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官靠在树干上，西格绍尔p365的枪口还冒着烟。他眯着眼，瞄准了十米外那只锯齿怪的眉心，手指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几只三头奇拉美应声倒地，黑血从眉心里喷出来。
“老赵，左边！”他头都没回，另一只手已经摸出弹匣，“咔”地换好。赵国强“嘿”了声，一个侧踹踢在锯齿怪的胸口，借着反作用力退回来，正好撞在张副官的胳膊上。
“赵国强！你就不能看准点！”张副官气得想骂娘，枪口又抬起来:“当年抓那连环杀人犯，你也是这么踹我的。”
赵国强抹了把脸上的汗，拳头捏得咯咯响：“那回你还说我踹得好。”他瞅着扑过来的几只怪，突然低笑了声:“不过说真的，这玩意儿比杀人犯难对付——至少杀人犯不会掉了脑袋还能爬。”
张副官没接话，枪口“砰砰”响着，每一声都跟着一只怪倒地。他打了三十年枪，闭着眼都能打中眉心，但现在他打得胳膊酸了——数量太多了，像从地里长出来似的，杀不完。
荷花村口的大柳树下，苏砚之的双马尾在风里晃。她手里攥着那个粉香囊，指腹摩挲着上面的针脚——那是前阵子她不小心刮破了，柳长生熬夜给缝的，针脚很漂亮，能看出是用了心，缝得密实，像怕漏了什么似的。
血月把她的脸映得红红的，可眼眶却湿了。远处的血雾像块黑布，把天和地都盖了，偶尔传来的嘶吼声，顺着风飘过来，听得苏砚之心尖儿发颤。她踮着脚往北边望，可除了红得吓人的月，什么都看不见。
“师兄……”苏砚之把香囊贴在胸口，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大家……一定要全虚全影的回来呀。”风把话吹走了，她却还在念叨，指尖攥得发白，连指甲嵌进肉里都没察觉。
树杈上的夜鸟突然惊飞，苏砚之抬头时，见血月旁边的云好像更浓了，像有什么东西，正从那云里往下看。苏砚把香囊攥得更紧了，后背抵着树干，好像这样，就能离他们更近一点似的。
李向阳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细密的疼意漫开来。他望着身边那个身形尚显单薄的小朋友，心里头那点刚硬的棱角瞬间软了大半——这孩子年岁尚小，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自己先前那般冷淡疏离。
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阴鸷，对着这样一个孩子，实在是过分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愧疚，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浅浅的涟漪，却又在他来不及细品时，便被现实的紧迫感打散了。
不过时间紧任务重眼下哪有时间容他沉溺在这愧疚里。只能在心里骂一顿自己“李向阳，李向阳，你可真不是个东西，看看你现在样子，你竟然欺负小朋友！太不是个东西了！”
李向阳心急如焚，撑着床沿便想起身，可身子虚得像被抽去了筋骨，仿佛一阵风过就能吹倒。指尖刚借上力站直，喉咙里便涌上一阵腥痒，剧烈的咳嗽瞬间攫住了他，身子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自他挣扎着起身起，伶舟熙的小脸就皱成一团，透着几分不开心。但他还记得临走前老爷爷和几个小师侄反复叮嘱的话——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看好这个奇怪的笨蛋。
于是小朋友的视线就黏在了李向阳身上，那眼神，活像在看个不听话还爱闯祸的坏小子，小小的眉头拧成个疙瘩，倒显得有几分憨态可掬。眼看李向阳要摔，伶舟熙抿了抿唇，虽带着点不情不愿，还是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了他。
李向阳浑身软得像没了骨头，眼尾因着病气泛着淡淡的红，往日里那股子傲气像是被磨平了棱角，整个人透着股柔柔弱弱的劲儿，靠在小朋友的胳膊上。
他本就生得周正，是那种浓眉大眼的骨相，自带一股英气，此刻病弱着，若不是体型相差悬殊，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老头衫又实在拉垮，倒真有几分像话本里貌若天仙、艳若桃李的妖精，正蛊惑着从天上来的小仙童。
