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正殿内,气氛凝滞得如同暴雨前的闷热。荣妃端坐主位,面色沉静,指尖却无意识地捻动着翡翠念珠,速度比平日快了几分。李贵人坐在下首,拿着帕子,眼角微红,一副受了委屈又强作镇定的模样。云澈垂首立于殿中,虽目不能视,但星辉感知已将两人细微的能量波动尽收眼底——荣妃是审视中带着一丝不耐,李贵人则是压抑的得意与紧张。
“懿嫔来了,”荣妃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听不出喜怒,“李贵人方才来禀,说她宫里一个小太监,午后吃了你经手调配的祛暑汤,如今上吐下泻,痛苦不堪。可有此事?”
果然发难了!云澈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与惶恐:“回荣妃娘娘,确有此事。那小太监突发急症,奴才已命人用了藿香正气散缓解,正在观察。只是……”她话锋微顿,语气转为困惑,“那祛暑汤是太医院公布的成方,奴才今日按例配发给各宫避暑所用,药材皆经奴才亲自查验无误,永和宫其他宫人饮用后并无不适,怎会独独李贵人宫中的太监反应如此剧烈?奴才实在不解。”
李贵人立刻接口,声音带着哭腔:“娘娘明鉴!妾身岂敢妄言?那小太监此刻还躺着呢!懿嫔妹妹的意思是,是妾身宫里的人身子娇贵,还是……还是那汤药本就有问题,只是旁人运气好?”她这话极其恶毒,直接将问题引向云澈管理不善或药材有疑。
云澈不慌不忙,向荣妃方向微微躬身:“娘娘,奴才不敢揣测。只是事关宫人安康,奴才以为,当务之急是查明缘由。可否请娘娘恩准,唤太医署当值太医前来诊视那小太监,一则对症施救,二则……也可查验今日所用药材残渣及药罐,以明真相。若真是奴才疏忽,奴才甘受责罚;若另有缘由,也好还奴才一个清白,以免日后宫人间以讹传讹,扰了永和宫清净。”她将球踢给太医署,并要求查验实物,态度磊落,反而显得李贵人有些胡搅蛮缠。
荣妃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此言有理。去传太医。”
等待太医的时间格外漫长。李贵人时不时用帕子拭泪,低声诉苦。云澈则静立一旁,神色平静,暗中却将感知力集中,仔细回忆今日配药、发药的每一个环节,确认绝无疏漏。问题必然出在李贵人宫里!那芙蓉糕!她几乎可以肯定。
太医很快到来,诊视了那小太监后,回报荣妃:“回娘娘,此乃急症湿邪内阻,兼有寒滞之象,像是误食了不洁或性寒滞涩之物**所致。藿香正气散是对症的,还需静养。至于药汤……”太医查验了残留药渣和药罐,“药材并无问题,方子也对。”
太医的话模棱两可,未直接断定是药汤之过,但也未完全排除。李贵人立刻抓住话柄:“太医也说了,是误食不洁或寒滞之物!这药汤难道不算吗?”
云澈心中一动,捕捉到太医话中“寒滞”二字,与她发现的毒物特性吻合!她立刻开口,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一丝引导:“多谢太医诊断。既然太医提及‘误食’,奴才斗胆请问,这小太监今日除药汤外,可还用过其他特别的食物?比如……生冷瓜果,或是……不易克化的糕点之类?”她刻意将“糕点”二字说得稍慢。
那小太监躺在担架上,虚弱地回想道:“午间……午间只用了寻常饭食,后来……后来替李主子去御茶房取点心,主子赏了块……茯苓糕……”
茯苓糕!云澈心中冷笑,果然!她立刻顺势问道:“茯苓糕性平,本不应导致如此急症。不知那糕点是何时所制?存放可妥当?或是……与其他食物相克?”她将嫌疑引向了糕点本身或食用环节。
李贵人脸色微变,急忙辩解:“御茶房的糕点都是新鲜的!怎会有问题?定是药汤之过!”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传声:承乾宫宜妃娘娘派人送来新制的茯苓糕,请荣妃娘娘和各位妹妹品尝。
时机如此巧合!云澈心中警铃大作!宜妃这是亲自下场了!送来糕点,是示威?是试探?还是……想坐实什么?
