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穆辞盈却只扶着容九旒去了客栈。
她看着他躺上床歇息后,便借口出去买伤药,实则去买了做假脸的材料,做了一张属于自己的脸。
五官鲜明而攻击性极强,浓烈得跟火一般。
容九旒不喜欢,但她却很高兴能用这样一张脸跟他洞房花烛夜。
直到完成这张假脸的工序后,穆辞盈才顺路买了伤药归去,又问客栈要了些清淡粥点,端着一并上去。
“等等,你先别进来!”
穆辞盈刚一推门,便听到了容九旒的斥责声,脸上的笑意散去。
她毫不犹豫地进了屋,反手将门关上后,顺手放下东西,瞥见床榻上无人之后,便往内走去。
绣了山水墨图的高大屏风后,男人挺拔的身躯折出曲线完美的剪影,脱下的衣物堆叠在一旁的小几上。
穆辞盈径自绕过屏风,出现在了容九旒面前,视线落在他赤裸的上半身处,多看了两眼伤处,就被容九旒飞快地拿衣裳挡在了身前,一脸她欲行不轨的模样。
“怎么”,穆辞盈微哂,淡淡道,“我看不得?”
见容九旒这副神态,她反而不急着走了,索性直接坐在他面前,问道:“我即将要同你成亲,你还妄想要留着这清白之身么?”
容九旒没想到她失忆了,却还是如此不拘小节,一时怔愣道:“我们毕竟还没有正式成亲。”
就算真成了亲,他也不能趁人之危,在穆辞盈还没有任何记忆的时候,就与她行鱼水之欢,那样委实太过唐突了。
穆辞盈却见不得他这番作态,瞥了他一眼,心道她若是想要就要了,还需要专程看个好时辰吗?
想到她做的那张脸,还有容九旒会因她受到的折辱,她勉强压下怒气,平静地说道:“伤药放在桌上,你去把它拿过来,我替你上药。”
“我自己上药便好,不需......”
容九旒刚说了半句话,就被穆辞盈打断。
“长曦”,她笑得极温柔,却不容置疑地说道,“快些,别让我说第二遍。”
容九旒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拿了药瓶回来,递到穆辞盈的手里,又忍不住说道:“阿盈,你很像一个人。”
穆辞盈刚取下药瓶上的塞子,用银签挑出药,就听见容九旒这意味不明的话,抬眼看向他说道:“没错,我不是人。”
她话锋一转,又道:“过来,坐在我面前。”
容九旒依言过去,单膝跪在穆辞盈面前,任由她为他上药。
她并未有任何轻浮行径,容九旒忽觉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
又望见她低垂的眉眼,明明是另一个人的,他却忍不住想到前世她骄傲明艳的样子。
她能够骗倒他,绝非是凭借那三言两语,而是这副气势凛然的外表。
受尽了仙界的打压和流言,身负灾星之名却还能有如此旺盛蓬勃的生命力,坏得......纯粹。
他不由得解释道:“我没有讥讽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刚才的样子,很像我的师父。”
穆辞盈见他分神,心里更放心了些,又多挑了些加了料的药替他敷上,漫不经心地回复道:“哦?你师父是位女子?”
“不,他是位男子”,容九旒忆及玉清真人的面容,又道,“他已有三千四百五十四岁了,平时温厚仁慈,常常扶危济困。却在处理宗门事务时,异常严厉。”
“我幼时家中突遭大变,戾气极重,幸得师父所救,收我回宗门。”
“初到宗门时,我行事无章法,全靠师父规正。你方才的样子,就跟师父训斥我时,一模一样。”
在说话间,穆辞盈已给他上完药,顺手拿起一旁的外裳披在他肩处,讽刺道:“原来是个古板长者教出来的小夫子,难怪行事如此严谨稳重,不似少年人。”
“你是嫌弃我老?”
容九旒反应极快,在穆辞盈站起身之际扯了她的衣袖,仰面问道。
穆辞盈垂眸看过去,居高临下地看到了容九旒认真的模样,看起来倒甚为乖巧,便好心答道:“我向来不看内在,只看皮相。”
“旁人心里所思、所想、所谋算,我看不清,也不在意。于我而言,只要听话就好。”
“长曦生得如此玉貌昳丽,即便有几分不驯,我也是舍不得怪罪的。”
容九旒恍然,这便是她分外欣赏兰时的原因吗?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追问道:“那你心悦之人为恶,你也会助纣为虐?”
穆辞盈拽住他的手,把他拉起来,扶到了一旁坐下,才道:“我不是不明是非之人,除非当下无牵无挂,举世皆敌。我必须得紧紧抓住那一根救命稻草。不过......”
她转而笑起来,说道:“想必我不会有这样艰难的时候吧。我是家中独女,爹又一向待我很好。长曦,尤其你也不是心性恶毒之人,对吗?”
容九旒心绪难平,轻声道:“我确实不会做令你为难之事。”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假的。
他们现在用的身份,也都是假的。
但容九旒却忍不住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若是穆辞盈愿意为他让步呢?
他忍不住抬眼看向她去端粥的纤细背影,忆及曾在仙界的那些时日,她也曾听从过他的意思。
根据此前的记载,仙界中人对付穆辞盈不止一次,却还是让她找到了灭世之机,也不知她是如何辛苦活下来的。
既然除她不掉,又纠正不了她的想法。
那么,能不能让她对他产生感情呢?
他忍不住抚上心口,思虑着剖心以后,还能存活的可能性。
转念间,穆辞盈已捧了粥碗坐于他身侧,又把碗送到他手中,瞥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容九旒回过神来,轻笑起来,又道,“没想到,我们之间竟有如此缘分,这就要成亲了。”
穆辞盈微微蹙起了眉,实在有些不习惯容九旒这样的说话方式,倒像是个文采平平却混迹青楼的老手。
她忍了忍,还是没办法接上容九旒的话,便道:“好了,你快些喝粥吧。再说下去,粥都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