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万骨坑的喧嚣与血腥,数十里外的一处无名山涧,仿佛成了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林晚布下的隐匿禁制如同无形的薄纱,将内外隔绝,只余涧水潺潺,鸟鸣幽幽,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雨后山林特有的清新湿润。
赵苓盘坐于青石之上,已然进入深沉的入定状态。青霖尺横于膝前,尺身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碧光,精纯的青帝生机如同温润的溪流,缓缓滋养着她近乎枯竭的经脉与神魂。她苍白的脸颊上,一丝血色正艰难地重新凝聚,气息虽仍微弱,却已如同破土的新芽,显露出顽强的生命力。
林晚守在一旁,并未急于深度入定恢复。他先是仔细确认了赵苓的状态趋于稳定,又反复检查了周遭禁制的完整性,确保这暂时的栖身之所足够安全。做完这一切,他才真正放松下来,寻了块平整的岩石坐下,准备处理自身的伤势与消耗。
他服下丹药,引导着药力流转周身,修复着与主祭激战留下的暗伤,补充着几乎干涸的法力。混沌星丹缓缓旋转,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汲取着灵气与药力,黯淡的星辉开始重新点亮。铜腑境的内息循环也自发展开,气血如烘炉,将侵入体内的最后一丝阴寒邪气炼化驱散。
外在的创伤与消耗,总有法可医,有药可补。然而,当林晚的心神沉入体内,准备照例检视长生鉴的状态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却让他刚刚平复的心绪骤然紧绷!
他的“视线”投向识海深处。
那里,长生鉴依旧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悬浮于中央,散发着温润而深邃的清辉,是镇压他识海、辅助他修行的绝对核心。但在长生鉴的旁边,那团自青帝遗殿变故后便一直存在、被强行压缩封印的 “混沌光球” ,此刻却呈现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状态!
这团光球,原本只是安静地悬浮,表面灰蒙蒙的混沌雾气缓慢流转,虽然散发着不祥与混乱的气息,但总体上处于一种被多方力量(星辰锁链、乙木屏障、建木绿芒以及林晚自身意志)共同构筑的平衡封印之中,如同沉睡的凶兽。
可现在,这头“凶兽”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光球的大小并未明显变化,但其内部原本缓慢流转的混沌雾气,此刻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泥潭,变得异常活跃和狂暴!灰蒙蒙的雾气疯狂地翻滚、冲撞、扭曲,表面不时鼓起一个个不规则的凸起,又猛地缩回,仿佛有什么东西急于破壳而出!
更令人心悸的是,光球散发出的波动,不再是之前那种相对稳定的混乱意蕴,而是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剧烈震颤,引动得周围由星辰之力构筑的封印锁链都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嗡鸣;时而又诡异地陷入短暂的死寂,仿佛在积蓄着下一次更猛烈的冲击。
一丝丝远比以往更加清晰、更加刺耳的杂音——那是无数破碎星辰的哀鸣、古老巨兽的残念、宫阙崩塌的巨响、以及完全无法理解的扭曲法则碎片交织成的噪音——正试图穿透层层封印,钻入林晚的意识核心!
林晚甚至能隐约“看”到,在那翻滚的混沌雾气中,不时闪过一些新的、带着浓郁血腥与怨毒的碎片幻象——那是主祭临死前的疯狂、蚀魂幡万魂嘶嚎的余韵、以及万骨坑积累的无边煞气!显然,方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尤其是主祭陨落时逸散的庞大神魂能量与精纯幽冥之力,以及被混沌星火净化、击碎的怨魂碎片,竟在不知不觉中,被这混沌光球吸收了一部分!
它就像一块贪婪的海绵,不仅没有在封印中沉寂,反而借助外部养料,变得更加“强壮”和“躁动”!
“果然……这东西就是个祸胎!”林晚心头沉重。
当初在青帝遗殿,这混沌光球突然爆发,就差点让他神魂崩溃,道基尽毁。如今,它吸收了万骨坑之战的高层次能量,其内部蕴含的混乱与危险,恐怕已远超当初。现有的封印,似乎已有些难以完全压制其蠢蠢欲动的本质。
这绝非好消息。
外部的强敌——主祭,已然伏诛;迫切的威胁——“蚀魂印”,也已清除。本以为可以迎来一段相对平稳的时期,专心消化战果,提升实力。却没想到,最大的隐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潜藏于自身,来源于这伴随他崛起、却也最是神秘莫测的长生鉴!
这混沌光球究竟是什么?是长生鉴本身未解封的奥秘?还是某种被封印的、极其危险的传承或意识碎片?它最终是会成为自己道途上的助力,还是……毁灭的引信?
无人能给他答案。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他知道,恐慌与逃避毫无意义。这混沌光球与他已然一体,是福是祸,都必须由他自己去面对,去解决。
他小心翼翼地调动神识,加固着星辰锁链与乙木屏障,建木之种也感应到危机,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翠绿光华,协助稳定局势。暂时,那躁动的光球又被重新压制下去,恢复了那种危险的“平静”。
但林晚明白,这只是暂时的。混沌光球的异变,标志着一段新的、或许更加艰难的征程,已经悄然开始。
外部威胁暂解,内部隐患浮显。
他的道途,从未有一刻真正平坦。如今,不过是换了一个战场,从与外敌的搏杀,转向了对自身最深秘密的探索与征服。
他看了一眼仍在安静调息的赵苓,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必须尽快恢复实力,然后……是时候直面这长生鉴带来的最大谜团与挑战了。
山涧依旧宁静,但在林晚的识海深处,一场新的风暴,已在酝酿。未来的道路,因这混沌光球的异动,而充满了更大的未知与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