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堪堪要触到萧彻温热的掌心,那片绚烂的桃花林却骤然扭曲、崩塌。漫天飞舞的花瓣化作燃烧的灰烬,簌簌落在身上,烫得人肌肤生疼。沈清辞惊恐地抬头,只见萧彻的笑容变得冰冷陌生,他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长剑,剑尖直指她的心脏,眼底是化不开的恨意:“沈清辞,你害我好苦!”
“不要——!”
沈清辞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湿了中衣,心脏狂跳不止,胸腔里的窒息感久久不散。窗外天已微亮,风雪早已停歇,晨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
她怔怔地坐着,指尖还残留着梦中被剑锋指着的刺痛感。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分不清虚幻与现实。萧彻眼底的恨意,像烙印一样刻在她心上,提醒着她两人之间早已回不去的过往。
“叩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小太监恭敬的声音:“沈女官,您醒了吗?陛下让奴才来请您去养心殿伺候笔墨。”
沈清辞心头一紧,刚平复下去的慌乱又涌了上来。她没想到萧彻会这么快找她,更没想到是让她伺候笔墨——那是从前她在潜邸时,最常做的事。
她定了定神,应道:“知道了,容我梳洗片刻便来。”
起身下床,走到铜镜前,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眼底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的缘故。她简单梳洗了一番,换上干净的石青色宫装,对着镜子勉强整理了鬓发,便跟着小太监往养心殿走去。
养心殿的正殿内,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萧彻身着明黄色常服,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墨发用一根明黄色的发带束起,侧脸线条冷硬,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清辞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屈膝行礼:“奴婢参见陛下。”
萧彻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道:“起来吧,磨墨。”
“是。”沈清辞应声起身,走到御案旁,拿起砚台和墨块,缓缓研磨起来。
墨块在砚台中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殿内只剩下萧彻翻阅奏折的声音和研墨的声响,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沈清辞垂着眼,不敢看他,只能专注于手中的动作,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
她能感觉到萧彻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的衣物,看清她心底的所有想法。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研墨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萧彻放下手中的朱笔,端起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昨日睡得可好?”
沈清辞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连忙回道:“回陛下,奴婢睡得很好,多谢陛下关心。”
“是吗?”萧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朕看你眼底青黑,倒像是一夜未眠的样子。莫非是养心殿的偏殿,不如你沈家当年的闺房舒适?”
沈清辞的动作一顿,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低下头,声音低哑:“陛下说笑了,奴婢如今只是一介官婢,能有安身之所,已是陛下的恩典,不敢奢求其他。”
“恩典?”萧彻冷笑一声,猛地抬起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沈清辞,你当年离开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你以为凭着这点绣技,凭着朕对你那点残存的旧情,就能在这深宫里安稳度日吗?”
他的手指力道很大,沈清辞的下巴传来阵阵剧痛,眼泪差点忍不住掉下来。她强忍着疼痛,直视着他的眼睛:“陛下,奴婢从未奢求过安稳度日,只求能安分守己,了此残生。”
“了此残生?”萧彻的眸色更沉了,“你害我失去了那么多,凭什么能如此轻易地了此残生?沈清辞,你欠我的,欠沈家的,这辈子都别想还清!”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清辞的心上。她知道,他口中的“失去”,指的是当年他因为沈家的事,被太子陷害,差点丢了性命,若不是他暗中培养的势力拼死相救,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可他不知道,当年沈家遭难,根本就是太子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牵连他。她离开他,是为了不给他留下任何把柄,是为了让他能在绝境中自保。这些话,她只能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能说出口。
“陛下,”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当年的事,是奴婢对不起您,您要杀要剐,奴婢都认。只是求您,别再这样折磨奴婢了。”
“折磨你?”萧彻松开她的下巴,眼神冰冷,“这才只是开始。沈清辞,朕要让你留在朕身边,亲眼看着朕如何坐稳这江山,看着那些陷害过你沈家、陷害过我的人,一个个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他的话让沈清辞浑身冰凉。她知道,他是想让她活着,看着他复仇,看着他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而她,不过是他复仇路上的一个见证者,一个用来提醒他过往伤痛的工具。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李总管的声音:“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萧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的情绪被一层冰冷的寒霜覆盖。他淡淡道:“让她进来。”
很快,皇后柳如眉身着一身华丽的凤袍,在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容貌秀丽,气质端庄,只是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敌意与轻蔑。
“臣妾参见陛下。”柳如眉屈膝行礼,声音温婉动听。
“起来吧。”萧彻的语气依旧冷淡。
柳如眉起身,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陛下,臣妾听说,您让沈女官在养心殿伺候笔墨?臣妾倒不知,一个罪臣之女,竟有如此殊荣。”
沈清辞心中一紧,知道皇后是来找茬的,连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萧彻淡淡道:“沈女官的字还算工整,让她伺候笔墨,不过是图个方便。”
“图个方便?”柳如眉笑意更深,“陛下,沈女官身份特殊,留在养心殿多有不妥。如今后宫之中,多少人在议论此事,说陛下偏袒罪臣之女,有损陛下的威严。臣妾以为,不如将沈女官调到浣衣局,让她做些粗活,也好让众人无话可说。”
沈清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浣衣局是宫中最苦最累的地方,日日要与冷水打交道,还要受管事嬷嬷的刁难,她若是真的被调去那里,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折磨死。
她抬起头,看向萧彻,眼中带着一丝哀求。她不想去浣衣局,不是因为怕苦怕累,而是因为她知道,一旦离开养心殿,就再也没有机会查明当年沈家遭难的真相,再也没有机会为家人洗刷冤屈。
萧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眸色复杂,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不必了。沈女官的绣技无人能及,日后宫中的礼服,还要靠她缝制。养心殿这里,就让她留下吧。”
柳如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显然没想到萧彻会拒绝她。她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温婉的模样:“既然陛下这么说,臣妾自然没有意见。只是臣妾听说,昨日锦书冲撞了沈女官,还弄坏了陛下的祭天龙袍,臣妾已经责罚过她了,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皇后处事公允,朕自然不会怪罪。”萧彻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柳如眉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见萧彻始终兴致不高,便识趣地告退了。临走时,她深深地看了沈清辞一眼,那眼神阴鸷,带着明显的警告。
殿门关上,沈清辞才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皇后的威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萧彻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怎么?怕了?”
