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背靠着门板,心跳如擂鼓。佟玉柔与神秘人的夜半交易,那句“明日务必得手”的低语,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
选秀之日近在眼前,任何意外都可能让她万劫不复。
“小姐,您怎么了?”挽翠被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云澈苍白的脸色,顿时睡意全无。
云澈快步走到窗前,确认院外再无动静,这才压低声音将所见所闻告知挽翠。
小丫鬟吓得脸色发白:“玉柔小姐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您平日与她并无过节啊!”
“在利益面前,过节与否并不重要。”云澈冷静分析,“选秀名额有限,佟家女儿中,我与玉莹是最有可能入选的。除掉我们,她的机会就大了。”
挽翠急得团团转:“那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老爷?”
“无凭无据,伯父不会相信。反而会打草惊蛇。”云澈沉吟片刻,“为今之计,只能见招拆招,多加防范。”
这一夜,云澈几乎未眠。她仔细检查了明日要穿的衣物、首饰,甚至鞋袜,确认没有被动过手脚。又将自制的安神香囊重新调配,加入了几味能提神醒脑、抵御寻常迷药的药材。
天蒙蒙亮时,云澈忽然想起一事,问挽翠:“今日选秀,姐妹们是否会同车前往?”
“按照往年惯例,府上会准备两辆马车。大小姐、二小姐和您一辆,三房的小姐们另一辆。”
云澈心中警铃大作。佟玉柔与她们同车,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挽翠,你去帮我找些东西来。”云澈迅速写下几味药材,“就说我落水后受了风寒,需要这些药材熏蒸衣物。”
挽翠虽不解其意,还是依言去了。所幸这些药材都很常见,药房里都有备着。
云澈将药材仔细研磨成粉,分成两份。一份用细纱布包好,藏在袖中;另一份则兑水制成喷雾,悄悄喷洒在马车座位和窗帘上。
“这是做什么用的?”挽翠好奇地问。
“若是佟玉柔真想用迷香之类的手段,这些药材的气味能中和药性,让人保持清醒。”云澈解释道,“有备无患。”
辰时初刻,佟府门前车马齐备。云澈在挽翠的搀扶下走出房门,只见佟玉莹已经盛装等候,一袭桃红旗装,珠翠环绕,明艳照人。见她出来,只是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佟玉柔则是一身水绿色绣荷花旗装,清新淡雅,见云澈来了,柔柔一笑:“云澈妹妹今日气色好多了,真是万幸。”
若不是昨夜亲眼所见,云澈几乎要被这纯良无害的表象所迷惑。
“劳玉柔姐姐挂心。”云澈浅浅一笑,目光不经意般扫过佟玉柔的衣袖,果然发现袖口处微微鼓起,似是藏了什么东西。
三人各怀心事上了马车。车内空间宽敞,铺着软垫,熏着淡淡的檀香。
马车缓缓启动,向紫禁城方向驶去。车内一时无人说话,气氛微妙。
行至半路,佟玉柔忽然轻声开口:“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参加选秀,心中真是忐忑。不知两位姐姐可有什么心得?”
佟玉莹嗤笑:“有什么可忐忑的?凭咱们佟佳氏的门第,入选是必然的。只是位份高低而已。”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云澈一眼,“不过有些人就难说了,毕竟...”
话未说完,她忽然打了个哈欠,眼神有些迷离:“怎么突然这么困...”
云澈心中一动,果然闻到一股极淡的异香,似是从佟玉柔方向飘来。她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袖中的药包,一股清凉的气息悄然散发出来。
“可能是起得太早了吧。”佟玉柔柔声说,手腕轻轻一抖,那股异香更浓了些,“我也有些乏了呢。”
云澈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但很快就被药包的气息驱散。她故作困倦地以袖掩面,实则深深吸了一口药包的气味,保持清醒。
“这熏香倒是特别,”云澈忽然开口,看着佟玉柔,“似是加了白芷与川芎?这两种药材活血通络,但用量过多反而会令人头晕乏力呢。”
佟玉柔脸色微变,强笑道:“妹妹说笑了,这只是普通的檀香而已。”
“是吗?”云澈若有所思,“那可能是我闻错了。毕竟前日翻医书时看到,白芷与川芎混合燃烧,会产生一种特殊的香气,闻多了会让人精神不振——正好适合在需要保持清醒的场合做手脚呢。”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佟玉柔的笑容僵在脸上。
佟玉莹此时已经昏昏欲睡,根本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云澈直视佟玉柔,声音压低但清晰:“玉柔姐姐,你说若是在选秀前昏睡不醒,会有什么后果?轻则错过时辰,失去资格;重则被疑为突发恶疾,永绝后患——真是好算计啊。”
佟玉柔的脸色由白转青,手指微微颤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最好。”云浅浅一笑,“毕竟这马车是佟家的,若真出了什么事,查起来谁也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她故意拉长声音,“若是让人知道佟家女儿内斗,用了这等下作手段,整个佟佳氏都要蒙羞。到时候,别说入选,能否全身而退都未可知。”
这话击中了佟玉柔的要害。她可以不顾姐妹情分,却不能不顾及家族声誉和自身安危。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佟玉柔袖中滑出一个小巧的香囊,正好落在云澈脚边。
车内一时寂静无声。佟玉柔脸色惨白,伸手想捡,云澈却先一步拾了起来。
“好精致的香囊。”云澈轻轻嗅了嗅,点头道,“白芷、川芎、还有少许曼陀罗花粉——真是费心了。”她将香囊递还给佟玉柔,“姐姐收好,下次可别再‘不小心’掉出来了。”
佟玉柔接过香囊的手微微发抖,再不敢与云澈对视。
云澈取出自己的香囊,放在佟玉莹鼻下轻轻晃动。不过片刻,佟玉莹便悠悠转醒,揉着额头:“奇怪,刚才怎么突然那么困...”
