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吞没身影的刹那,并非预想中的空间扭曲与撕扯,而是一种奇异的浸润感。仿佛穿过了一层温暖而富有弹性的水膜,外界的一切喧嚣、尘埃、乃至时间的流逝感,都被瞬间隔绝。
下一刻,失重感传来,却又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托住。
林晚与赵苓稳住身形,惊愕地望向四周。
眼前,并非另一座宏伟的殿宇,也非险峻的秘境山川,而是一片无垠的、超越凡人想象的虚空。
脚下,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由流转不息的青色霞光汇聚而成的一条光径。这光径宽约丈许,蜿蜒向前,通向视野尽头那朦胧而未知的黑暗,仿佛是一条悬浮于宇宙之中的神圣桥梁,指引着迷途的旅人。每一步踏上去,光径都会荡漾开一圈柔和的光晕,如同踩在最为上等的液态翡翠之上,坚实而温润。
抬头望去,不见日月,不见穹顶。深邃的、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黑暗构成了这片虚空的主体。然而,这黑暗并非死寂,其中点缀着无数细碎的、如同微缩星辰般的光点。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旋转、沉浮,遵循着某种古老而玄奥的轨迹。仔细看去,那些“星辰”并非真正的天体,而是一枚枚由纯粹能量与意念构成的、散发着盎然生机与道韵的古老符文!它们共同编织成一张庞大无比、笼罩了整片虚空的阵法网络,静谧地运行着,散发出一种支撑天地、演化生机的磅礴气势。
空气中,弥漫着与外界青帝遗殿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本源的草木清香。呼吸之间,肺腑皆被洗涤,连神魂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舒畅。这里的木灵之气,已经浓郁到化为实质的霞光,滋养着光径,也滋养着踏入此地的生灵。
绝对的寂静,是此地唯一的声响。那是一种沉淀了万古,连时间都仿佛凝固的静默。任何细微的声音,在此地都显得突兀而神圣。
“这里……便是真正的传承之地吗?”赵苓低声惊叹,声音在不借助任何介质传播的虚空中,却奇异地清晰可闻,带着一丝敬畏的颤抖。她下意识地靠近了林晚,这超越认知的景象,让她本能地寻求依靠。
林晚没有回答,他的心神已被眼前的景象完全吸引。长生鉴在识海中自发地缓缓旋转,清辉流淌,似乎在与周遭无尽的符文星辰默默交流。而他怀中的建木之种,在进入此地的瞬间,便彻底安静了下来,不再指引,不再悸动,反而散发出一种如同游子归家般的深深眷恋与安宁,与这片虚空,与那流转的符文大阵,产生了水乳交融般的和谐共鸣。
两人沿着光径,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走。脚步落在光晕上,发出微不可闻的涟漪声。
前行不过数十步,异变陡生。
前方虚空之中,那流转不息的青色霞光仿佛受到了无形之手的牵引,骤然加速汇聚!它们如同百川归海,又似时光倒流,迅速向着光径前方的某一点凝聚、塑形!
光芒由朦胧而清晰,由散乱而凝聚。
眨眼之间,一道模糊的、完全由纯粹青色光辉构成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光径之上,拦在了二人前方。
那身影看不真切面容,五官处只有一片柔和的光晕。只能隐约辨出,它身着一种极其古朴、宽大的袍服,衣袂无风自动,流淌着道韵。其身姿挺拔如苍松,静立于此,却仿佛与脚下光径、与头顶符文星辰、与这片虚空的所有生机气息都完美地融为一体。它并非实体,没有血肉,更像是一段被时光铭刻于此的烙印,一道因执念而未曾消散的万古残影。
它没有散发任何威压,却自带一股宁静而浩瀚的气息,仿佛它本身,就是“道”的某种体现。
林晚和赵苓的脚步瞬间停滞,心神俱震。在这道身影面前,他们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
就在两人屏息凝神,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一道温和、苍老,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长河,带着岁月沉淀下的无尽沧桑与淡然的声音,直接在他们二人的心湖深处响起, bypass 了耳朵,直抵灵魂:
“后来的继承者……”
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不带询问,亦无悲喜。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躬身行了一个郑重的晚辈礼。赵苓见状,也立刻跟着躬身。
“晚辈林晚(赵苓),机缘巧合,误入前辈安眠之地,若有惊扰,望请前辈海涵。”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无法确定这道光影的身份,但必然是这座青帝遗殿昔日极为重要的存在,甚至……可能就是传说中青帝本人留下的一缕不灭印记?
“安眠?”那光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轻的、仿佛源自万古之前的叹息。那叹息声中,蕴含着一种看透纪元轮回、星辰生灭的怅惘与寂寥。
“帝君已陨,万木同悲,何来安眠。”
“帝君已陨”四字,如同四道九霄神雷,轰然炸响在林晚与赵苓的识海之中!尽管早有猜测,但当这残酷的事实被如此平静而确凿地证实,所带来的震撼依旧无以复加。那是执掌东方、主生机造化的远古天帝,是立于众生之巅的无上存在,竟也会陨落?上古时代,究竟爆发了何等恐怖的大劫,连这等存在都无法幸免?
光影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无法化开的执念:“此地,不过是一缕不甘散去的执念,等待着薪火相传的可能。”
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林晚的肉身,落在了他怀中那枚安静下来的建木之种上,也扫过了他识海中沉浮的长生鉴。
等待了万古的执念,薪火相传的可能……沉重无比的字眼,如同无形的枷锁,与前所未有的机缘一起,悄然落在了林晚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