李向阳被伶舟熙扶住的那一刻，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这孩子会伸手。他有些窘迫，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谢……谢谢。”
伶舟熙没吭声，只是傲娇地小幅度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这下某人是真成那风一吹就倒的林妹妹——好一个娇弱的“李妹妹”！
李向阳苦笑着直起身，刚站稳，就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沙沙”声断断续续，透着诡异，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伶舟熙抿紧小嘴，警惕地望向窗外，小脸绷得紧紧的。李向阳也强撑着打起精神，随手从桌上的佩刀“噌”地一声抽出刀，泛着冷冽的光，两人蹑手蹑脚，慢慢挪到了门口。
门刚拉开一条缝，冲天的血光和一轮血红的月亮便猛地撞入眼中。整个世界仿佛被浸在了血水里，浓稠的不祥气息扑面而来。
李向阳看着眼前这景象，心猛地一沉——还是晚了。这血色的月亮，就像一只窥视人间的眼，昭示着即将到来的灾祸，也仿佛能勾出人心底最深的暴虐，让人只想发狂，只想杀戮。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李向阳握紧了手中的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此刻走起来还很勉强，身子晃悠悠的，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幸好有伶舟熙在旁边扶着，才勉强能站稳。周围散布着无数小小的血红水洼，那“沙沙”的怪声，正是从那些水洼里传出来的。
就在两人屏息凝视时，一个水洼中，一只酷似镰刀的手缓缓探出，指甲泛着青黑的光。是锯齿刀撩鬼！李向阳的心更沉了，他这卜算课总不及格的脑子，今儿个竟算得这么准，这下他们可真要麻烦了。
虽说李向阳打小跟着他爹学法术，平时理论成绩不怎么样，但脑子不笨，一眼就认了出来。伶舟熙是小师叔，打小被掌门抱回去教养，这些东西自然也学过，认出来不难。
可眼下他们一伤一小，李向阳这身子骨，对付个凝魂境的都费劲，更别说这种擅长车轮战的鬼了，现在上去，简直是纯送人头。
李向阳表面上稳得像座山，心里头却慌得一批。他被扶着的左手忽然拉住了伶舟熙的小手，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眨了眨，忽然“深情”地说：“路我认得，咱跑吧！”语气那叫一个真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当为爱献身的勇士呢。
这话一出口，伶舟熙直接沉默了。李向阳眨了眨眼，有点难以置信——他刚才好像从这小孩儿眼里看到了一丝鄙夷和无语，还有种看弱鸡的嫌弃？一定是错觉，怎么可能呢！
伶舟熙沉默了几秒，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啥也没说。李向阳就这么硬拽着他，跟脚底抹了油似的溜了，脚步快得哪还有半分刚才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李向阳拽着伶舟熙左扭右拐，一会儿在这儿跳两步，一会儿在那儿跑一段，那路线曲折得，跟在胡同里串来串去还得了羊癫疯似的。
伶舟熙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直到第三次路过同一座房子前，他彻底沉默了——不是说认路吗？这人怕不是烧傻了吧？
李向阳也不解释，就这么撒欢儿似的拉着人到处跑，这儿窜窜那儿跳跳，活像只精力旺盛的哈士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这儿圈领地呢。
伶舟熙本就是个偏安静的小孩还有点儿孤僻，被李向阳这么个忽然浑身是劲儿的“哈士奇”拉着满村满山跑，急得都快说话了，情急之下，“嗷呜”一口咬在了某人的手腕上。