一名宜妃宫中的宫女端着精致的食盒入内,笑容得体。食盒打开,里面正是香气诱人的茯苓糕。
荣妃面色不变,淡淡道:“替本宫谢过宜妃妹妹美意。”却并未立刻让人品尝。
云澈心念电转,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她突然向前一步,对着荣妃和太医方向躬身道:“荣妃娘娘,太医大人,奴才忽然想起一事。奴才在家时曾听老人言,茯苓虽好,若与特定药材同用,或体质虚寒者空腹多食,偶有滞闷之感。今日这小太监发病急骤,或许……与其体质和食用时机有关?可否请太医再仔细诊察其脉象,尤其关注寒湿积聚之兆?”她再次强调“寒滞”,并将焦点引回小太监自身和茯苓糕,同时暗示了药材相克的可能性(虽未明指哪种药,却埋下伏笔)。
太医闻言,若有所思,再次为小太监诊脉,片刻后道:“懿嫔主子所言,不无道理。此太监脉象确显中焦寒湿凝滞之象,若空腹食用糕饼,加之或许本身体质偏弱,诱发急症,也是有可能的。药汤性平和,应非主因。”
此言一出,李贵人脸色顿时煞白。荣妃的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她深深看了云妤一眼,又瞥向那食盒中的茯苓糕,语气不明:“哦?竟是如此?看来倒是本宫宫里的人身子不争气,错怪懿嫔了。”她话是对李贵人说的,眼神却扫过宜妃派来的宫女。
那宫女笑容僵了一下,连忙道:“荣妃娘娘言重了,想必是误会。”
云澈适时地表现出宽容与大度:“娘娘明察秋毫。奴才管理宫人医药,本就有失察之责,未能提前体察各人体质差异,致使宫人受苦,奴才亦有罪。日后定当更加谨慎。”她主动揽下部分“失察”之责,既全了荣妃面子,也显得自己识大体。
一场风波,被云澈凭借对药性的了解和冷静的应对,生生扭转。李贵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在荣妃冰冷的目光下讪讪告退。宜妃的宫女也带着未送出的糕点匆匆离去。
殿内只剩下荣妃和云澈。荣妃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妹妹今日,倒是让本宫刮目相看。”语气复杂,听不出是赞许还是更深沉的审视,“看来妹妹于药理一途,确有天赋。只是……这后宫之中,有时知道得太多,也未必是福气。”
云澈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奴才谨记娘娘教诲,日后定当更加谨言慎行,只求尽心侍奉娘娘,安稳度日。”
“嗯,”荣妃摆摆手,“你去吧。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回到东配殿,云澈才感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方才一番较量,看似她赢了,实则凶险万分。她彻底得罪了李贵人和宜妃,也让荣妃看到了她不容小觑的一面,福祸难料。
然而,经此一事,她也隐隐感觉到,荣妃对宜妃的手伸进永和宫,似乎也心存不满。或许,这微妙的制衡,能让她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她让铃铛儿加紧留意永和宫内外动静,尤其是李贵人和承乾宫方向的反应。自己则再次沉浸于对那枚神秘叶片和星辰龟甲的研究中,实力的提升刻不容缓。
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四阿哥胤禛的病,在太医的精心调治下,终于大好了! 康熙甚慰,特意赏赐了德妃和太医院。然而,与此同时,铃铛儿打听到一个更隐秘的消息——太医署内部似乎在暗中清查近期的药材出入账目,尤其是几位皇子和太后用药相关的记录,动作虽小,却透着一股不寻常的紧张气氛。
云澈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了之前听到的关于云茯苓分量存疑的传闻!康熙和德妃,果然没有完全放心!这场清查,是针对谁?是太医院内部的疏忽,还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她感到一股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自己,似乎正站在风暴眼的边缘。
是夜,她再次取出那枚从慈宁宫得来的深褐色叶片,指尖轻触,感受着其上矛盾的生机与腐朽之气。忽然,她心有所感,将叶片靠近星辰龟甲。这一次,龟甲没有发热,反而传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指引意味的清凉感,隐隐指向东南方向——那是……乾清宫和南书房的大致方位?!
这叶片……难道还与其他地方有关联?!云澈的心猛地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