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功夫,一个小太监便气喘吁吁地抱来一只在咸福宫后墙根下捉到的灰褐色野猫。
那猫儿瘦骨嶙峋,显是饿极了,在太监手中不住挣扎,发出凄厉的叫声。
刘太医神色凝重,屏住呼吸,用一柄干净银匙,从那碗已然微凉的问题蛋羹最底层——那里或许残留更多未及散开的毒物——小心舀起约莫半勺的量,又命人取来少许新鲜肉沫,将蛋羹细细拌匀,置于一只瓷碟中,放于那野猫面前。
那野猫被放开后,先是惊恐地缩成一团,随即被食物气味吸引,警惕地凑上前反复嗅闻,终究抵不过饥饿本能,低头狼吞虎咽起来,几下便将那点拌了蛋羹的肉沫舔食干净。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钉住一般,紧紧聚焦在那只野猫身上。
空气凝固,只能听到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那原本还在舔爪子的野猫,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一声极其痛苦尖锐的“嗷呜”惨叫,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打转,口角不受控制地流出大量浑浊涎水,紧接着便见它四肢僵直,浑身剧烈地抽搐、痉挛起来,爪子在地砖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不过挣扎了十数下,便猛地瘫软在地,四肢又无意识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彻底不动了!
竟是如此迅猛地毒发身亡了!
“啊——!”惠嫔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猛地伸手死死捂住怀中儿子的眼睛,自己也是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心。
若不是苏晚棠恰在此时到来,识破毒计,那此刻倒在地上面目扭曲、无声无息的……就是她的心肝稷儿了!这念头一起,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桃仁之毒!毒性猛烈至此,确认无疑!”刘太医亦是骇得脸色发白,声音都变了调,连连后退两步。
这毒性发作如此之快、如此酷烈,下毒之人分明是计算好了分量,存心要一击毙命,彻底置皇子于死地啊!
“查!给本宫彻查!一查到底!”惠嫔如同被逼到绝境的母兽,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泪水奔涌而出,“御膳房!所有经手过这碗蛋羹的人,从采买到清洗、到烹制、到传送,所有碰过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过!全部给本宫抓起来!严刑拷问!本宫要他们将幕后主使吐出来,要他们……要他们统统碎尸万段!!”
苏晚棠急忙上前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的惠嫔,眼神却已冰冷锐利如数九寒霜。
对方的意图已是昭然若揭:毒杀皇子,乃是首要目标;而更深一层,便是要将这谋害皇嗣的滔天罪名,精准地栽赃到她这个刚刚晋封、圣眷正浓、且以药膳医术闻名的“珍嫔”头上!
皇子若死,她这个负责协理宫务、又恰好在场、还曾对皇子饮食提出“建议”的妃嫔,便是首当其冲的嫌犯!
届时,即便能侥幸不死,也必然圣宠尽失,疑谤缠身,永世不得翻身!
好精密!好狠毒的连环计策!
恰在此时,白芷端着一碗刚刚做好、热气腾腾、色泽金黄诱人的南瓜羹,脚步轻快地走进殿来。
一踏入内殿,便被眼前凝重的气氛、地上死状可怖的野猫以及惠嫔娘娘崩溃的模样吓得脸色一白,险些失手打了碗。
苏晚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从白芷手中接过那碗散发着食物原本清甜香气的南瓜羹。
她走到惊魂未定、小脸煞白的三皇子面前,蹲下身,语气极尽温柔地安抚道:“稷儿不怕,你看,那坏东西已经被打死了,再也害不了人了。来,尝尝苏娘娘小厨房特意为你做的南瓜羹,又香又甜,软软糯糯的,吃了我们稷儿就能快快长高,变得壮壮的。”
三皇子萧稷毕竟年幼,方才被母亲死死捂住眼睛,并未看清那可怕场景,只是被大人的反应和猫的惨叫声吓到。
此刻闻到空气中香甜温暖的食物气息,又被苏晚棠柔声安抚,注意力渐渐被吸引,眨了眨还带着泪花的大眼睛,小声嚅嗫道:“甜、甜的吗?”
“嗯,很甜很甜,是稷儿喜欢的味道。”苏晚棠脸上漾开温暖的笑意,亲自用银匙舀起一小勺吹得温凉适中,小心地喂到他的嘴边。
皇子迟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金黄的羹粥,终究抵不过孩童天性,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尝了一口。
南瓜天然的清甜软糯瞬间征服了他的味蕾,他紧绷的小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乖巧地一口接一口吃了下去。
一碗无毒、温和、散发着粮食质朴甜香的南瓜羹,与地上那碗精致却暗藏剧毒、顷刻间夺走性命的鸡汁蛋羹,形成了最为鲜明和讽刺的对比。
苏晚棠未曾多言,却用这最直接、最温暖的方式,当场击碎了对方的恶毒阴谋,也极大地安抚了受惊的孩子。
待皇子情绪稍定,苏晚棠转向仍在啜泣发抖的惠嫔,神色肃然道:“姐姐,此事关乎皇嗣安危,干系重大,绝非寻常疏忽可比!必须立刻封锁消息,严控咸福宫出入,同时即刻禀报陛下和太后娘娘!下毒之人既能将手伸入皇子膳食,必是宫内之人,且其势力盘根错节,手眼通天!此风绝不可长,此獠绝不可纵容,务必彻查到底,以正宫闱!”
惠嫔闻言,用力抹去眼泪,眼中迸射出后怕与仇恨交织的厉光,重重地点头:“妹妹说的是!本宫这就亲自去求见陛下和太后!若不将此人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稷儿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