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令人窒息的紧张与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地上狼藉的碎片和那摊污浊的酒渍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随着帝王最终的裁决落下,这场骇人的百花宴终于尘埃落定。
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众妃嫔们如蒙大赦,纷纷屏息凝神,朝着面色冰寒的皇帝行礼拜退,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生怕走慢一步便会沾染上那不祥的厄运。
转眼间,偌大的景仁宫暖阁内,只剩下皇帝萧景珩、瑾贵人苏晚棠、大总管李德全以及几名按刀侍立、面无表情的心腹御前侍卫。
空气依然凝重,却少了方才那剑拔弩张的杀意。
萧景珩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晚棠依旧略显苍白的脸颊上,那串半黑半绿的佛珠在她腕间格外显眼。
他冷硬的神色稍稍缓和,声音虽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严,却比方才审问时低沉了许多: “今日之事,凶险异常,你受惊了。”
他顿了顿,目光中透出一丝复杂的赞许,“你临危不乱,机敏过人,更……阴差阳错,立下大功,揭破奸佞,保全自身。朕,甚慰。”
他话锋一转,提及方才的任命:“协理宫务之权,是朕予你的恩赏,亦是予你的责任。德妃性子宽和,但于琐碎事务上或显力薄,你需多费心协助,襄赞处理六宫日常事宜。”
他似乎看出苏晚棠眼中的犹疑,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景仁宫……齐氏那边,朕已下令加派粘杆处人手严加看守,一只苍蝇也不得随意进出。你,无需再为此等罪妇担忧。”
苏晚棠闻言,连忙垂下头,依着宫规深深一福:“臣妾,谢陛下隆恩体恤,谢陛下信重。”
然而,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那张清丽的脸庞上却不见丝毫得到权柄的欣喜,反而布满了显而易见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苦恼和抗拒。
她微微蹙着柳叶眉,一双明眸写满了无措,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真实的哀怨:
“只是……陛下,”她似乎鼓足了勇气,声音不大,却清晰无误地表达着自己的“无能”,“臣妾……臣妾禀性懒散疏阔,实在是……实在是难当此等大任啊!”
她开始细数自己的“不是”,“平日里,臣妾就只爱缩在储秀宫的小厨房里,琢磨些药膳汤饮,或是打理一下窗台那几盆可怜的花草,只求个清净自在。这协理宫务……听闻每日都要面对如山般的账本簿册,要调度分配各宫用度,要裁定处置宫女太监的纷争过错,还要拟定各项繁琐宫规章程……臣妾一想起来,就觉得头晕眼花,手足无措。”
她越说越愁,苦着一张俏脸,那神情活脱脱像是被强塞了一块烧得通红、烫手无比的烙铁,而不是令人艳羡的协理之权,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陛下,臣妾愚钝,只怕……只怕非但帮不上德妃娘娘,反而会添乱,白白辜负了陛下您的信任与厚望啊!”
萧景珩看着她这副“懒癌晚期”彻底发作、对旁人趋之若鹜的权势竟避如蛇蝎的模样,再对比她方才在生死关头展现出的惊人机敏和那串仿佛有天佑般的佛珠,心中因贤妃背叛而涌起的阴郁和暴戾,竟莫名地被冲淡了些许,甚至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笑与玩味。
这波谲云诡、人人争权夺利的深宫之中,竟还真有如此……“不求上进”、只想守着药罐子过日子的妃嫔?倒真是……独一无二。
“协理而已,并非让你一人独掌乾坤,不必如此惶恐。”萧景珩的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连李德全都很少听到的轻松和耐心,“凡事多看、多学、多问,循序渐进即可。有何不懂或难决之处,可先行请教德妃。若德妃亦难决断,或是……”
他微微一顿,目光落在苏晚棠那副愁云惨淡的脸上,语气极其自然地接了下去,“……或是你实在无处着手,亦可……直接来乾清宫问朕。”
“!!!”
侍立在一旁的大总管李德全,低垂的眼皮猛地一跳,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陛下这意思……竟是允了苏贵人随时可去乾清宫面圣请教?这……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宠!历朝历代,能有此殊荣的嫔妃,屈指可数!陛下这是……真要亲手教导苏贵人如何打理宫务?!这位瑾贵人,今日之后,在这后宫之中的地位,恐怕是要彻底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