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浩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的那一幕,像一把无形的巨锤,砸碎了李家大院里所有虚假的繁荣和喜悦。
李建浩的父母双双昏厥,被手忙脚乱的亲戚们掐着人中抬回了屋里。整个院子,前几天还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此刻却只剩下压抑的哭泣和惊恐的低语。
那些闻讯赶来的村民们,都站在院子外,看着李家大门,脸上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他们不相信前几天还被县长夸奖、为全县争光的浩子,会是个骗子。
“这……这是不是搞错了?”
“浩子那孩子我从小看到大,老实本分,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被陷害了!唉,这老李家,真是流年不利啊……”
村民们朴实的议论声,传不进院内,也无法安慰此刻正陷入巨大混乱的李家人。
李家大爷爷,李嘉泽的亲儿子,这位倔强了一辈子的老人,此刻拄着拐杖,呆呆地站在祠堂门口,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茫然和痛苦。他想不通,为什么好不容易盼来的好日子,会突然变成这样。老爷子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该有多痛心啊。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李静雯的目光死死地锁着两个人。
她的三叔李强,和堂哥李建军。
就在刚才,警车开进院子的同时,他们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到了一个电话。
李强,那位刚刚当上农技站站长没多久,正满怀热情,想用自己一辈子积累的经验为乡亲们大干一场的三叔,此刻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他握着手机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三叔,怎么了?”李静雯走过去,轻声问道。
李强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双眼失神地盯着地面,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电话是他顶头上司,镇党委书记亲自打来的,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愤怒。
“李强!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你推广下去的那批新农药,出大事了!隔壁红星村,几百亩的蔬菜大棚,一夜之间全都死绝了!农民们把镇政府的大门都堵了!”
新农药?
李强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想起来了。就在一个星期前,市里主管农业的领导亲自给他打了电话,说有一批从国外引进的、效果特别好的新型环保农药,作为对“英雄后人”的特殊扶持,特批给他们农技站试用。
当时,他激动得无以复加。这是上级领导对他的信任和器重啊!他朴实地认为,自己当了这个站长,就一定要做出成绩,不能辜负了这份“恩惠”。
于是,他亲自带队,将这批包装精美、手续齐全的农药,第一时间分发了下去。为了显示效果,他还特意选了产量最高的红星村作为试点。
所有领用和分发的单据上,他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本以为,这将是自己上任后烧的第一把火,是自己造福一方的开始。
却没想到,这把火,直接烧掉了几百户农民一年的收成,也烧掉了他自己的一生!
“三叔!”李静雯看他状态不对,用力摇了摇他的肩膀。
李强猛地回过神来,他抓住李静文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嘶哑:“静文,不是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是市里……是市里特批的啊!”
“什么市里特批的?”
就在这时,李家大院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来的不是警车,而是两辆挂着政府牌照的黑色轿车。
车上下来几个穿着纪律部门制服、神情严肃的男人。他们径直走到李强面前,出示了证件。
“你是李强同志吧?关于红星村重大农业生产事故一案,经查,你涉嫌严重渎职,滥用职权。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为首的男人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不!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李强终于崩溃了,他挣扎着,想要解释。
但他一个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农技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两个纪律部门的人员一左一右,轻易地就将他架住。
“有什么话,回去跟组织说清楚。”
李强的妻子,李静雯的三婶,看到这一幕,尖叫一声,哭着扑了上来,却被其他人死死拉住。
“当家的!你们放开他!我们家老李是好人啊!”
凄厉的哭喊声,响彻整个李家大院。
而另一边,李建军的情况,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个刚刚被提拔为临县纺织厂财务部副主任,还没来得及在新的岗位上熟悉业务的年轻人,此刻正靠着一根柱子,身体缓缓滑落在地。
给他打电话的,是厂里的新任厂长。
电话的内容更简单,也更致命。
“李建军!集团审计组在你负责的账目里,查出了一笔高达三千万的资金亏空!你现在立刻来厂里说明情况!”
三千万!
李建军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他被提拔到财务部,满心欢喜,以为是自己英雄后人的身份得到了组织的认可。他朴实地想要好好工作,为国家看好这个家。
他每天面对堆积如山的文件,虽然很多都看不懂,但他相信领导,相信流程。每一份需要他签字的文件,他都认真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他签过字的文件,正是将一笔笔陈年烂账、一笔笔被挪用的公款,巧妙地转移到他名下的“完美证据”。
他就职的这短短一个月,成了这个巨大财务黑洞的最后一道,也是最显眼的“封口”。
“建军!你怎么了?”李静雯刚看着三叔被带走,又看到堂哥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李建军抬起头,看着李静雯,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辜、恐惧和巨大的困惑。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这样。
祸不单行,不,这不是祸不单行。
李静雯的脑子里一片冰冷。
这是一张早就织好的、天衣无缝的大网。
一张网,已经收紧了。
而另一张网,也露出了它锋利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