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亿万根钢针,从四面八方刺入骨髓,冻结血液,碾碎意识。黑暗。无边无际的、粘稠如墨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光线与声音,唯有灵魂在虚无中无助地沉浮。
剧痛。从双眼深处爆裂开来的、仿佛要将头颅生生撕成两半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一次次将她微弱的神智冲击得支离破碎。
这就是死亡吗?还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永恒的折磨?
云澈感觉自己像是一缕残破的游魂,飘荡在无间地狱的边缘。血瞳术的反噬,远比《璇玑书》中警告的更加恐怖。那宫女充满怨毒的目光,如同淬毒的诅咒,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不断灼烧着她的精神。
她后悔吗?或许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不甘就此消亡的疯狂执念。舅舅的仇、林家的冤、宫廷的黑暗、自身的命运…一切的一切,都如同燃烧的锁链,鞭策着她,绝不能就此沉沦!
“醒来…你必须醒来…”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心底深处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威严。
是谁?
“你的血脉…尚未觉醒…你的使命…尚未完成…睁开眼…看看这真实的世界…”
血脉?使命?真实的世界?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她紧握的掌心传来——是那枚星辰龟甲!它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濒死,正散发出一种清凉而柔和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却坚定地渗入她冰封的经脉,滋养着干涸的丹田,抚慰着破碎的识海。
与此同时,她感到怀中那本《璇玑书》的残页,也隐隐散发出温热,上面那些原本无法理解的西域符文和星图,仿佛活了过来,化作点点流光,融入她的意识。
剧痛依旧,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清明感,却如同破开乌云的月光,开始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显现。
她“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一种更加内在的“视觉”!她“看”到自己体内,几条主要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布满了裂痕,但在龟甲流光的滋润下,正极其缓慢地弥合。她“看”到识海中,一片混沌,但中心有一点微弱的、如同星屑般的光点,正在顽强地闪烁。
这是…内视?!
是了!《璇玑书》中那些关于“气脉”、“星辉”、“精神感应”的晦涩记载,此刻如同被钥匙打开,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化作了实实在在的感知!血瞳术的反噬,在摧毁她肉眼的同时,竟阴差阳错地…强行打通了她某种内在的感知屏障?!
是因祸得福?还是…她体内本就潜藏着与《璇玑书》同源的力量,只是需要极端的刺激才能唤醒?!
那个带着星辉气息的神秘人…他\/她是否也拥有类似的力量?
求生的本能和探索的欲望,让她拼命集中残存的精神,引导着龟甲传来的暖流,按照脑海中浮现的、那些源自《璇玑书》碎片的模糊指引,尝试运转。
过程极其痛苦,如同在刀山火海中重塑肉身神魂。每一次气息的流转,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她咬牙坚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变强!活下去!掌控自己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当她再次恢复一丝对外界的模糊感知时,首先听到的是压抑的啜泣声和焦急的低语。
“娘娘…娘娘您醒醒啊…”
“水…快拿水来…”
是…铃铛儿的声音?还有…柳寡妇?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艰难地动了动眼皮,却只感到一片混沌的黑暗和钻心的疼。眼睛…真的废了吗?
“别动!”一个沉稳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她眼部经脉受损极重,需静养。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是麻姑!她也来了?!
云澈心中震动。她不是在乾清宫偏殿吗?怎么会回到这里?麻姑和铃铛儿是如何突破康熙的封锁找到她的?
“嬷嬷…皇上他…”她嘶哑着开口,声音如同破锣。
“闭嘴!凝神静气!”麻姑低喝一声,一根冰冷的手指按在她眉心,一股平和却强大的气息涌入,强行压制了她体内紊乱的气息,“你现在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问!活下去,才是首要!”
云澈心中一凛,知道情况恐怕比她想象的更复杂。她依言屏息,全力配合麻姑的引导,运转那微弱的气息。
在麻姑的帮助下,龟甲的能量与她自身的气息渐渐融合,运转得顺畅了些许。虽然双眼依旧剧痛失明,但那种内在的“视觉”却愈发清晰。她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周围几人的气息轮廓——麻姑的气息深沉如古井,铃铛儿的气息灵动而带着锐气,柳寡妇的气息则温和而充满担忧。
这种感知,虽然远不如眼睛看得真切,却更加本质,能察觉到许多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感到精力恢复了一些,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
铃铛儿带着哭腔道:“娘娘,您昏迷三天了!是…是裕亲王的人暗中把您从宫里送出来的!说您护驾有功,但身受重伤,皇上特许您出宫静养…”
裕亲王?护驾有功?康熙特许?云澈心中冷笑。这分明是托词!恐怕是康熙见她重伤濒死,价值大减,又忌惮慈宁宫之事闹大,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将她这个“麻烦”扔给了可能知道内情的裕亲王!而裕亲王则转手将她交给了麻姑!
好一招金蝉脱壳,撇清关系!帝王心术,果然凉薄!
“慈宁宫…密道…后来如何?”她急切地问。
麻姑沉默片刻,才缓缓道:“那日之后,慈宁宫彻底被封,太皇太后移居畅春园‘静养’。皇上以雷霆手段清洗了一批宫人,对外宣称搜捕前朝余孽。至于密道深处究竟有什么,那宫女是否擒获…无人知晓。”
云澈心沉了下去。康熙果然将事情压了下去!孝庄被变相软禁!那宫女和密道的秘密,恐怕被彻底掩盖了!而自己这个“功臣”,也成了需要被“静养”掉的隐患!