“想必是姐姐起得太早了。”云澈微笑道,“马上就要到神武门了,姐姐整理一下妆容吧。”
佟玉莹这才惊醒,急忙对镜整理仪容,完全没注意到车内诡异的气氛。
佟玉柔低头不语,直到马车停下,才抬头看了云澈一眼,眼神复杂难辨。
神武门外已是车水马龙,各旗秀女在嬷嬷的引导下排成长队,井然有序地等候入宫。佟家姐妹被引至镶黄旗队伍中,按照年龄顺序站好。
云澈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刚才的小插曲让她更加警惕——选秀尚未开始,就已经危机四伏。
等候期间,云澈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秀女们个个锦衣华服,珠围翠绕,但仔细看去,不少人都难掩紧张神色。有的不停整理衣饰,有的低声默诵礼仪,还有的面色苍白,似是身体不适。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一位秀女突然晕倒在地,引来一片惊呼。
“怎么回事?”有嬷嬷急忙上前查看。
“像是突发急病...”另一个嬷嬷探了探那秀女的额头,“脸色这么差,怕是无法参选了。快抬下去!”
云澈心中一动。那秀女症状来得突然,面色苍白,冷汗直流,似是中毒迹象。她下意识地看向佟玉柔,只见对方嘴角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难道这也是她的手笔?云澈心中寒意更甚。
经过这番折腾,队伍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时近正午,日头渐毒,不少秀女开始体力不支。
云澈身旁一位身材娇小的秀女忽然晃了晃,眼看就要摔倒。云澈下意识伸手扶住:“你还好吗?”
那秀女脸色苍白,虚弱地道谢:“多谢姐姐,只是有些头晕...”
云澈观察她的面色,又搭了下她的脉搏,心中了然:“可是早晨未曾用膳?”
秀女惊讶地点头:“紧张得吃不下...”
“低血糖了。”云澈低声自语,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荷包,倒出几粒蜜饯,“含在口中,会好些。”
这是她一早就准备的,用蜂蜜和药材腌制的枣子,既能补充体力,又有药理功效。
秀女将信将疑地含住蜜饯,不一会儿脸色果然红润了些,惊喜道:“真的有效!谢谢姐姐!我是瓜尔佳氏的文玉,不知姐姐是...”
“佟佳云澈。”
“原来是佟佳姐姐!”瓜尔佳文玉眼睛一亮,“早就听说佟佳氏的女儿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低声交谈间,队伍终于开始移动。经过重重检查,秀女们被引至顺贞门外等候宣召。
就在这时,一位小太监匆匆走来,在引领嬷嬷耳边低语几句。嬷嬷脸色微变,目光在秀女中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云澈身上。
“哪位是佟佳云澈小姐?”嬷嬷扬声问道。
云澈心中一紧,上前一步:“奴才便是。”
嬷嬷打量她几眼,语气缓和了些:“苏麻喇姑嬷嬷有请,随我来吧。”
众目睽睽之下,云澈只得跟随小太监离开队伍。她能感受到身后投来的各种目光——好奇、嫉妒、幸灾乐祸...
穿过几道宫门,来到一处僻静的偏殿。苏麻喇姑正坐在殿中品茶,见云澈来了,微微一笑:“佟佳小姐不必紧张,老身只是奉命再考考你。”
云澈心中忐忑,不知是何用意,只得恭敬行礼:“请嬷嬷指教。”
苏麻喇姑命人取来几个锦盒,打开后是各种药材:“听闻小姐通晓药理,老身想请教,这些药材中,哪些适合制成香囊,随身佩戴?”
云澈仔细辨认:薄荷、艾叶、丁香、白芷、麝香...足足有二十多种。
她心知这是考验,谨慎地回答:“回嬷嬷的话,依奴才浅见,薄荷醒脑提神,艾叶驱蚊避秽,丁香温中降逆,都是制香佳品。但如麝香之类,虽有香气,却可能影响女子...体脉,不宜常用。”她巧妙避开“避孕”等敏感词。
苏麻喇姑点头:“说得在理。那么若是要为太皇太后配制安神香囊,当选哪些?”
云澈略一思索:“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当选性质温和的药材。如合欢花解郁安神,酸枣仁养心益肝,琥珀镇惊安神,再配以少许沉香凝气静心。但具体配伍还需太医定夺,奴才不敢妄言。”
回答既展示了知识,又谨守分寸,苏麻喇姑眼中闪过赞许之色。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在苏麻喇姑耳边低语几句。苏麻喇姑脸色微沉,看向云澈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
“佟佳小姐,”她缓缓开口,“方才太医来报,说有位秀女突发急病,似是中了某种迷药之毒。你可知道些什么?”
云澈心中一震,想起马车上的那一幕,以及佟玉柔袖中的香囊。
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如何回答,将决定她能否顺利通过选秀,甚至影响整个佟佳氏的命运。
云澈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平静地迎上苏麻喇姑锐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