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禹顺着青绫手指的方向看去,地宫深处那片焦黑的断壁间,一道极细的裂痕正缓缓渗出微弱灵光。他下意识往前半步,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按住手腕。
是青绫。
她站在他身前,掌心托着一颗青色丹丸,光润剔透,像是春晨叶尖凝结的第一滴露。丹体流转着淡金纹路,隐隐与他体内刚融入的剑印产生共鸣。
青禹呼吸一滞。
他认得这东西——不是寻常丹药,而是腾蛇血脉最核心的精元所在。他曾听陆九剑提过,这类灵兽若献出本命丹,轻则元气大伤,重则魂散形消。
“你做什么?”他声音低了些,伸手想去拨开她的手,“刚才那一战已经耗尽你力气,现在不能再……”
青绫没说话,只是将丹丸又往前递了半寸。
秦昭月退后两步,转过身去。她站在碎石堆旁,手指搭在冰刃鞘口,没有拔,也没有走,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守夜的碑。
风从门外吹进来,卷起几缕灰烬,在空中打了半个圈,又落回地面。
青禹盯着那颗丹,喉头滚动了一下。他知道她在想什么。陆九剑刚走,残剑诀才入识海,他的灵力还在震荡,经脉如堵泥沙。若想真正掌握这份传承,必须突破当前壁垒。可这条路,从来不该由她来替他铺。
“我不需要这种代价。”他说,语气重了几分,“我能自己撑过去。”
青绫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撑过那么多夜,从没停下。可有没有人问过,你累不累?”
青禹一怔。
她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得像山间深潭:“那一晚你在荒村外抱着我躲雨,发着烧还用身体挡风;我在你怀里化形时,你第一句话是‘以后别再乱冲了’。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护着我,救我,带我活下来。”
她指尖微微用力,丹丸浮起半寸,悬在两人之间。
“现在换我一次。”
话音落下,她双手合拢,猛地将丹丸压向青禹眉心。
青禹本能想退,藤蔓缠上脚踝却未发力。他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随即一股温润之力涌入识海,如同春水漫过干涸河床。
他张了嘴,最终没有阻止。
青光炸开的瞬间,他感到腹中有一股热流骤然升起,自丹田直冲四肢百骸。原本滞涩的灵力开始松动,像是冻土遇阳,层层裂开。残剑诀的气息随之震动,竟不再只是冰冷锋利的剑意,而是裹挟着木灵生机,柔中带韧,一路破关而上。
一层、两层……第三层壁垒轰然破碎。
凝气三层圆满!
他膝盖一软,单膝触地,手掌撑住一块焦岩。额头沁出冷汗,指尖却泛起浓郁绿光,连带着胸口那道剑印也微微发烫,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线,正将两种力量悄然编织。
而青绫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瞬间苍白。
青禹立刻抬头,翻身扑过去扶住她肩膀。她的手臂冰凉,衣袖滑落处露出的手腕几乎透明,能看清皮下淡淡的青色脉络。
“坚持住!”他掌心贴上她后背,绿光源源不断地注入,可那光芒刚进入她体内,便如滴水入沙,迅速被吸收殆尽。
“别浪费灵力。”她靠在他肩上,气息微弱,“我不会死。我们同源共生,你活着,我就还在。”
青禹咬紧牙关,没再说话。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他们之间的联系早已超越主仆、伙伴,甚至不是简单的羁绊。那是无数次生死相随后,灵魂深处刻下的印记。可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此刻的无力感才格外沉重。
秦昭月依旧背对着他们,但肩膀微微放松了些。她听见青禹粗重的呼吸声,也听见青绫断续的低语。片刻后,她抬起手,解下腰间水囊,默默递了过去。
青禹接过,拧开盖子,小心喂青绫喝了一口。清水顺着她唇角滑落,浸湿了衣领。
“等出去后,我会想办法补回你的元气。”他说,“百草阁藏书里一定有办法。”
青绫轻轻摇头:“不用找。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抬手抚上他胸口,那里剑印微光未散,与腹中新生的木灵漩涡遥相呼应。“你体内的东西不一样了。不再是单纯的医修灵力,也不是纯粹的剑意。它们混在一起,像枝条缠着剑锋生长……这是好事。”
青禹低头看着她,眼底泛红:“可你变成了这样。”
“值得。”她笑了笑,眼角有些细纹,像是风吹过的痕迹,“你走的路太长,总得有人点灯。我只是……提前把火种交给你。”
远处的地宫深处,那道裂痕中的灵光忽然一闪,随即彻底熄灭。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青禹察觉到异样,扭头望去。焦壁静立,尘埃落地,唯有风穿过残垣发出细微呜咽。
他扶着青绫慢慢站直,一手环住她肩膀,另一只手握紧了腰间的木剑。藤蔓摩擦剑柄的声音很轻,却稳定。
秦昭月转过身,看着他们。
“接下来去哪儿?”她问。
青禹望向出口外。朝阳已升至半空,照在废墟上,映出三人拉长的身影。远处山林雾气渐散,隐约可见一条小径蜿蜒通向山下。
“先回百草阁。”他说,“有些事,该做个了断。”
他顿了顿,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青绫。她闭着眼,呼吸平稳,似乎陷入沉眠,但手指仍轻轻勾着他衣角。
秦昭月点点头,没再追问。
三人缓缓朝外走去。青禹脚步放得很慢,每一步都稳稳踩在碎石之间。他的左手始终护着青绫,右手时不时摸一下剑柄,确认那股新生的力量仍在体内流转。
当他跨过最后一道门槛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石头滚落。
他没回头。
风拂过耳际,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腥气,转瞬即逝。
青禹眉头微皱,脚步却未停。
他只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护好身边的人。
脚下的石阶突然变得湿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