“嗷！”李向阳疼得尖叫一声，条件反射地松开了小朋友的手。伶舟熙松口，李向阳捂着手腕又蹦又跳，手腕上留着一圈鲜红的小牙印，还渗着血丝有些委屈还有些生气的看着伶舟熙：“你咬我干啥！”伶舟熙气鼓鼓地瞪着他，那眼神明明白白在说，你不是说认路吗？怎么一直在转圈？
李向阳莫名其妙就get到了他的意思，尴尬地挠了挠头，故作高深地清了清嗓子：“那啥，山人自有妙计，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别打岔！”
就在两人这一闹的功夫，一股难闻的恶臭味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飘了过来。伴随着“稀稀疏疏”的声响，一只锯齿刀撩鬼从草丛中猛地蹿出，速度快得惊人，泛着寒光的镰刀直逼李向阳的脖子砍去，刀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可它快，李向阳更快。
李向阳身子一旋，像片柳叶似的侧身躲开这致命一击。但他身体本就虚弱，动作幅度一大，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站稳。伶舟熙眼疾手快，伸手稳稳扶住了他。那锯齿刀撩鬼一击未中，迅速调转方向，镰刀带着风声再次攻来。
“来得好！”李向阳咬了咬牙，眼眸里闪过一丝厉色，挥起佩刀迎了上去。“叮——”一声脆响，刀与镰刀狠狠相交，火星“噼啪”四溅。
李向阳只觉手臂一阵发麻，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噗”地喷了出来。他心里暗叫不好，这鬼的力气，竟比他预想的还要大上几分。
又是几声“叮叮当当”的脆响，刀光剑影间，不过数招交锋，李向阳手中的铁剑便添了几道豁口。他嘴角微勾，扯出一个冷笑，随手将那已经卷了刃的铁剑丢在地上。
剑刚落地，空气中忽然泛起淡淡的波光涟漪，李向阳伸手在虚空中一握，指尖刚触到那片涟漪，便传来阵阵“刺啦刺啦”的声响，银光在他掌心流转。
李向阳猛地一抽，一把泛着冷冽银光的长刀出现在手中。他眼眸微挑，语气带着几分狠厉：“既然这么不给面子，那我可要认真了！”伴随着阵阵迫人的威压，李向阳举刀随手一挥，一道直上云霄的剑光骤然亮起，铺天盖地，带着凌虐一切的气势，仿佛要将这世间万物都斩碎。
剑光过处，那锯齿刀撩鬼直接被拦腰斩断，身上瞬间爆发出道道银光，随即“嘭”地一声爆裂开来，鲜红的血雾将周围的地面都染成了血红。
“噗——”又一口鲜血从李向阳口中喷出，他踉跄了一下，将刀深深插入土中，借着刀身的支撑才勉强站住。伶舟熙赶忙上前扶住他。许是刚才的刀风太过凌厉，李向阳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头顶还翘起一根呆毛，活像只乱糟糟的小卷猫。
李向阳靠在伶舟熙身上，手上满是鲜血，那件白色的老头衫也被染得通红，眼前阵阵发黑。李向阳狠狠咬了咬舌尖，尖锐的疼痛让混沌的大脑猛地清醒了几分。
他恍惚中，竟觉得从这小孩儿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不赞同和不开心。肯定是做梦了，他摇了摇头，抬手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血，又拍了拍身上的泥，故作轻松地说：“别担心，哥哥没事。走，咱继续！”
经此一遭，伶舟熙算是彻底放弃了抵抗，就这么一脸生无可恋地被某人拉着，继续满村满山到处跑。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跑个啥劲儿。
时间拉回几个月前。荷花村搬来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瞧着就有些奇怪。一家子都是正值壮年的大男人，还有一个三十多岁、却看着像二十出头的中年妇女，生得有几分姿色。她每天都涂脂抹粉的，打扮得跟个画儿似的，一点儿都不像这个时代的人——要知道，现在最普及的新款手机，还是那种笨重的翻盖机，只能用来打电话。
而且这年头的乡下都保守得很，哪有女人像她这样，成天穿着露胳膊露腿的裙子晃悠。更奇怪的是，这一家子成天也不干活，从没见过他们下地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