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佟……”
炭灰写就的、歪扭模糊的两个字,如同两根冰冷的针,刺入云澈的指尖,更刺入她的心底。佟?是指她佟佳云澈?还是……佟佳氏一族?这警告来自谁?是那个昏迷的小太监临昏前留下的?还是另有其人趁乱传递?这简短的警示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杀机?
惊悸之余,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开来。香囊风波看似平息,宜妃断尾求生,但她与承乾宫的梁子已然结下,不死不休。而这“佟”字警告表明,暗处的敌人,或许不止宜妃一党。她的姓氏,本身就可能是一个靶子。
然而,此刻已无暇深究这 cryptic 的警告。康熙突如其来的旨意,如同巨石落水,彻底改变了她在宫中的境遇与地位——协理照看四阿哥胤禛。这不再是之前偶尔献策的“有用”,而是直接介入了皇子抚养的核心事务!恩宠?信任?抑或是……更深的制衡与试探?
圣旨下达的次日,一系列相应的安排便接踵而至。四阿哥胤禛正式从阿哥所迁至永和宫后殿一处精心收拾的院落居住,配有专门的乳母、保姆、太监若干。云澈虽仍居东配殿,但每日需定时前往后殿探望,过问胤禛的饮食起居、身体状况,太医署关于胤禛的脉案医案也需抄送她一份。名义上,她只是“协理”,德妃乌雅氏仍是胤禛的生母,但谁都明白,日常的抚养重担,已落在了她的肩上。
压力如山。皇子龙孙,金枝玉叶,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德妃会如何想?其他有子的妃嫔会如何看?康熙的期望有多高?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等着她出错。
第一次正式去见胤禛,云澈心中不免忐忑。她仔细整理了衣饰,由铃铛儿扶着,来到后殿。屋内药香淡淡,一个三四岁模样的男童穿着小袍褂,安静地坐在炕上,摆弄着一个九连环。他身形略显单薄,脸色有些苍白,但眉眼间已能看出几分日后的沉静轮廓。这便是未来的雍正皇帝,此刻还只是个需要人呵护的病弱稚子。
“奴才给四阿哥请安。”云澈依礼福身。
胤禛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她,带着孩童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他并未立刻说话,只是静静打量着。
一旁的保姆嬷嬷忙笑着引导:“阿哥,这是懿嫔娘娘,皇上让娘娘来照看您呢。”
胤禛这才放下九连环,规规矩矩地还了个礼,声音稚嫩却清晰:“胤禛给懿嫔娘娘请安。”礼数周全,却透着距离感。
云澈心中微酸,知道这孩子自幼离了生母,又体弱多病,心性敏感。她放柔了声音,温言问了他几句日常,诸如睡得可好,吃了什么,可有什么不舒服。胤禛一一简短作答,礼貌而克制。
云澈让他伸出手腕,假意摸了摸他的脉门(她自然不懂切脉,只是做做样子),实则悄然运转星辉感知,细细探查他体内的气息。一股先天不足的虚弱感传来,气血亏虚,肺经尤其孱弱,但并无明显的邪气或病秽。她心中稍定,至少目前没有急症或中毒迹象。
“阿哥身子弱,需仔细将养。日后饮食起居,奴才必当尽心。”云澈温声道,又对一旁的乳母保姆细细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尤其强调了饮食清淡、不可受凉、按时服药等。
初次见面,平淡而克制。但云澈能感觉到,那孩子安静的外表下,有着超乎年龄的警惕与观察力。
接下来的日子,云澈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照顾胤禛上。她每日必去后殿,不仅询问情况,更用心观察胤禛的细微变化:今日咳嗽几声,胃口如何,精神怎样。她凭借日益精进的星辉感知,能比常人更敏锐地察觉他气息的微弱波动。她开始根据太医的方子,结合自己对药性的理解,在饮食上做些极其细微的调整,比如建议将某些汤药与温和的米粥同服,或添加少许健脾开胃的山楂、陈皮,并严格监督执行。
她并不急于与胤禛建立亲密关系,而是以一种沉稳、可靠的态度默默付出。她让铃铛儿寻来些有趣的鲁班锁、七巧板等玩物,偶尔带给胤禛,却从不刻意讨好,只在他完成功课或乖乖服药后,作为小小的奖励。她与他说话时,语气平和,将他视为一个需要尊重的小大人,而非一味哄逗的孩童。
