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幽蓝指针微微偏向东北的诡异指南针,如同冰锥刺入云澈的眼中,瞬间冻结了她的呼吸。北方为“癸”,指针却偏向东北!这绝非寻常的方位指示,而是一个极其精准而恶毒的死亡预告——下一场“水厄”,目标直指东北方向的长春宫!指向那位已被打入尘埃、却可能仍藏着无数秘密的废贵妃,钮祜禄氏!
杀人灭口?!栽赃陷害?!亦或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巨大的震惊和寒意席卷全身,但云澈此刻已非昔日那个只能被动承受惊惧的深宫弱女。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挣扎,早已将她的神经锤炼得如同钢丝般坚韧。恐惧被瞬间压入心底,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急速运转的算计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对方出手太快、太狠!昨夜刚在她这里失手,立刻转向长春宫!这是要彻底掐断所有可能泄密的源头!钮祜禄氏一旦死于非命,不仅线索尽断,他们更可以借此大做文章,甚至将脏水泼回给她这个刚刚“协理宫务”、又与贵妃有“旧怨”的新贵!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必须阻止这场谋杀!更要借此机会,反向追踪,揪出幕后黑手!
但如何阻止?长春宫如今形同冷宫,守卫松懈,她若贸然前往,无异于自投罗网,正好落入对方可能设下的陷阱。通知康熙?证据不足,仅凭一枚来历不明的指南针和她的“猜测”,根本无法取信,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咬一口诬陷构陷。
必须用更隐蔽、更巧妙的方式!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祸水东引,打草惊蛇,制造混乱,逼其现身!
她需要一件东西,一件能瞬间引发剧烈反应、制造足够声势和混乱、却又不至于真正造成巨大破坏的“道具”!她立刻想到那盆被动过手脚的盆景!泥土下埋藏的“赤髓”虽被皂角粉暂时抑制,但并未失效!
时间紧迫!她毫不犹豫,立刻动手。她屏住呼吸,用银簪小心翼翼地拨开盆景表层的皂角粉和泥土,露出下面那几块暗红色的、棱角分明的“赤髓”碎块。她极其小心地用厚布包裹着手,取出一块最小的碎块,迅速用油纸包好藏入袖中。然后将泥土恢复原状。
接着,她需要制造一个“合理”的理由前往长春宫附近,并有一个“意外”的契机引爆“赤髓”,制造混乱!
她目光扫过殿内,瞬间锁定在那盒剩下的皂角粉上!有了!
她立刻唤来一名心腹小太监,低声急促吩咐:“你立刻悄悄去一趟长春宫后墙,寻一处无人角落,将这包皂角粉撒在墙根干燥处,尽量撒开些,莫要让人看见。做完立刻回来,不得声张!”她将那包所剩不多的皂角粉递过去。
小太监虽不明所以,但见云澈神色凝重,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云澈知道,皂角粉遇水会产生大量泡沫,虽无大害,但足以在夜间制造出诡异的声响和视觉效果,引人注意!这是第一步,制造一个看似“异常”的引子。
然后,她需要亲自去一趟!但她不能直接去长春宫!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殿外,对值守的宫女道:“本宫心绪不宁,欲往钦安殿方向散步静心,不必跟随。”钦安殿位于长春宫西北方向,是合理的散步路线,且会经过长春宫附近!
宫女自然不敢阻拦。
云澈披上斗篷,袖中藏着那小块“赤髓”和火折子,看似随意地向着钦安殿方向走去。夜色深沉,宫道寂静,只有寒风呼啸。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警惕着任何一丝异常。
越是靠近长春宫区域,气氛越是死寂荒凉,巡逻的侍卫也明显稀少。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就在她经过长春宫外墙一处拐角时,她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长春宫后院墙头,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如同鬼魅!
来了!他们果然来了!
云澈的心脏瞬间缩紧,但她强行压下惊呼,脚步未停,仿佛毫无察觉,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一处宫灯昏暗的角落。这里,正是她让小太监撒皂角粉的地方!
她蹲下身,假意整理鞋袜,目光飞快扫过墙根——白色的皂角粉依稀可见!时机到了!
她以身体为遮挡,迅速取出袖中那小块“赤髓”,用火折子极其快速地在其边缘灼烧了一下!“赤髓”遇热,瞬间变得微微发烫,散发出那股熟悉的腥甜异香!
就是现在!