一股寒意和愤怒涌上心头。但她很快压了下去。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我的眼睛…”她声音颤抖。
“老奴尽力了。”麻姑语气沉重,“外伤可愈,但眼部经脉与识海相连,受损太深…复明…希望渺茫。”
希望渺茫…云澈的心如同坠入冰窟。但奇怪的是,在最初的绝望过后,一种异样的平静却渐渐升起。失去了肉眼,却开启了“内视”和“气息感知”…这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看见”?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星辰龟甲。龟甲传来一阵温热的波动,仿佛在回应她。
就在这时,她通过气息感知,猛地“看”到麻姑从怀中取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微弱却纯净星辉能量的玉佩!这玉佩的能量波动,竟与那日密道中感应到的、那个带着星辉的神秘人,有几分相似!
云澈心中巨震!麻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她和那个神秘人是什么关系?!
麻姑将玉佩放在云澈额头上,一股清凉之意渗入,安抚着她躁动的识海。她似乎并未察觉云澈能“感知”到玉佩的特殊。
“孩子,”麻姑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有些事,失去了未必是祸。肉眼所见,未必为真。心之所向,方为乾坤。你既与‘星’有缘,或许…该换一种方式‘看’这个世界了。”
这番话,意味深长!麻姑显然知道很多!她在暗示什么?!
云澈强压激动,默默记下玉佩的能量特征。
接下来的日子,云澈在麻姑和铃铛儿的精心照料下,伤势逐渐稳定。虽然目不能视,但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对《璇玑书》残页的“感悟”和对自身新能力的探索上。
她不再试图用眼睛去“读”,而是用手触摸龟甲和残页上的纹路,用精神去“感应”其中蕴含的信息流。失明反而让她排除了外界干扰,心神更加专注凝练。她发现,这种“精神感应”虽然缓慢,却更加深刻,许多之前无法理解的图案和符号,此刻竟能隐隐领悟到其中蕴含的“意”与“势”。
她开始尝试引导龟甲的能量,按照《璇玑书》中那些关于“星辉引气”、“精神烙印”的模糊法门进行修炼。过程依旧艰难痛苦,但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让她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增强一分。她渐渐能更清晰地感知周围数丈内的气息流动,能大致分辨出不同人的情绪波动(强烈的喜怒哀惧会产生不同的能量涟漪),甚至能隐约察觉到一些物品上残留的微弱能量痕迹(如药材的药性、玉石的灵性)。
这不再是血瞳术那种霸道而伤身的邪法,而是一种更加温和、更加本质的感知能力!是源于她自身血脉与《璇玑书》、星辰龟甲共鸣而觉醒的…独属于她的力量!
一天深夜,她正在凝神修炼,忽然通过气息感知,察觉到窗外远处,有两道极其隐蔽、却带着熟悉邪异波动的能量轨迹,正悄然向她的住处靠近!
是“影”组织的人?!他们找到这里了?!
云澈心中警铃大作!她立刻停止修炼,全力收敛自身气息,同时悄悄唤醒隔壁的铃铛儿,用手势示意有敌情。
铃铛儿会意,立刻戒备。
那两道气息在院外徘徊片刻,似乎有所顾忌,最终悄然退去。
虚惊一场,却让云澈惊出一身冷汗。“影”组织的追杀从未停止!她必须尽快拥有自保之力!
这次事件后,她修炼更加刻苦。同时,她开始利用新获得的能力,尝试做两件事:
第一,“阅读”《璇玑书》残页中关于“机关”、“阵法”的部分。她让铃铛儿找来各种材料(石块、木块、金属片),凭借精神感应,尝试刻画那些安抚、防护性质的简易“镇纹”。失败多次后,竟真的成功了一次!当她将微弱的能量注入刻画好的石片“镇纹”时,石片周围的空间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稳固”感!虽然效果微弱,却证明她的方向是对的!
第二,通过气息感知,摸索身边人的“能量特征”。她发现麻姑的能量深沉中带着一种古老的沧桑;铃铛儿的能量灵动而锐利,隐含煞气;柳寡妇的能量温和充满生机;而负责外围警戒的赵老兵,能量则刚猛而带着一丝沙场血气。她开始尝试记住这些特征,这或许将来能用于辨识敌友。
时间在修炼与警惕中流逝。云澈的实力在黑暗中悄然增长,虽然距离“掌控局势”还差得远,但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逃亡、任人宰割的弱女子了!她有了反击的资本和希望!
这天,麻姑外出归来,带来一个消息:“京城戒严了。准噶尔大军前锋已至密云,京师九门紧闭,人心惶惶。”
战争,终于到了家门口。
麻姑看着云澈,目光深邃:“乱世将至,魑魅魍魉皆会现形。孩子,你准备好了吗?”
云澈“望”向麻姑的方向,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通过气息感知,她仿佛能“看到”麻姑眼中那凝重而期许的目光。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带着清凉星辉气息的能量,如同萤火般,在她指尖悄然流转。
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嬷嬷,我一直…都在准备着。”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喊道:“快!开门!有紧急军情!要见云主子!”
是裕亲王身边那个军官的声音!他怎么又来了?!还带着“紧急军情”?!
云澈心中猛地一紧!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乌云般笼罩心头。
新的风暴,已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