渐渐地,胤禛看她的眼神,从最初的疏离,多了几分探究,偶尔甚至会主动问她一些关于花草、星星的简单问题。云澈便用浅显易懂的语言回答,有时还会讲些民间传说的小故事,声音轻柔。她发现,当她平静地叙述时,胤禛的气息会变得平稳,听得十分专注。
这微小的进展,让云澈感到一丝慰藉。抚养皇子,虽责任重大,却也让她在波诡云谲的后宫中,找到了一份相对纯粹的情感寄托。看着这瘦弱的孩子一点点好转,她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责任感与怜惜。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德妃乌雅氏虽未明着阻拦,但云澈能感觉到来自承乾宫方向的若有若无的压力。胤禛的脉案抄送有时会“延迟”,负责胤禛饮食的太监中,似乎有与承乾宫关系密切者。云澈不动声色,只是更加严格地把控每一个环节,所有入口之物,必先由她亲自“查验”(实为感知),所有近身伺候之人,都让铃铛儿暗中留意。
同时,她并未放松自身的修炼和对“水月镜花”线索的追查。那枚指向景阳宫的叶片,她时时揣摩,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前往探查。慈宁宫佛堂的朔望之行虽已暂停,但她与那老尼之间无声的交流,以及太后病中发现的龙涎香杂质,都像巨大的谜团悬在心头。
这天夜里,云澈正凝神感应星辰龟甲,试图进一步激发那微弱的光感,铃铛儿匆匆入内,低声道:“娘娘,奴婢方才从太医署打听到,德妃娘娘今日召见了为四阿哥请脉的太医,详细询问了良久,似乎……似乎对近日更换的一味止咳药材的来源和炮制,问得格外仔细……”
云澈心中一动。德妃果然不放心!她是在担心自己对胤禛的药方动手脚?还是……另有所图?那味药材,是她根据太医方子,建议选用品质更佳的上等货,难道这也能惹来猜忌?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明日你去太医署,将我过目的所有药方和药材记录,誊抄一份,密封好,以我的名义……呈送承乾宫德妃娘娘过目。就说,奴才才疏学浅,唯恐有失,请德妃娘娘指点。”
此举既是表明坦荡,也是以退为进,将监督之权部分交还德妃,暂缓可能激化的矛盾。
铃铛儿依言而去。云澈独坐灯下(虽看不见光,却习惯性面向灯盏),心中思绪纷杂。抚养胤禛,如履薄冰,不仅要防明枪,更要躲暗箭。德妃的关切,是母爱,也是权力之争。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后殿方向传来一阵压抑的、孩童的咳嗽声,比平日似乎急促了些。云澈心中一紧,立刻起身,带着铃铛儿赶了过去。
寝殿内,胤禛果然醒了,小脸咳得通红,保姆正轻拍着他的背。云澈上前,柔声询问:“阿哥怎么了?可是着了凉?”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触感微热。星辉感知悄然探入,发现他肺经气息有些紊乱,似有微弱的外邪入侵之象。
“娘娘,”保姆担忧道,“阿哥睡前还好好的,方才忽然就咳起来了……”
云澈眉头微蹙。今日饮食、用药皆如常,天气亦无骤变,这咳嗽来得有些蹊跷。她不动声色,仔细检查了胤禛的被褥、窗缝,并无异常。但当她感知扫过床边小几上那盏安神的熏香时,心头猛地一跳——那香气的能量波动,似乎……与平日有些微不同,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令人烦躁的燥热感!
有人对熏香做了手脚?!剂量极小,不足以致病,却足以扰乱心神,诱发咳嗽!
云澈眼中寒光一闪,面上却不动声色,温言对胤禛道:“阿哥莫怕,许是睡魇着了。铃铛儿,去将我配的宁神药露取来,兑水给阿哥服下。这熏香暂且熄了,今夜用我带来的安神香囊吧。”
她迅速更换了熏香,亲自照顾胤禛服下药露(实为灵犀草气息浸润过的温水),轻轻拍抚,直到他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回到东配殿,云澈面色凝重。对方的手段,越来越隐蔽,越来越毒辣!这次是针对胤禛,下一次呢?这深宫之中,她护得住这个孩子吗?
而德妃那边,对药材的追问,与这熏香事件,是否有关联?
夜色深沉,云澈握紧袖中的星辰龟甲。前路,愈发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