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餐时分，浪花宫临海的餐厅里飘散着烤鱼的焦香与香料的气息。
当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东方边境的紧张局势时，气氛却没有变得凝重一分。
“德里王国居然要和鸢尾开战？”
忒修斯放下手中的银叉，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他们难道没有收到任何关于雅努斯的消息吗？之前的事传开后，附近海域的海盗见了我们多尼亚的商船都绕道走，生怕不小心冒犯了巨龙之威。”
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我真不敢相信，一个庞大的王国，在情报和判断力上，竟然连那些只认钱的海盗都不如。”
“他们印象里肯定雅努斯被当奴隶了，毕竟谁都想不到恶龙好这一口，对吧，恶龙。”
德尔翁挑了挑眉，他现在也算是慢慢接受了我这个“恶龙妹夫”这个设定，现在最多和我贫贫嘴，我也懒得和他计较。
我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块汁水丰盈的烤肉，金色的竖瞳里掠过一丝兴趣：“哦？听起来，你对他们很了解。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个靠着狮鹫和钢铁立国的德里，究竟凭什么如此自信，认为能吞下鸢尾。”
德尔翁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诉说一个沉重的话题。
“德里王国的强大，建立在一种非常残酷的体系之上。首先，也是他们最‘臭名昭着’的一点，是极其盛行的奴隶买卖。几乎所有被征服地区的民众，都会迅速沦为他们的奴隶商品。”
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而他们的战争方式，正是基于这庞大的奴隶资源，直接而……残忍。”
他看向我，又扫过面露关切的雅努斯和瑟薇娅，详细解释道：
“他们会驱赶第一批被洗脑最彻底、或者被视为‘消耗品’的奴隶，组成所谓的‘死亡连队’。这些可怜人往往被施以简单的狂热魔法或药物，穿着最简陋的装备，发起纯粹的自杀式冲锋。目的只有一个——用血肉之躯消耗敌人的体力、箭矢和魔法。”
“而这只是开始，”德尔翁的声音更沉了，“当敌方的阵线在抵御死亡连的疯狂冲击而陷入混乱或筋疲力尽时，德里后方的魔法部队会毫不犹豫地展开无差别的覆盖轰炸。他们根本不在乎死亡连那些奴隶的死活，魔法风暴会席卷整个前线，将敌人和自家的炮灰一同吞噬。”
雅努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有些发白。
瑟薇娅也握紧了手中的杯子，耳鳍不安地轻轻颤动。
“而这连环打击的最后一步，”忒修斯抬手，指向窗外仿佛无尽的天际，“就是他们的狮鹫骑兵。当战场被魔法蹂躏得一片狼藉，幸存者惊魂未定之际，这些天空的霸主便会从云层中俯冲而下，进行最后的收割。干净、高效，且几乎难以抵挡。”
“凭借这种三段式战术，德里王国在过去几十年里扩张迅速，掠夺了无数土地，也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奴隶，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听完忒修斯的描述，餐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我晃了晃杯中如血般殷红的葡萄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听起来，像是一场……规模盛大的烟火表演前，蹩脚的暖场杂耍。”
我看着一本正经的德尔翁，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指了指身边的瑟薇娅，说道：“瑟薇娅和我一起去前线玩一圈，你没意见吧？”
“什么？！”
德尔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声音都提高了八度，“肯定不行！前线那么危险，瑟薇娅还这么小，她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他护犊子似的张开手臂，仿佛这样就能把妹妹挡在一切危险之外。
“我要去，哥哥！”瑟薇娅立刻站到了我这边，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地看着德尔翁。
德尔翁顿时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捂着胸口：“我亲爱的妹妹！你怎么能……怎么能老是帮他说话呢！”
他指着我，一脸“我家白菜被猪拱了而且还主动帮猪说话”的悲愤，“你以前最听哥哥话的！”
瑟薇娅微微鼓起脸颊，认真地看着哥哥：“哥哥，我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你一直保护在身后的小人鱼了。我有力量，而且霍格会保护我。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声音柔和却有力，“我想亲自守护一些东西，比如多尼亚，比如鸢尾的朋友，也比如……他。”
她的目光扫过我，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虽然我完全不需要她保护就是了。
“可是……那是战场！不是音乐厅！”德尔翁试图挣扎。
“我的声音现在也能成为力量，”瑟薇娅反驳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而且，哥哥你不是说过，真正的战士从不畏惧风浪吗？还是说，你之前都是在骗我的？”
“我……”
德尔翁被妹妹用自己说过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半天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只能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看着德尔翁被瑟薇娅怼得无话可说的模样，我忍不住低笑出声，拍了拍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好了，笨蛋王子的反对无效。”
