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禹把小七扶上墙头时,天刚蒙亮。雨停了,巷子里的水洼映着灰白的天光,像一块块碎镜。他右腿旧伤还在抽,但没停下,一手托着药匣,一手拉着小七翻过矮墙,落地时脚跟一软,膝盖磕在石板上。
小七立刻蹲下来看他。
“没事。”青禹摇头,撑着地面站起来,顺手把药匣往怀里紧了紧。残剑贴着胸口,冰凉一片,没动静。他知道灵力还没回满,现在动不得。
青丝从药匣缝隙里探出头,蛇身贴地滑了一圈,鼻翼轻颤,然后朝西边点了点脑袋。
那边是药王谷分部,灰瓦高墙,门口挂着青铜药鼎,两名守卫站在石阶上,腰佩镇魔司令牌。
“我们得进去。”青禹低声说。
小七没问为什么。她只是把戒指在掌心攥了攥,点了点头。
他们混进晨间采药队时,太阳刚爬上屋脊。队伍里大多是粗布短打的药农,背着竹篓,手里拎着镰刀。青禹也背了个空篓,小七跟在他身后半步,低着头,手指一直贴着脖颈。
门口守卫扫了一眼就放行了。这种人每天来几十个,没人会多看。
进了外院,药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几口大锅架在炉上,药渣翻滚,黑烟升腾。穿灰袍的药师来回走动,登记药材,盖印封箱。青禹递上一捆干枯的“血线草”,是昨夜从药坊废堆里翻出来的边角料。
“品相差了点。”药师皱眉。
“山里湿气重,晒不干。”青禹低头,“就这点,换碗粥喝。”
药师挥挥手,让到一边。
青禹没走远。他蹲在廊柱后,眼睛盯着那些封箱的药匣。每一只都贴着朱砂符纸,写着编号。他看见一个箱子被抬进侧门,标签上写着:“净心剂·特供”。
他耳朵竖了起来。
不远处,两个药师站在屋檐下说话,声音压得低,但风正好把话送了过来。
“顾指挥使昨夜又来了,站在库房门口看了半炷香,一句话没说。”
“他盯得紧,咱们动作得快。三日后第一批‘净心剂’必须出库。”
“这药不对劲。我看过方子,主药是‘魔血丹’提纯的残渣,服了会让人神志发空,记不清事。”
“少问。镇魔司要的,咱们只管做。”
青禹手指一紧,指甲抠进掌心。
果然是镇魔司。
他悄悄后退几步,靠在墙边,心跳沉了下来。
小七走过来,站在他侧后方,没说话,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袖子。
青禹摇头,示意别出声。
他低头看药匣里的青丝。小腾蛇正盘成一团,鳞片微微泛青,那是察觉到魔气的反应。
“你能进去吗?”他低声问。
青丝抬头,眨了眨眼,然后顺着药匣边缘滑下,贴着墙根迅速游走,钻进墙角一个通风口,消失不见。
青禹拉着小七退到药棚后头,蹲在一堆空篓中间。他不敢运灵力,怕被阵盘扫到,只能等。
小七忽然抬手按住后颈。
青禹立刻看她。
胎记又亮了,这次是极淡的金,像晨光里的一缕雾。她咬着唇,没出声,但手指在发抖。
“忍住。”青禹低声,“别让他们看见。”
小七点头,把戒指贴在额头上,闭眼喘了几口气,金光才慢慢退下去。
青禹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青丝回来了。
它从通风口滑出,蛇头急促点了三下,然后用尾巴在地上划出一个符号——是季家的图腾,三瓣毒花,花心带刺。
青禹眼神一沉。
季家和镇魔司,真的联手了。
他立刻起身:“走。”
可刚迈一步,肩膀就被一只手按住了。
力道不大,却像铁钳。
“采药人,”身后传来声音,平稳,不急不缓,“库房重地,你在这儿蹲了多久?”
青禹慢慢转身。
男人穿着镇魔司指挥使的玄纹战甲,银边披风垂在肩后,腰佩冰晶短刃。面容端正,眼神像井水,深不见底。
是顾长风。
他没怒,也没笑,只是看着青禹,目光从药篓扫到他腰间的药匣,最后落在青丝身上。
“这蛇,”他问,“通人性?”
青禹喉咙发紧。
他低头,做出惶恐的样子:“大人……我、我迷路了,想找点药材换饭吃……它平时就爱乱钻,我不知它进了库房……”
顾长风没动。
他慢慢蹲下,与青禹平视,距离近得能看见他眼底的细纹。
“你叫什么名字?”
“陈……陈小药。”
“百草阁的?”
“不是,山里来的。”
顾长风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指尖碰了碰药匣边缘。
青丝立刻弓起身子,鳞片炸开,青焰在口中蓄势。
“别。”青禹一把按住它,掌心渗出绿光,轻轻抚过蛇背。青丝慢慢放松,但眼珠始终盯着顾长风。
顾长风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就是淡淡一笑,像长辈看晚辈。
“山里孩子,胆子不小。”他说,“敢往库房钻的蛇,我见得不多。明日来镇魔司一趟,报个名,领赏。”
青禹心跳几乎停了。
“大人,我……”
“别推辞。”顾长风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你这蛇,有点意思。镇魔司缺通灵兽。”
他说完,转身就走,披风扫过地面,没再回头。
只留下一句话,随风飘来:
“有些药,碰了,就别想洗手。”
青禹站在原地,没动。
小七走过来,拉了拉他袖子。
他这才低头,发现手心全是汗,药匣边缘被他抓出了几道指痕。
“走。”他低声说。
两人迅速离开药王谷分部,拐进一条窄巷。青禹脚步很快,但每一步都稳。他知道刚才那几句话不是警告,是试探。
顾长风认出他了?还是只是怀疑?
他不确定。
但他知道,对方没当场拿下他,说明还有转圜余地。
巷子尽头是条小河,水浑浊,漂着药渣。青禹蹲下,从药匣底层取出一张新符纸,蘸了点青木露,开始画“隐息符”。
笔画细密,符纹藏在褶皱里,外头看不出。
小七站在他身后,手一直贴着戒指。
“他想抓你。”她忽然说。
“不,”青禹摇头,“他想用我。”
“怎么用?”
“不知道。”他停笔,指尖绿光一闪,符成,贴在药匣内侧,“但他不怕我逃。他觉得我会自己送上门。”
小七沉默。
青禹把符纸收好,抬头看天。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斜照下来,落在河面上,像撒了把碎金。
他忽然想起墨无锋死前的话。
“他们说我是药人……”
现在他明白了。
药人不是病,是工具。
镇魔司在造一批能听话的药人,用“净心剂”控制神志,用“魔血丹”激发潜能。而小七,因为能感知灵药,成了最理想的试验体。
顾长风要的不是她开口,是要她变成药。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沉了下去。
不能再躲了。
他得查下去,查到根上。
“我们换个地方。”他说。
小七点头。
青禹背起药匣,正要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是药匣。
他回头,掀开盖子。
残剑在震动。
不是灵力共鸣,是预警。
他立刻抬头。
巷口站着一个人。
不是顾长风。
是个镇魔司的传令兵,手里拿着一块铁牌。
“青禹。”那人开口,“镇魔司召见,即刻报到。”
青禹站在原地,手慢慢握紧了药匣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