她猛地站起身,仿佛受到惊吓般,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同时“手忙脚乱”地将那块发烫的“赤髓”扔向了墙根那堆皂角粉!与此同时,她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一小杯从袖中取出的清水(她提前备好,并非“癸水”,只是普通清水),“不小心”脱手洒出,泼向了“赤髓”落点!
“嗤——!!!”
一声并不剧烈、却足够清晰诡异的响声骤然响起!被灼热的“赤髓”遇到液体(虽非强效“癸水”,但清水亦能引发轻微反应),瞬间爆开一小团刺目的白光,并腾起一股混合着腥气和皂角味的浓密白烟!墙根的皂角粉遇水也迅速产生大量泡沫,“噗噗”作响!
动静不大,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宫墙下,却足以惊动四方!
“什么人?!”
“走水了?!”
“快!那边有动静!”
附近巡逻的侍卫立刻被惊动,呼喝着向这边冲来!长春宫内也瞬间亮起了零星灯火,传来惊慌的骚动声!
云澈则趁着一片混乱和白烟的掩护,迅速后退,躲入更深的阴影之中,心脏狂跳,却死死盯着长春宫的墙头!
果然!那原本潜入宫中的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阵脚!他显然没料到墙外会突然发生这种“意外”!一道黑影如同受惊的狸猫,猛地从长春宫墙内翻出,落地后毫不停留,向着与云澈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惊人!
想跑?!云澈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立刻从阴影中冲出,对着追来的侍卫们惊惶喊道:“有刺客!往那边跑了!快追!”她精准地指向那黑影逃窜的方向!
侍卫们闻言,立刻分出一半人手,厉喝着追了下去!
云澈则趁此机会,对着剩下的侍卫急声道:“快!快进去看看钮祜禄答应是否安好!方才那声响动诡异,恐有歹人作祟!”她直接点明关心废贵妃安危,将自己置于“及时发现异常、关心宫眷”的正面立场。
侍卫不敢怠慢,连忙砸开长春宫门锁,冲了进去。
云澈紧随其后。宫内一片狼藉,灯火昏暗,几个面黄肌瘦的宫女太监吓得瑟瑟发抖。废贵妃钮祜禄氏被惊动,穿着单衣,脸色惨白地站在殿门口,眼中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她声音嘶哑地问。
“回答应,宫外有异响,云嫔娘娘恰巧经过,发现异常,恐有歹人惊扰答应,特命奴才等进来查看。”侍卫头领恭敬回话,将功劳巧妙地归于云澈。
钮祜禄氏的目光猛地射向云澈,充满了复杂的惊疑、怨恨,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她死死盯着云澈,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极力忍住。
云澈迎着她的目光,上前一步,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严肃:“答应受惊了。方才宫外确有异动,已有侍卫去追拿可疑之人。为安全起见,还请答应即刻移驾偏殿,待侍卫彻底清查宫苑后再做定夺。”她的话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钮祜禄氏眼神变幻莫测,最终冷哼一声,转身回了殿内,并未移驾,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云澈心中冷笑,知道她定然心中有鬼,怕被查出什么。她也不勉强,吩咐侍卫仔细搜查,尤其注意是否有“水迹”、“异味”或“可疑之物”。
片刻之后,追击的侍卫返回,禀报说那黑影身手极为了得,利用宫苑复杂地形逃脱了,未能擒获。但在其逃脱路线上,发现了一只…遗落的、装着少许无色液体的琉璃瓶!液体散发着极淡的、与昨夜那“癸水”相似的酸味!
证据!虽然人跑了,但留下了证据!
云澈心中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将此物小心收好,呈报苏麻喇姑嬷嬷和顾问行公公查验!加派人手,严密看守长春宫,不得再有闪失!”
“嗻!”
处理完现场,云澈在侍卫“护送”下返回永和宫。一路上,她心潮澎湃。她成功了!她阻止了一场谋杀,拿到了证据,还逼得对方仓皇逃窜,留下了线索!更重要的是,她将自己完美地塑造成了“偶然撞破阴谋、及时护驾”的功臣!
回到永和宫,苏麻喇姑早已闻讯赶来,脸色无比凝重。云澈将经过“简化”后禀报,强调自己“散步惊见异常”、“担心答应安危”、“果断示警”,并呈上那只琉璃瓶。
苏麻喇姑仔细听着,目光锐利地扫过云澈平静的脸庞,最终落在那个琉璃瓶上,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冰冷。
“娘娘临危不乱,处置得当,老奴佩服。”苏麻喇姑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此事…老奴会即刻禀报皇上。娘娘受惊了,好生歇息吧。”
她带着琉璃瓶匆匆离去。
云澈知道,风暴即将升级。这只琉璃瓶,足以证明“水厄”阴谋的真实存在,并将矛头再次指向了那股神秘的势力康熙再也无法等闲视之!
