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时,正是仲春的午后。云层稀薄,阳光穿透舷窗,在陈妍手背上流淌成一片跳跃的光斑,却暖不透她心底泛起的阵阵寒意。
她已经有三年没回国了。上一次回来,还是因为陈漾在颁奖典礼上拿了最佳女主角,父母在老宅办了场不大不小的庆祝宴,她作为“国外分公司的负责人”,被陈泽民一个简短的电话叫回来,像个走流程的嘉宾,宴会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围着星光熠熠的陈漾转,她像个透明的影子。
而这一次回来,是因为陈漾车祸的事情。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那个活在聚光灯下,也活在父母心尖上的妹妹。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入熟悉的别墅区,铁艺大门缓缓打开,露出庭院里那棵据说有几十年树龄的香樟树。曾经枝繁叶茂,此刻却落了满地碎金般的叶子,像是某种无声的哀悼。
陈妍拎着简单的行李箱走进客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挥之不去的沉闷。宋馨文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门口,身形消瘦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听到动静,她没有回头,只是肩膀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母亲。”陈妍轻声唤道,声音有些干涩。
宋馨文没有回应,仿佛没听见。倒是从书房走出来的陈泽民应了一声,他眼底带着浓重的疲惫,鬓角似乎又添了些白发。“回来了。”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房间还是原来的,张妈已经打扫过了。”
“嗯。”陈妍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知道,在这个家里,她的情绪从来不是重点。
放下行李下楼时,陈泽民正在和宋馨文说话,声音放得极柔:“馨文,现在妍妍回来了,以后公司的事让她多担待些,我多陪陪你,好不好?”
宋馨文空洞的眼神动了动,看向刚走下楼的陈妍,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模糊的叹息,又将目光移开,落在窗外那棵香樟树上,仿佛那里有她丢失的所有东西。
陈妍当作没看见,径直走到陈泽民面前:“爸,分公司那边我已经交接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开始接手总公司的事务?”
陈泽民看着她,这个大女儿,从小就独立得不像个孩子。他和第一任妻子的感情并不深,她的骤然离世让他有过一段消沉,之后宋馨文的出现填补了空白,尤其是陈漾出生后,他所有的父爱仿佛都找到了寄托。对陈妍,他更多的是责任,是忽略,甚至在她主动提出去国外分公司时,他都没怎么反对——或许潜意识里,他也觉得,她离这个家远一点,更符合所有人的“期待”。
毕竟,他和宋馨文早就规划好了,等陈漾再大点,就想办法让她从那个浮华的娱乐圈退出来,回到公司,继承这一切。那才是陈家真正的继承人。
可现在,没了。
陈泽民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艰涩:“明天你先去公司熟悉一下环境,我让王特助把近几年的资料整理好给你。年底…年底开个股东大会,正式把位置交给你。”
“好。”陈妍点头,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知道自己这个“继承者”的身份来得有多勉强,不过是因为那个被偏爱的人不在了,她成了唯一的选择。就像小时候分糖果,永远是陈漾先挑,剩下的那颗,才会轮到她。
只是这一次,剩下的不是一颗糖果,而是一家根基扎实的公司。
陈妍转身看向窗外,阳光依旧明亮,却照不进这栋别墅里的沉沉阴影。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些复杂难言的情绪。
陈漾不在了,这个家的天,该由她来撑了。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无论她自己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