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西偏殿暖阁内,安嫔李氏双手捧着那卷墨迹新干、散发着清冽檀香的《金刚经》,姿态恭敬地递向苏晚棠。
她眼中蕴着水光,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发自肺腑的感激:“苏妹妹,大恩不言谢!荣安服用了妹妹所赠的金桔蜜饯,这三日咳疾大缓,夜里终于能安枕,小脸儿也见红润了。”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姐姐身无长物,唯有在佛前日夜为妹妹诵经祈福,又亲手抄录此《金刚经》一卷,供奉于佛前,祈愿佛祖庇佑妹妹福寿康宁,诸事顺遂。”
苏晚棠接过那卷经书,入手便觉沉甸甸的分量。细密的磁青纸上,是用上等金泥工整誊抄的经文,字迹清丽娟秀,一笔一划皆显虔诚。
纸页间墨香与清雅的檀香交融萦绕,显然是耗费了极大心力与诚意的珍贵之物。
“安嫔姐姐言重了。”苏晚棠连忙道,语气真诚,“公主玉体安康,是陛下和姐姐的福泽,亦是六宫之喜。区区蜜饯,不过是些微末心意,若能帮上姐姐与公主,妹妹心中亦是欢喜不胜。”她深知在这深宫,子嗣健康是何等要紧。
安嫔闻言,眼中暖意更盛。
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苏晚棠的手。
那双手微凉,带着长期礼佛的温润。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透出一种属于母亲的、佛系之下的坚定力量:“妹妹心慈,于药膳一道更是天赋卓绝,更难得的是这份不慕荣宠、淡泊宁静的心境。姐姐无能,在这永和宫一隅,所求不过是守着荣安平安长大,度此余生。”
她顿了顿,目光清澈地直视苏晚棠,“若妹妹不嫌弃姐姐愚钝清冷,姐姐愿与妹妹结一份善缘,守望相助。妹妹但有所需,只要姐姐力所能及,定不推辞,绝无虚言。”
这番话,已是含蓄却再明确不过的投诚与结盟之意。
她选择了佛经作为信物,也昭示了她的立场——无意卷入后宫纷争漩涡,但甘愿在能力范围内,为这位善意与能力并存的盟友提供支持与庇护。
苏晚棠望着安嫔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眸,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微凉温度,心头也是一暖。
在这步步为营的后宫之中,能得一位心思纯净、有女傍身且立场相对超然的盟友,其价值远胜于十个心怀叵测的同盟。她回握住安嫔的手,笑容温婉而诚挚:“姐姐的心意,妹妹感念于心。从今往后,咱们姐妹自当多多亲近。公主若再有何处不适,或姐姐身子需要调理,尽管遣人来储秀宫寻我。妹妹虽不才,于药膳调养上,总还有些心得。”
安嫔听了这话,脸上顿时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漂泊的小舟终于寻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眉宇间长久笼罩的轻愁也消散了大半。
她似想起什么,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明黄绸缎缝制的小巧锦囊,轻轻塞入苏晚棠手中:“这是姐姐在永和宫小佛堂供奉了多年的小叶紫檀佛珠,颗颗皆经诵持。虽远不及太后娘娘赏赐的贵重,却也沾染了些许佛性禅意。妹妹留着把玩,或能稍解烦忧,静心安神。”
这串佛珠,是她贴身之物,此刻赠予苏晚棠,更添了一份私人的、超越位份的感激与情谊。
送走了带着满足与安心离去的安嫔一行,苏晚棠回到内室,拿起那卷《金刚经》细细端详。
安嫔的字迹确实娟秀工整,每一笔都透着无比的虔诚与认真。
她缓缓翻动纸页,感受着指尖下细腻的纸质。
当翻到经文中部某一页时,她的指尖在纸张边缘无意间轻轻捻过,一种极其细微的、与其他页不同的厚实感传递而来——似乎有极薄的夹层?她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波澜不惊,如同未曾察觉一般,从容地将经书合拢。
她走到那架螺钿镶嵌的黄花梨妆台前,拉开最底层一个带暗锁的隐秘抽屉,将这卷沉甸甸的佛经妥善地放了进去。
这卷《金刚经》,恐怕远不止是祈福经文那么简单。
安嫔那句看似平和却分量极重的“但有所需,定不推辞”,与这精心抄录的经卷中那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异样,让苏晚棠隐隐预感到,这位佛系盟友送来的,或许正是一份无声却分量十足的“投名状”。
她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且无人的时刻,仔细检视这份来自永和宫的、意外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