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在…宫…”
这最后三个字,如同三道带着血痕的惊雷,狠狠劈落在云澈的眼前,炸得她耳中嗡嗡作响,神魂俱颤!
璇玑在宫?!那个能解读《幽冥法典》、掌握着克制“幽冥之眼”秘密、甚至可能关乎整个阴谋走向的关键人物——“璇玑使者”,竟然就在紫禁城内?!就在那龙潭虎穴、刀山火海的最中心?!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无法抑制的激动与决绝!所有断裂的线索,所有绝望的挣扎,所有孤注一掷的冒险,在这一刻,仿佛终于找到了唯一的方向!
宫廷!她必须回去!无论如何,必须回去!
那燃烧的墓园、焦黑的尸体、南怀仁生死未卜的结局…无不昭示着对方已然狗急跳墙,正在不惜一切代价抹除所有痕迹、掐断所有线索!他们越疯狂,越证明“璇玑”的存在对他们的威胁巨大!时间,已经不多了!
“回宫…”云澈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火焰,“必须立刻回宫!”
铃铛儿被她眼中骇人的光芒吓了一跳:“你疯了?!宫里现在到处是抓你的海捕文书!粘杆处、‘影’卫、步军统领衙门…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那就让他们抓!”云澈猛地抓住铃铛儿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但不是以钦犯云澈的身份!而是以…献宝立功、戴罪求饶的身份!”
铃铛儿愕然:“献宝?立什么功?”
云澈迅速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裕亲王不是想用那本手稿(她编造的毒药账册)做文章吗?康熙不是将汤若望之死压下吗?说明宫廷内部对此事的态度极其复杂微妙,并非铁板一块!‘影’组织及其背后之人势力再大,也绝不可能一手遮天!康熙…康熙本人,或许就是最大的变数!”
她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我手中握着的,是能指向‘影’组织、甚至可能动摇其背后势力的铁证!(舅舅那本真正的邪术手稿)以及…关于‘璇玑使者’在宫内的线索!这就是我的‘宝’!我要用这些,去跟康熙谈条件!赌他对‘影’的忌惮超过对我的怒火!赌他更想知道谁在暗中动摇他的江山!”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如同在万丈悬崖走钢丝,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铃铛儿倒吸一口凉气,被她的胆大妄为惊呆了:“你…你要面圣?!康熙怎么可能信你?怎么可能见你?!”
“所以需要一场‘戏’!一场足够大、足够轰动、足够逼得康熙不得不见的‘戏’!”云澈语气斩钉截铁,“我们需要制造一个机会,一个让我能‘恰好’出现在康熙面前,并且手握足以让他瞬间重视的‘投名状’的机会!”
“什么机会?”
云澈的目光扫过窗外漆黑的夜空,脑中飞速检索着宫廷的规矩、康熙的习惯、近期的动向…忽然,她想起之前铃铛儿打探到的、关于太皇太后孝庄凤体欠安、久治不愈的消息…
一个大胆的念头骤然成型!
“太皇太后!”她猛地抬头,“孝庄太皇太后久病不愈,宫中太医束手,康熙至孝,必然忧心如焚。若此时,出现一种‘恰好’能缓解太皇太后病痛、且来自西域的奇药…而进献此药的人,又‘恰好’掌握着某些宫中阴私的秘密…”
铃铛儿眼睛一亮:“你是说…”
“舅舅的手稿中,有一种名为‘安魂香’的配方,并非害人之物,而是真正有宁神静心、缓解老年虚咳之效的良方,只是配伍极其奇特,中土罕见。”云澈快速道,“我可将其改良简化,制成香丸。然后…”
她压低声线,说出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你想办法,将一枚香丸和一张写着‘此香或可缓太皇太后夜咳之症,然宫中有人欲阻其效,谋在深远’的纸条,设法送到…苏麻喇姑手中!绝不能经他人之手!唯有她,深得康熙和太皇太后信任,且精明过人,必会起疑查验!”
“然后呢?”
“然后,我们等待!苏麻喇姑必会暗中查验香丸,若确有效用,她定会禀报康熙!康熙闻知,既有对祖母病情转机的期盼,更有对‘有人欲阻’的惊怒和猜疑!他必然会想见进献之人!而这,就是我唯一的机会!”
铃铛儿听得心惊肉跳,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绝境中唯一有可能撕开缺口的险招!
“好!我试试!”铃铛儿咬牙,“但如何将东西送到苏麻喇姑手中?宫禁森严…”
“通过麻姑的渠道!”云澈笃定道,“麻姑在宫中经营多年,必有极其隐秘的联系方式!此事关乎重大,必须请她老人家全力相助!”
事不宜迟,铃铛儿立刻动身去寻找麻姑。云澈则留在据点,争分夺秒地配制“安魂香”丸。她极其小心,确保药性温和有效,绝无任何差池。
数个时辰后,铃铛儿带回消息:麻姑同意了!她将通过一条埋藏极深的暗线,设法将东西送入宫中,直达苏麻喇姑的梳妆台!但需要时间,至少两日。
接下来的两日,是云澈人生中最漫长、最煎熬的等待。每一刻都如同在油锅中翻滚。她反复推演着面见康熙时可能发生的每一种情况,准备着说辞,设想着应对。成败,在此一举!