果然,次日清晨,宫中气氛骤然紧张!大批粘杆处侍卫和内务府慎刑司太监频繁调动,数名低等太监宫女被秘密带走调查,据说与长春宫事件和之前的“水厄”未遂案有关。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午后,顾问行突然到来,并未带来新的旨意,却传达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皇上口谕:云嫔近日劳心劳力,颇受惊扰。特准娘娘今日申时,于御花园绛雪轩…赏雪散心。”
赏雪散心?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刻?云澈心中猛地一凛!这绝非简单的关怀!绛雪轩位置偏僻…康熙意欲何为?
申时,雪虽停,天色却阴沉寒冷。云澈依言来到御花园绛雪轩。轩内空无一人,只有石桌上备着热茶点心。
她心中警惕,缓步走入轩中。刚站定,身后便传来了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云嫔娘娘,别来无恙。”
云澈浑身一僵,缓缓转身。
只见那名绛衣“影”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站在轩外梅树下,冰冷的眼神正落在她身上。
果然是他!
“影侍卫?”云澈强作镇定,“皇上命本宫在此赏雪,不知侍卫有何见教?”
“影”卫并未回答,而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昨日长春宫外遗落的那只琉璃瓶!
他晃了晃瓶中残余的无色液体,声音沙哑冰冷:“此物…娘娘可知其厉害?”
云澈心中一紧,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后怕与茫然:“此乃昨日刺客遗留之物,闻之有异酸,想必是害人之物。具体为何,本宫不知。”
“不知?”“影”卫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却毫无笑意,“那娘娘是如何知晓,以此物泼洒于墙根皂角粉上,便可制造异响白烟,惊走刺客的呢?”
云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知道了!他看穿了她的把戏!他甚至知道她用了皂角粉!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将她笼罩!她的大脑疯狂运转,急速思索对策。
承认?绝无可能!否认?苍白无力!
电光石火间,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非但没有惊慌,反而迸射出一种被冤枉的愤怒和凛然,声音陡然拔高:“影侍卫此言何意?!莫非怀疑本宫与那刺客有关?!本宫昨日偶然经过,见那歹人鬼祟,情急之下,以随身携带的皂角粉(她刻意强调是‘随身携带’,暗示用于沐浴净手)泼洒阻吓,何错之有?!至于那异响白烟,本宫亦不知是何缘故!侍卫不去追查真凶,反倒在此质疑本宫?!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她以攻代守,直接将问题抛回给对方,并抬出康熙施压!
“影”卫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强硬反击,冰冷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但依旧死死盯着她:“娘娘巧舌如簧。然则…娘娘为何恰巧在那时‘散步’至长春宫?又为何‘恰巧’带着皂角粉?又为何‘恰巧’能制造异响惊走刺客?这诸多‘恰巧’,未免太过…巧合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怀疑和压迫!
云澈心中冰凉,知道对方已咬住不放。她深吸一口气,正欲继续辩解——
突然,“影”卫的眉头猛地一皱,目光骤然从她脸上移开,射向轩外一丛茂密的冬青之后,厉声喝道:“谁在那里?!出来!”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那丛冬青!
云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
只听冬青丛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仿佛有人急速退走!
“影”卫毫不犹豫,立刻追了下去!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假山林木之后!
转眼间,绛雪轩外只剩下云澈一人,寒风卷着雪沫,吹得她浑身冰冷。
她僵立在原地,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刚才…是谁在偷听?!是“影”卫的同伙?还是…另一方势力?!“影”卫是真的发现了人,还是…故意找借口离开,另有图谋?!
这突如其来的中断,非但没有让她放松,反而带来了更深的、未知的恐惧!
她感到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更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边缘。
而下一秒,一个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悄然在她身后响起。
云澈猛地转身!
只见一名穿着低等太监服饰、面容陌生却眼神沉静的小太监,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轩内,正对她躬身行礼,手中捧着一卷小小的纸条。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
“云嫔娘娘,奴才是…‘癸’字号的人。主人让奴才传话:‘水厄未止,北位将倾。欲破迷局,今夜子时,旧井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