沈清辞摇了摇头:“奴婢不怕,只是不想给陛下添麻烦。”
“添麻烦?”萧彻冷笑,“你最大的麻烦,就是你自己。沈清辞,你以为皇后会善罢甘休吗?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除掉你的机会。”
沈清辞低下头,沉默不语。她知道,皇后说的没错,柳如眉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萧彻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他的指尖冰凉,触感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他之前的冷漠截然不同。
沈清辞浑身一僵,想要躲开,却被他牢牢按住。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息,让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清辞,”萧彻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当年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是不是因为沈家遭难,你觉得我保护不了你?还是说,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
沈清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看着他眼底的疑惑与痛苦,想要告诉他真相,想要告诉他她当年离开他是为了保护他,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不能说,一旦说了,就会牵连到更多的人,甚至可能会影响到萧彻的皇位。她只能强忍着心中的委屈与痛苦,缓缓开口:“陛下,当年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您是君,我是臣,我们之间,只剩下君臣之分,再无其他。”
萧彻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猛地收回手,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好一个君臣之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是被她的话刺痛了,“沈清辞,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后悔!”
说完,他转身走向内殿,留下沈清辞一个人站在原地,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知道,她又一次伤害了他。可她别无选择,只能这样做。
接下来的几日,沈清辞依旧在养心殿伺候萧彻的饮食起居,偶尔也会缝制一些衣物。萧彻对她依旧时冷时热,有时会对她格外冷漠,甚至故意刁难她;有时又会对她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让她心中泛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却又很快被他的冷漠浇灭。
这日,萧彻下朝后,脸色阴沉地回到养心殿。他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摔在御案上,怒声道:“岂有此理!这些老臣,一个个都敢顶撞朕!”
沈清辞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散落的奏折:“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萧彻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喝着茶,脸色依旧难看。
沈清辞收拾好奏折,见他情绪激动,便默默地为他续上茶水,轻声道:“陛下,臣工们或许只是有不同的意见,并非有意顶撞陛下。”
“不同的意见?”萧彻冷笑,“他们分明是看不起朕,觉得朕这个皇帝做得名不正言不顺!”
沈清辞心中一紧,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萧彻虽然登上了皇位,但朝中不少老臣都是先皇留下的人,对他并不服气,尤其是太子的残余势力,更是蠢蠢欲动,想要推翻他。
“陛下,”沈清辞鼓起勇气,缓缓开口,“臣工们的看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能励精图治,让百姓安居乐业。只要陛下能做出一番功绩,自然能让众人信服。”
萧彻抬起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沈清辞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倒是会说话。”萧彻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只是,这江山易打,守江山难。朕身边,能真心为朕着想的人,太少了。”
沈清辞的心中泛起一丝酸涩。她知道,萧彻虽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孤独。他看似冷漠威严,内心深处,其实也渴望有人能理解他、支持他。
“陛下,”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奴婢虽然身份卑微,却愿意相信陛下。陛下一定能成为一代明君,让大胤王朝繁荣昌盛。”
萧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眸色复杂。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清辞,你若是愿意,朕可以恢复你的身份,让你留在朕身边,做朕的贵妃。”
沈清辞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她没想到,萧彻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陛下,万万不可!”沈清辞连忙跪倒在地,“奴婢是罪臣之女,身份卑微,万万不敢奢望贵妃之位。更何况,后宫之中已有皇后娘娘,奴婢只想安分守己,伺候陛下,绝无其他念想。”
萧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奴婢不愿意,而是奴婢不配。”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陛下,还请您收回成命。”
萧彻看着她跪在地上的样子,心中的怒火渐渐升起。他不明白,他已经放下身段,愿意给她尊贵的身份,让她留在他身边,她为什么还要拒绝?难道她真的对他没有一丝感情了吗?
“沈清辞,”萧彻的声音冰冷,“你别给脸不要脸!朕告诉你,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沈清辞的身体轻轻一颤,却依旧固执地跪在地上:“陛下,奴婢真的不能答应。还请陛下成全。”
“成全?”萧彻冷笑,“朕成全你,谁来成全朕?当年你毫不犹豫地离开朕,如今朕给你一个机会,你却百般推脱。沈清辞,你到底想要什么?”
沈清辞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陛下,奴婢什么都不想要,只想为家人洗刷冤屈,查明当年沈家遭难的真相。”
萧彻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怀疑当年沈家的案子有问题?”
沈清辞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希冀:“陛下,当年沈家忠心耿耿,绝不可能通敌叛国。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还请陛下为沈家做主,查明真相。”
萧彻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当年的案子,是先皇定的罪,证据确凿。如今朕刚登基不久,根基未稳,若是贸然翻案,恐怕会引起朝中动荡。”
沈清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