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掠过营区,带着旷野的凉意,轻轻掀动刻律德菈营帐的布帘,发出细碎的“簌簌”声,光影在帐内地面上晃了晃,又随着风势缓缓落定。
玄霄立在帐外,指尖能触到夜风带来的微寒,目光落在帐帘上,静静守着这方临时的君主居所。
夜风仍在掀动帐帘,玄霄立在帐外,目光偶尔扫过帐门。
海瑟音被刻律德菈召入帐中,此刻已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却仍未出来。但他红瞳里没什么波澜,只暗自想着:
许是刻律德菈要交代出征的细节,或是叮嘱驻守与协作的事宜,才会聊这么久,倒不必多心。
玄霄抬眸望向空中的圆月,银辉洒在他的玄色衣袍上,泛起淡淡的光泽。
心底忽然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自从接过大地权柄,过往岁月里那份独属于月光的祝福竟从未消散,每到这时,他总会比常人更易被夜色与月色点燃心绪,连指尖都似带着几分轻颤的期待。
玄霄下意识松开对力量的压制,一条缀着红色花纹的黑色龙尾悄然从衣摆后舒展而出,在月光下泛着冷润的光泽。
他垂眸打量着,指尖轻轻拂过龙尾上的纹路——这些日子,这尾身竟在不知不觉间变了模样,原本浅淡的红纹愈发鲜明,尾尖也多了几分锋利的弧度,早已不是最初那副青涩模样。
帐内忽然传出器物轻响的动静,玄霄心神一凛,指尖瞬间凝住力量,原本舒展的黑色龙尾带着红色花纹飞速收拢,眨眼间便隐入衣摆之下,仿佛方才那抹冷冽的鳞光从未出现过。
他抬手理了理衣料褶皱,转身面向帐门,神色已恢复平日的沉稳,只留耳尖还带着一丝因仓促收敛力量而起的微热。
帐帘被猛地掀开,海瑟音的脸先探了出来,发丝上还沾着些夜露的凉意。她对着玄霄扬了扬手,语气带着几分随意的熟稔:
“克律玄锋修斯,进来吧——凯撒有事要跟你说。
玄霄看着海瑟音将帐帘仔细拉严,连一丝风缝都没留下,心底那丝不妙瞬间放大。他转向坐在矮床上的刻律德菈,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衣摆,语气尽量保持平稳:
“找我,有什么事?”
刻律德菈依旧保持着君主特有的从容架势,指尖轻轻搭在矮床边缘,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无事。见你在帐外守了许久,想必辛苦,便唤你进来,与我们一同歇息。”
帐内烛火摇曳,将她冰蓝眼眸里的神色映得有些模糊,一旁的海瑟音则靠在帐壁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玄霄。
玄霄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两人的距离,语气里带着几分警惕:
“又开始了吗?要……”
话未说完,便被刻律德菈打断。她冰蓝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屑,语气冷了几分:
“谁会干那种事情?你在胡说什么?我不过是好心让你进来歇息,倒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旁的海瑟音闻言低笑出声,伸手拍了拍玄霄的肩:
“瞧你这紧张模样,凯撒可不是我,哪会总做些让你措手不及的事?”
刻律德菈并未起身,仅抬了抬下巴,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矮床边缘,语气里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倨傲:
“过来。”
她屈起一根手指勾了勾,像在对麾下将士下达指令:
“躺在这里。不过是歇一夜,还能折损你半分力量?”
见玄霄踟蹰,她眉峰微挑,语气添了几分冷意,那是君王对违逆者的不耐:
“怎么?我的话,需要重复第二遍?”
稍顿,她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还是说,和‘妻子’共处,倒让你失了战士的镇定?”
玄霄立刻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仓促的辩解:
“不,没有,只是感到有些……”
话到嘴边却卡了壳,终究没说清那点别扭。
刻律德菈已经重新靠回矮床软垫上,冰蓝眼眸半阖,语气听不出情绪,却透着不容置喙的掌控感:
“不管你如何说,选不选,看你自己。”
她指尖轻轻划过床沿,没再看玄霄,那姿态仿佛早已笃定他不会违逆。
刻律德菈依旧半阖着眼,连目光都未抬,只对着帐壁方向淡淡开口,语气里是君主对麾下最自然的指令感:
“剑旗,过来休息。”
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这不是睡前的邀约,而是一场早已定好的部署。
海瑟音闻言立刻收了玩笑的神色,应了声“是,凯撒”,便迈步走到矮床另一侧。
玄霄只觉脸颊发烫,耳尖都染上热意——同时和两人同帐歇息,分明是拉近关系的好机会,换作旁人怕是求之不得。
可他攥着衣摆的指尖却微微发紧,心底莫名泛起几分无措:
明明该期待的,可一想到刻律德菈的威严、海瑟音的爽朗,再想到自己方才还藏着龙尾的局促,竟一时僵在原地,连抬脚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玄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局促——反正和两人分开睡都试过了,如今同帐歇息,想来也没什么不一样。
他攥着衣摆的手缓缓松开,定了定神,终于迈步朝着矮床的方向走了过去,只是耳尖的热度还没完全褪去。
玄霄刻意朝着刻律德菈那边躺下,不敢直面海瑟音——上次她那些让他难以言说的举动,至今想起仍让他心头发紧,连目光都不敢轻易与她对上。
可他刚躺稳,腰腹便被一双温热的手轻轻环住,海瑟音带着暖意的身体贴了过来,脸颊还轻轻蹭着他的脖颈,发丝间的淡淡香气萦绕鼻尖。
玄霄身子一僵,下意识轻轻抖了抖,却没推开她。
他望着帐顶跳动的烛影,心底又暖又慌:
这般亲近的时光明明是他珍惜的,盼着能和两人的感情再近一些,可指尖却忍不住微微发颤——他不确定。
自己是否真的能守住这份美好,不让它像过往的某些时光一样,悄然溜走。
海瑟音的气息轻轻拂过玄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狡黠的怂恿:
“抱抱凯撒她吧,这会儿她心里肯定盼着的,再说——凯撒的身子软着呢。”
话音刚落,身侧的刻律德菈便缓缓掀开眼,冰蓝色的眸子里凝着几分冷意,语气沉了下来,带着君主对下属的警告:
“剑旗,再胡言,我便按军规罚你。”
她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身下的软垫,耳尖却悄悄漫上一点淡红。
玄霄心底那点不知道从哪来的叛逆劲儿忽然冒了上来,语气带着几分不服气的紧绷:
“都让我跟你们一起睡了,现在倒还抗拒?”