第三日傍晚,铃铛儿终于带来了回音——成功了!东西已送入,苏麻喇姑收到了!并且,宫中传出消息,太皇太后昨夜用了那香丸,竟难得地安睡了半宿,未曾剧咳!康熙闻讯,果然追问香丸来历!
机会来了!
云澈立刻开始最后的准备。她换上一身素净却难掩憔悴的旧宫装,仔细易容,掩盖住逃亡的风霜,只留下恰到好处的惊惶与悲切。她将舅舅那本真正的邪术手稿用油布层层包裹,贴身藏好。那枚鬼面钥匙和星辰龟甲亦随身携带。
然后,她做了一件极其大胆的事——她让铃铛儿设法给裕亲王府送去了一张没有落款的短笺,上面只写着一句话:“今夜子时,云澈于西华门外候驾,献陛下所欲知之秘,乞垂怜一见。”
她在赌!赌裕亲王得知消息后,无论出于何种心思(灭口或利用),都会将消息传递给康熙!赌康熙的好奇与猜疑会压倒愤怒,愿意给她一个“陈述”的机会!
这是一场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的豪赌!
子时,西华门外。寒风凛冽,月色凄迷。高大的宫墙如同沉默的巨兽,投下冰冷的阴影。
云澈独自一人,跪在冰冷坚硬的宫门前广场上,低垂着头,身形单薄,仿佛随时会被寒风吹散。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全身的血液却冰冷如铁。
远处,传来了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火把的光芒由远及近,照亮了夜色!
来了!
一队精锐的侍卫迅速散开,封锁了四周。紧接着,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青呢马车在数名气息沉凝的粘杆处高手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到近前。
车帘并未掀起,里面传来一个冰冷而威严、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声音——正是康熙!
“罪妇云氏,你竟敢现身于此?”
云澈以头叩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与哽咽:“奴才罪该万死!冒死惊扰圣驾,实因…实因窥破滔天阴谋,关乎太皇太后凤体,关乎宫闱安宁,关乎…江山社稷!奴才虽万死,不敢不报!”
车内沉默了片刻,康熙的声音更冷:“哦?有何阴谋?你手中又有何物?”
云澈抬起头,泪光盈盈,却语气坚定:“奴才…奴才手中有一物,乃先兄林慕白以性命换得,记载西域邪教操控宫廷、戕害妃嫔皇嗣、甚至…甚至意图动摇国本之铁证!更有…关于能解太皇太后沉疴、亦能克制邪术的‘璇玑’线索!奴才恳请陛下…亲览此物!”
她重重叩首,泣不成声:“奴才自知罪孽深重,不求宽宥,只求陛下明察秋毫,铲除奸佞,以安社稷!事后,奴才愿领任何刑罚!”
这番说辞,她演练了无数次,将“忠君”、“孝道”、“社稷”摆在最前,将自己置于“戴罪立功”、“甘愿受罚”的境地,最大限度地降低康熙的逆反心理,激发其好奇与警惕。
车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寒风呼啸声。
云澈伏在地上,能感受到那车帘之后,一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正穿透黑暗,死死地钉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压力巨大得几乎让她崩溃。
良久,康熙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将你所言之物,呈上来。”
一名粘杆处侍卫上前,面无表情地从云澈手中接过那油布包裹。
包裹被送入车内。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只能隐约听到翻阅纸张的细微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云澈的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她知道,康熙正在看那本手稿!那里面记载的骇人内容,足以让任何帝王震怒!
突然,车内传来“啪”的一声重响!似乎是手重重拍在车壁上的声音!
紧接着,康熙的声音如同冰雹般砸出,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震怒:“此物…从何而来?!林慕白…又是如何得到?!”
云澈心中稍定,知道第一关过了!她连忙将事先准备好的、半真半假的说辞和盘托出:如何发现刘太医与贺嬷嬷勾结,如何追查西域毒药,如何意外获得兄长遗留手稿,如何遭人追杀灭口…她隐去了老妪、铃铛儿、“癸”字号等所有可能节外生枝的部分,将所有功劳与线索都归于死去的舅舅和自己“偶然”的发现,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为兄报仇、无意中撞破阴谋的悲情女子。
车内再次沉默。康熙显然在急速权衡。
终于,车帘被猛地掀开一角,康熙那冰冷而深邃的面容在火光下一闪而逝,目光如刀似剑,直刺云澈:“你所言‘璇玑’…又是何事?”
云澈心脏狂跳,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她深吸一口气,道:“回陛下,手稿中提及,西域邪术有一克星,名为‘璇玑’,或为人,或为物,能解百毒,破邪障。奴才逃亡期间,偶遇一垂死西域传教士,其临终所言,碎片拼凑,指向…‘璇玑’似与宫中某些传承有关,或…就在宫内!奴才恳请陛下,许奴才戴罪之身,暗中查访,或可为太皇太后觅得良方,为陛下分忧!”
她再次巧妙地将“璇玑”与太皇太后的病情、以及康熙的利益捆绑在一起!
康熙的目光变幻莫测,死死盯着她,仿佛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和价值。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时刻——
“哒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猛地从长街另一端传来!一骑快马疯驰而至,马上骑士浑身是血,滚鞍落马,嘶声喊道:“皇上!紧急军报!准噶尔大汗噶尔丹,突率精骑五万,突破漠北防线,兵锋直指张家口! 边关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