我站起身，对瑟薇娅说，“既然决定要去，那么今天下午，你需要学会一件事。”
瑟薇娅好奇地望向我：“什么事？”
我展开背后的龙翼，阴影瞬间笼罩了她。
我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带着龙族特有的、充满野性与期待的笑容：
“学会如何在我的龙形态下，骑在我的背上，适应高速飞行。我们过几天就直接飞过去。”
瑟薇娅的红瞳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惊奇与兴奋，她用力点头：“好！”
德尔翁在一旁发出一声无力的呻吟，小声嘀咕：“骑龙背上……”
————
“对，骑上来。”
我舒展着庞大的龙形身躯，漆黑的鳞甲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龙翼半敛，悬停在空中，等待着我的公主。
露台上，热闹非凡。
忒修斯端着茶杯，优雅地靠在石栏边，眼里带着看好戏的兴味。德尔翁则紧张地扒着栏杆，手指用力得发白，嘴里不停念叨：“小心点……一定要抓紧啊……”
雅努斯站在忒修斯旁边吃着点心，看着空中的我。
更远处，多尼亚的市民们似乎也习惯了这偶尔出现的庞然大物。
街巷间虽有议论，却并无恐慌。
毕竟，王宫早已放出消息——恶龙阁下近日可能会现身，但诸位无需担忧自身安全，因为据观察，此龙目标明确，只对公主感兴趣。而多尼亚英勇的瑟薇娅公主，已然“自我牺牲”，承担了这项“艰巨任务”。
甚至有商贩在路边支起摊位，售卖着“恶龙与公主”主题的小点心，生意颇为红火。
这时，瑟薇娅的身影出现在露台边缘。
她换上了一身便于活动的利落服饰，银发在风中飘扬。她看着下方悬停的巨龙，红瞳中没有畏惧，只有跃跃欲试的明亮光彩。
“抓住我颈后那块逆生的菱形鳞片，那里最稳当。”
瑟薇娅深吸一口气，没有犹豫，纵身向下一跃——精准地落在了我宽阔如平台的脊背上。
她微微踉跄一下，立刻按照我的指示，双手紧紧抓住了那块冰凉而坚硬的领头鳞。她的动作大胆而果断，引得露台上传来德尔翁一声压抑的惊呼和雅努斯的轻呼。
“抓稳了？”我感受着她小小的重量和那双紧紧抓住鳞片的手。
“嗯！”她的回应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那么……起飞了！”
话音未落，我巨大的龙翼猛地展开，随后用力一扇！
强劲的气流瞬间以我为中心向四周排开，吹得露台上几人衣袂翻飞，几乎睁不开眼。
“我的妹妹飞了啊!”
下一秒，我带着背上的瑟薇娅，如同离弦之箭般骤然加速，直冲云霄！
“呀——！”
骤然提升的速度和高度让瑟薇娅忍不住惊叫出声，但声音里更多的是刺激与兴奋，而非恐惧。
狂风在她耳边呼啸，却奇异地没有想象中那般割面，仿佛有无形的力量为她挡开了最猛烈的气流。
我们冲破低空的云层，水汽瞬间打湿了她的发梢和衣衫。
眼前豁然开朗，蔚蓝的天空无边无际，太阳仿佛近在咫尺，将我的鳞片和她银色的头发都镀上了一层耀眼金边。
下方，浪花宫和多尼亚城邦迅速缩小，变成棋盘般的精致模型，蜿蜒的海岸线和广袤的大海尽收眼底，壮丽非凡。
“感觉如何，我的小人鱼？”
我带着她在云海之上盘旋，感受着她紧紧贴伏在我背上的身体和那逐渐适应后变得平稳的呼吸。
瑟薇娅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与自由：“太……太棒了！霍格！我好像……触摸到了天空！”
她的笑声如同银铃，洒落在万米高空。
我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满足意味的龙吟，回应着她。
“想不想去海平面飞两下？”
我在瑟薇娅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诱惑的意味。
在云层之上翱翔固然壮阔，但贴近海面的飞行，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刺激。
瑟薇娅毫不犹豫地回应，兴奋清晰地传递过来：“想！”
我发出一声愉悦的低吼，巨大的龙翼优雅地倾斜，身形骤然下沉，如同漆黑的流星划破蔚蓝的天幕，朝着下方那无垠的碧色镜面俯冲而去。
风声在耳边变得更加尖啸，高度急剧下降带来的失重感让瑟薇娅忍不住又轻呼了一声，但她的手依旧稳稳地抓住我的鳞片，身体低伏，完美地贴合着我的背脊，仿佛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就在即将触及翻涌的浪花之时，我猛地舒展双翼，姿态流畅地改俯冲为贴海滑翔。龙翼末端几乎要扫过涌起的浪尖，带起两道白色的水汽轨迹。
我们以惊人的速度贴着海面飞行，视野瞬间被无限拉近的碧波填满。
飞溅的冰凉水珠偶尔扑打在瑟薇娅脸上，带来咸涩清新的气息。
远处的浪花宫和珍珠港在我们的高速飞行中仿佛被拉成了模糊的色块与线条，白色的建筑群与密集的船帆一晃而过。
港口的民众或许能看到一道巨大的黑色阴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掠过海面，引起阵阵惊呼和指点点，但没人能看清龙背上那银发飞扬的身影。
这种极致的速度与贴近自然的刺激，是在高空飞行无法比拟的。
瑟薇娅的红瞳熠熠生辉，感受着风、海水、速度交织在一起的、令人战栗的自由。她甚至尝试着，在我的庇护下，微微松开一只手，感受气流从指缝间穿过的力量。
绕着多尼亚的海岸线飞掠了壮观的一圈后，我的速度渐渐放缓，高度也略微提升，不再紧贴浪花，而是以一种更悠闲的姿态，朝着浪花宫的方向滑翔而去。
最终，我们如同归来王者，平稳地降落在浪花宫最高的露台之外。
我收敛龙翼，微微伏低身躯，方便背上的瑟薇娅下来。
瑟薇娅轻盈地跳落到露台地面，脸颊因为兴奋和风吹而泛着红晕，银发有些凌乱，眼中却闪烁着星辰般明亮的光芒。
她转过身，仰头看着我恢复人形，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灿烂笑容。
“太刺激了，霍格先生！”
她声音带着些许喘息，“感觉整片大海都在脚下飞驰！”
我走到她面前，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拂过她微凉的脸颊。
“喜欢就好，”我笑了笑，“看来你没有恐高。准备好，过两天的旅程，只会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