧伊始,举宫缟素,繁文缛节如山压下,往日的一切暗流与私欲,都被强制按捺在这片铺天盖地的白色之下。
云澈站在西配殿的窗前,虽目不能视,却能清晰地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令人窒息的悲恸与……紧绷。太皇太后的薨逝,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意味着维系后宫数十年的平衡支点彻底消失。权力真空带来的恐惧与渴望,在素白的孝服下暗涌奔腾,远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凶险。
承乾宫内,气氛更是微妙到了极点。德妃乌雅氏作为实际上的掌事妃嫔,需主持承乾宫乃至协助皇后处理部分丧仪,忙碌得脚不沾地,神色间是真实的悲痛与巨大的压力交织。西配殿老嬷嬷的突然中毒身亡,在这国丧大事面前,被暂时压了下去,内务府以“误食不洁、急症暴毙”草草结案,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那是一场未遂的谋杀,凶手仍逍遥法外,或许正潜伏在某处,伺机而动。
云澈深知,此刻自己绝不能行差踏错。她严格遵循国丧礼仪,每日素服素食,按时前往灵前哭灵,举止哀戚恭谨,无可挑剔。对待德妃,她更加谦卑顺从,一切以德妃马首是瞻,绝不出头,绝不揽事,将自身隐藏在庞大的丧仪流程和德妃的权威之下,如同水滴汇入海洋,力求不引起任何额外的注意。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国丧期间,人员往来频繁,各宫吊唁的宗室命妇、朝廷诰命络绎不绝,这给了某些人浑水摸鱼的机会。云澈凭借日益敏锐的星辉感知,多次察觉到在哭灵的人群中,或在往来承乾宫的宫人里,有几道隐藏极深、带着恶意窥探的能量波动在她和胤禛周围徘徊。虽未直接出手,但那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时刻不敢放松。
她对胤禛的保护提升到了最高级别。胤禛年幼,虽也需按制服丧,但云澈以“阿哥体弱,恐哀伤过度”为由,请示德妃后,尽量让他留在西配殿静养,减少外出。所有饮食药物,必经她与铃铛儿及绝对心腹三重查验,她更是暗中将“星辉护身障”的范围扩展到笼罩整个胤禛的卧榻,虽极耗心神,却不敢有丝毫懈怠。那把完整的黑玉钥匙,被她用特殊药水处理过的油纸层层包裹,藏于寝殿地板下最隐蔽的暗格中,不敢轻易触碰,生怕其能量波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压力之下,云澈的修炼反而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日夜不休的警惕与星辉之力的持续运转,让她对能量的操控越发精细入微。“微尘匿息阵”虽因材料所限无法大成,但她已能更有效地扭曲自身小范围内的光线和气息,在必要时刻起到迷惑作用。“星辉护身障”的凝聚速度更快,防御力也隐隐增强了一分。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与星辰龟甲的感应更加紧密,在夜深人静凝神感应时,甚至能隐约“看”到龟甲上那些星点似乎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流动,与遥远星空中的某些星辰遥相呼应。这发现让她对《璇玑书》和那卷密室卷轴中关于星象阵法的记载,有了更深的领悟。
国丧进行到第五日,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再次将云澈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日午后,按制需在灵前诵经。云澈跪在嫔妃队列中,凝神静气。忽然,她前排的一位低位贵人身子晃了晃,竟软软地晕倒在地,脸色煞白,呼吸微弱。灵前顿时一阵小小的骚动。太医匆忙上前诊视,片刻后,脸色凝重地回禀皇后和德妃:“启禀皇后娘娘、德妃娘娘,这位贵人……似是中了一种极为隐蔽的慢毒,毒性积郁已久,今日哀伤过度,引发了出来。”
慢毒!灵前中毒!此事非同小可!皇后惊得几乎晕厥,德妃脸色铁青,立刻下令彻查该贵人近日饮食起居。然而,更令人心惊的是,随后太医为防万一,为就近几位妃嫔请脉,竟又发现另有两人脉象中亦有类似的毒郁之象,只是程度较轻,尚未发作!
