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眸底寒光一闪,帝王之怒虽未形于色,却已让殿内温度骤降。
他没有任何犹豫,沉声对侍立一旁的心腹御前侍卫统领道:“即刻去乾元殿偏殿,将兰贵人‘请’过来,好生‘看顾’着,莫让她惊扰了旁人。”
“请”和“看顾”二字,咬得极重,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侍卫统领心领神会,躬身领命,带着两名精干侍卫如鹰隼般疾步而出。
不多时,还在偏殿里捏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口口声声喊冤的兰贵人,便被两个铁塔似的侍卫“请”到了听雨轩外临时辟出的查验之所。
她钗环微乱,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冲花,一见这阵仗,尤其是看到太医院院判那张严肃得如同判官的脸,以及他身后捧着各种药箱、器皿的医士药童,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本小主!陛下!陛下明鉴啊!嫔妾冤枉!是苏晚棠推的我!是她啊!” 兰贵人尖声哭喊,拼命挣扎,试图挣脱侍卫的钳制,手腕上的金镶翡翠护甲都蹭掉了,滚落在地也顾不上了。
太医院院判张大人,年逾五旬,须发花白,在宫中侍奉两朝,什么风浪没见过?此刻他面沉似水,对兰贵人的哭闹充耳不闻,只对着御座方向恭敬一礼,便径直上前。
两名医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稳稳按住兰贵人的手臂。
张院判取出特制的放大水晶镜片,对着强光,一手捏住兰贵人仍在胡乱挥舞的右手,目光如炬,一寸一寸地仔细检视那精心修剪、涂着蔻丹的指甲缝隙。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兰贵人粗重的喘息和张院判沉稳的呼吸声。
萧景珩端坐上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扶手,目光深邃莫测。苏晚棠虽在里间歇着,外殿的动静却也听得真切,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张院判的动作停住了!他那双阅尽百草、能辨毫厘之微的眼睛,牢牢锁定在兰贵人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缝深处!
“取银刀、玉碟、净水、药液!” 张院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药童立刻手脚麻利地奉上所需。只见张院判用极细小的银质刮刀,小心翼翼地从那指甲缝里刮出少许深绿色的苔藓碎屑,以及一些几乎肉眼难辨的、粘腻的淡黄色粉末,置于纯白玉碟之中。
接着是关键的检验。张院判亲自操作,将刮取的淡黄色粉末与特制的药液混合,置于小巧的银质药匙上,移近一盏点燃的羊角宫灯。
火焰舔舐着药匙底部,刹那间,那混合物竟爆发出一种奇诡妖异的蓝紫色火焰!与此同时,一股极其甜腻、浓郁到令人头脑发昏、几欲作呕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
“唔!” 离得稍近的一个小太监忍不住闷哼一声,脚下踉跄,被旁边的同伴赶紧扶住。
张院判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带着一丝后怕的凝重!
他立刻命人熄火、开窗通风,然后转身,对着御座方向深深一躬,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沉重:
“启禀陛下!臣等已查验分明!兰贵人指甲缝中,确有碧波池畔特有青苔的残留碎屑!然,更要紧的是,这些淡黄色粉末,经臣以古法并多方验证,乃是……乃是早已被列为禁药的‘离魂绮罗香’!此物性极阴诡,燃烧时焰呈蓝紫,异香惑神,常人吸入或皮肤沾染少许,轻则精神恍惚、幻象丛生,重则神志昏聩、方向尽失,极易失足蹈险!臣等复验池畔,那片青苔之下寸许深的土壤,亦被此药汁长久浸泡渗透,绝非天然生成,实乃……处心积虑之人为布置!”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真相,已然水落石出!
哪里是什么苏常在妒忌推人?分明是兰贵人(或者说她背后那只操纵的手)早就在池边布下了这阴毒无比的致幻陷阱!其用心何其歹毒?就是要让毫无防备的苏常在靠近时,不知不觉吸入或沾染“离魂绮罗香”,诱发幻觉,最终“自己失足”跌落冰冷的池水中,落个“意外身亡”的下场!此计可谓杀人不见血,恶毒至极!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或许是兰贵人自己推搡时离毒苔太近,或许是做贼心虚乱了方寸,又或许是那药性本就霸道,她竟先于苏晚棠一步,吸入了足量的毒粉!以至于在拉扯纠缠之际,自己先产生了幻觉,方向感错乱,一个不慎,反而失足跌入了自己精心布置的杀局之中!而苏晚棠,则因骤然目睹这诡异惊变,加之也吸入了少量毒素,双重刺激之下,才引发了那场“惊厥昏死”!
害人者,终自食其果!这“意外落水”的戏码,竟以如此讽刺而惊悚的方式,揭开了它血淋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