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739星域的命运,曾是仁德联盟骄傲的象征,被誉为“希望花园”。这颗精心改造的类地行星,曾如一颗镶嵌在宇宙中的翡翠,荧光森林摇曳生辉,心灵共鸣湖泛着智慧的涟漪,宛如文明与自然共舞的圣境。然而此刻,它已沦为一片死寂而诡谲的废土,仿佛被某种神圣之物亵渎后的祭坛。
暗金色的天穹如熔金凝固,低垂压境。大气中悬浮着细密的晶体尘埃,每一粒都折射出温润却邪异的光,似泪珠,又似诅咒的结晶。地表之上,树木扭曲如跪拜的囚徒,枝干僵滞在半空,叶片化作黑金薄片,随风震颤,发出低语般的呜咽。
“净光小队报告:地表生命体全部停止自主意识活动……但‘情感场’读数异常高涨。”通讯频道中,队员的声音颤抖,“他们……在笑。所有人都在笑,可眼睛里没有光。”
在玄德登陆前的七十二小时,净光小队已率先抵达G-739地表,执行初步侦察任务。
起初,一切正常。队长凯恩·维拉在日志中写道:“生态指标稳定,未检测到辐射或病毒。居民行为模式符合‘深度冥想’状态,但无攻击性。”
然而,第三个小时后,变化悄然发生。
队员莉娅·索恩,一名拥有“情感共鸣”天赋的年轻探员,开始报告“听见低语”——不是声音,而是直接在意识中浮现的念头:“你不够纯粹……你曾隐瞒对母亲的怨恨……你必须净化。”
她试图用仁德之力屏蔽,却发现自己的情感正在被“放大”:对队友的关心,变成了“必须保护他们到死”的执念;对任务的责任,变成了“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净化”的狂热。
“凯恩,”她在私人频道中哽咽,“我……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我脑子里有个声音说……如果我不献祭自己,他们都会堕落。我……我怕我下一秒就会扑向你。”
凯恩将她锁在隔离舱,却在监控中看见她双手合十,泪水滑落,轻声说:“对不起……我选择善良。”
然后,她引爆了体内的应急能量核心——不是攻击,而是“献祭”。她认为,自己的死亡能“净化”这片土地。
爆炸之后,她的残骸化为黑金结晶,像种子般嵌入地表,迅速生长出一片新的“圣林”。
其他队员开始崩溃。
队员托姆·瑞克,曾是战地医生,一生救过三千七百二十九条生命。他跪在莉娅的结晶前,喃喃自语:“我救了那么多人……可我从未真正净化他们。我错了……仁德不是救治,是彻底的洁净。”
他脱下装甲,走入一片荧光森林(圣林),任由黑金晶体侵入身体。他的最后记录是:“我终于……真正地爱他们了。”
队长凯恩是最后一个保持清醒的。
他站在观测塔顶,看着队员们一个个走向“净化”,双手颤抖地写下最后的日志:
“我们以为仁德是光,可光也会投下影子。
我们以为善良是答案,可答案也会成为枷锁。
他们不是被摧毁,而是被‘说服’了——被他们内心最深的善意说服,去相信毁灭才是最高的仁慈。
这不是感染……这是觉醒的反面。
我们……输给了自己的良心。
如果你还听见这段话,光语指挥官……
请不要来。
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人’值得拯救了。
只有……‘纯粹’。”
日志终止于第71分48秒。
凯恩缓缓摘下头盔,望向天空,嘴角扬起微笑——那是一种极致平静、极致疯狂的笑。
第71小时50分,神经同步装置残留数据
风声呼啸,如利刃般刮过观测塔残破的金属骨架,发出刺耳的“呜咽”声。远处,圣林中黑金结晶脉动不息,低沉的“嗡鸣”声传来,宛如某种古老生物的心跳声。通讯频道中,杂音时断时续,夹杂着早已消逝的队友留下的语音碎片:“……凯恩,我害怕……”“……净化……”
观测塔内,应急灯忽明忽暗,摇曳的光影投下斑驳的阴影。凯恩孤独地伫立在落地窗前,玻璃上映出他疲惫不堪的身影。他的战术装甲布满裂痕,肩部的净光徽章已有一半碳化。窗外,圣林犹如由液态星辰构成的森林,在缓缓呼吸,每一次明灭都仿佛在低声细语。他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却在末端诡异地扭曲,似乎不受控制地向着圣林的方向延伸而去。
凯恩的右手紧紧攥着战术腰带上的家徽——一枚小小的银质护符,上面刻着妻子与女儿的名字。那是他最后一次回家时,女儿亲手为他别上的。他仍记得她笑着说:“爸爸,你要做最亮的光。”
“光……?”他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他曾坚信自己是那道光,是秩序的守护者,是仁德的化身。然而,此刻他眼睁睁地看着莉娅化作结晶,看着托姆走入森林,他们脸上那近乎神性的平静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才是那个被黑暗蒙蔽的人。
“我命令他们前进,我让他们相信任务的意义,我告诉他们‘仁德必胜’……可我最终带他们走向了什么?”
他的胃部一阵抽搐,这并非源自饥饿,而是某种深入灵魂的悔恨。他回忆起莉娅最后的眼神——那并非恐惧,而是怜悯,仿佛在说:“队长,你还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是善良的代价?还是纯粹的代价?”
他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指挥官的命令:“确保G-739无威胁,执行净光协议。”
可究竟什么才是“威胁”?是那些安静冥想的居民?是那无法解释的低语?还是……他自己内心不断滋长的动摇?
“如果仁德并非光明,那它又是什么?”
“如果善良并非克制,而是牺牲……那我是否也应献祭自己?”
他猛然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一丝黑色的纹路如蛛网般悄然蔓延开来。他感到那低语正在渗透——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神经末梢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