一时间,灵堂内人心惶惶,所有妃嫔皆面露恐惧,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中毒者。下毒范围竟如此之广?目标是谁?是随机投毒制造恐慌,还是有针对性的清除?
调查迅速展开,焦点集中在御膳房和各宫小厨房。然而,国丧期间人员混杂,食材来源繁多,调查进展缓慢。就在众人焦头烂额之际,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线索,却隐隐指向了承乾宫。
有宫人回忆,最早晕倒的那位贵人,前几日曾随其他低位妃嫔一起来承乾宫向德妃请安,当时德妃曾赐下一些内务府新进的安神补气的花茶。虽无确凿证据表明毒来自花茶,但这微妙的关联,已足以让有心人浮想联翩。
德妃瞬间被推到了舆论的中心。虽无人敢明指,但那些怀疑、探究的目光,却如针般刺来。若此事处理不当,她协理六宫的权威将受到严重质疑,甚至可能被卷入投毒漩涡。
云澈跪在下方,心中雪亮。这是一箭双雕之计!既在宫中制造了大范围的恐慌,动摇了皇后和德妃的威信,又巧妙地将嫌疑引向了承乾宫!幕后黑手,其心可诛!这手段,与之前针对胤禛的下毒事件,如出一辙,但规模更大,更毒辣!
就在德妃压力倍增、调查陷入僵局之时,云澈心念电转,做出了一个决定。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承乾宫被污蔑,这唇亡齿寒的道理她懂。而且,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向德妃进一步展示价值、巩固联盟的机会。
她悄然移动了一下位置,靠近德妃身边的大宫女芳若,以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芳若姑姑,请转禀娘娘,奴才或许……能从那花茶残渣中,辨出一丝异常气息,或可提供线索。”她不能明说自己能感知能量,只能借口对气味敏感。
芳若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迅速禀告了德妃。德妃目光复杂地扫过云澈,沉吟片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很快,云澈被允许在太医的陪同下,查验封存的花茶。她假意仔细嗅闻,实则星辉感知全力分析。果然,在那些花茶中,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淡薄、与之前胤禛牛乳羹中毒性同源,但更为阴险、善于潜伏的阴寒气息!下毒者果然是同一伙人!他们竟将毒下在德妃赏赐的物品中,其心歹毒至极!
云澈心中有了底,但她不能直接说出真相。她转向太医,语气谨慎:“太医大人,奴才愚见,此茶香气似乎……与往年贡品略有不同,隐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涩味,或许……并非茶之本味?可否请大人再仔细查验茶叶来源及炮制过程?”她将疑点引向茶叶本身的质量或加工环节,既提供了方向,又避免了惊世骇俗。
太医闻言,重新仔细查验,果然在特定光照下,发现某些茶叶边缘有极细微的异常色泽,经反复试验,确认是某种罕见毒草汁液浸泡后晾干的痕迹!线索终于明确!调查方向立刻转向御茶房和负责采购、炮制的相关人员。
虽然真凶尚未揪出,但承乾宫的嫌疑被大大洗清,德妃看云澈的眼神,多了几分真正的感激与认可。经此一事,两人之间的联盟,在国丧的惊涛骇浪中,变得更加牢固。
然而,云澈心中并无喜悦。下毒事件表明,敌人的渗透力和行动力远超想象,竟能在国丧期间搞出如此大风浪。这深宫,已是步步杀机。
深夜,她回到西配殿,疲惫不堪。刚想歇息,指尖无意中触碰到枕下藏着的星辰龟甲。突然,龟甲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而急促的灼热感,同时,她脑海中仿佛闪过一幅极其模糊的、星光构成的简易图案,图案中心,隐约指向御花园的某个方位!
与此同时,窗外夜风送来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香,那香气……与她怀中那黑玉钥匙的材质,有几分诡异的相似!
云澈猛地坐起,睡意全无。
龟甲异动,星图指引,异香浮现……这突如其来的征兆,是在预示着什么?御花园中,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这是否与那“锁易开,劫难渡”的密室有关?
她感到,一张更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