他没再犹豫,伸手便朝着刻律德菈抱了过去,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指尖绕到身后时,还不经意蹭过她腰间的两只小翅膀。
方才的局促全然褪去,只剩几分带着赌气的直白——反正都到这份上了,倒不如干脆些。
刻律德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僵,冰蓝色的眼眸骤然睁大,连呼吸都顿了半拍,原本冷傲的神色瞬间崩了些,只咬着唇没说话,耳尖的红却漫到了脸颊。
玄霄手臂微微用力,将刻律德菈往自己这边拉近了些,三人挤在温暖的被窝里,气息交缠。
起初那点“奇怪”的别扭感渐渐淡去,没有预想中难以言说的尴尬,反倒只剩帐内烛火映出的暖光,和彼此身上传来的、让人安心的温度。
刻律德菈僵了片刻,终究没推开他,只是将脸往玄霄肩窝处埋了埋,冰蓝色的眼眸轻轻阖上;一旁的海瑟音见状,也收紧了环着玄霄腰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
当「晨昏之眼」艾格勒睁开它那遍布天穹的百只眼眸,第一缕阳光便穿透云层,如利剑般劈开翁法洛斯的晨雾,洒满营地的每一寸土地。
这光芒并非出于仁慈的馈赠,而是神明为监视世间布设的视野,连帐内细微的呼吸都似能映照在它冷漠的注视下。
玄霄在晨光中猛然清醒,手一摸身下却是冰凉坚硬的地板,瞬间驱散了残存的睡意。
他撑着身子坐起,揉了揉发僵的肩颈,目光立刻扫向一旁的矮床。
刻律德菈仍皱着眉紧抿双唇,海瑟音的手臂则环在刻律德菈腰间,两人相拥着霸占了大半张床,被子几乎全裹在她们身上,显然是夜里翻身时将他硬生生挤了下来。
头顶的阳光愈发炽烈,仿佛带着天空泰坦不容置喙的威压。玄霄盯着自己身下皱巴巴的薄毯,哭笑不得地暗忖:
合着昨晚的温情都是转瞬即逝的幻象,睡着了照样要争这方寸之地,偏偏艾格勒的日光还这么“尽职”,把自己这狼狈模样照得一清二楚。
他悄悄抬眼望了眼帐外的天穹,总觉得那无形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在俯瞰一场无关紧要的蝼蚁闹剧。
玄霄撑着地板起身,指尖还残留着凉意,望着床上相拥的两人愣了愣,终究压下心底的疑惑,轻手轻脚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晨光已将营地照得透亮,巡逻的士兵身着铠甲列队走过,甲胄碰撞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他抬手挥了挥,带队的百夫长立刻停下脚步,小步跑到他面前单膝跪地,垂首问道:
“克律玄锋修斯大人,有何吩咐?”
“夜间值守可有异常?黑潮动向与周边城邦动静如何?”
玄霄的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却难掩沉稳。
百夫长回话:
“彻夜无异常,哨探回报黑潮暂未逼近,邻近城邦亦无异动。”
玄霄颔首,目光扫过士兵们略显疲惫的神色——毕竟是守了整夜的岗。他当即下令:
“传令下去,让预备队接替巡逻,你们即刻归营休整,午后再行集结。”
“是!”
百夫长应声起身,转身便有条不紊地安排换班事宜。
玄霄立在原地,望着士兵们有序交替的身影,想起刻律德菈治军时“令出如山,恩威并施”的铁则,指尖不自觉地摩挲起来。
士兵的脚步声渐远,玄霄望着空荡荡的营地入口,轻轻叹了口气。
他清楚,这些士兵对他言听计从,多半是因刻律德菈的威严,自己不过是借着她的名头“狐假虎威”罢了——这份权力终究不是自己的。
他抬手按了按腰间,指尖触到之前藏龙尾时留下的衣料褶皱,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若想在之后与黑潮、城邦的博弈中走对每一步,真正为刻律德菈守住想要的结局,光靠依附是远远不够的。
“必须建立一支只听命于自己的独立部队。”
玄霄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只有握牢自己的力量,才能不再做依附他人的影子,才能在这场棋局里,真正成为能与刻律德菈并肩的棋手,而非被动等待指令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