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雪松看着他,眼神深邃莫测。
片刻后,他缓缓点了点头,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
“你放心。”
“只要你认下该认的罪,你的家眷本官会代为照料,保他们这辈子衣食无忧。”
这承诺轻飘飘的,没有任何保证,但郭崇鸣此刻只能选择相信。
“咚…”
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谢……大人恩典……”
郭崇鸣艰难地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没有再看潘雪松,像个游魂一样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首辅府。
回到了自己那座此刻显得格外冷清的府邸,郭崇鸣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他挥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坐在书桌前,铺开纸,研好墨。
手在微微颤抖,但郭崇鸣还是提起了笔。
开始写认罪书,将自己在北境漠原镇等地如何与地头蛇刘霸天勾结…
如何倒卖军械粮草至丽北国….
如何杀人灭口以及后来为了掩盖罪行…
如何带兵进入夺魂天追捕“知情人”凌三,导致官兵重大伤亡等等“罪状”…
一桩桩,一件件,写得“清清楚楚”,“证据确凿”!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剜自己的肉。
“哎….”
写完之后,郭崇鸣放下笔长长地叹了口气。
“拿杯好酒来。”
他对着门外哑声吩咐。
很快,心腹管家端来了一杯酒。
酒色澄澈,香气扑鼻。
但郭崇鸣知道,这里面定然加了别的东西。(毒药)
没有任何犹豫,郭崇鸣端起酒杯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看到了自己可笑又可悲的一生。
然后,他仰起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很快….一股剧痛从腹中传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郭崇鸣捂着肚子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嘴角溢出黑血,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不甘,恐惧和对家人的担忧。
最终,一切归于沉寂。
翌日,陇元国兵部侍郎郭崇鸣“畏罪自尽”的消息在都城迅速散开。
然而,郭崇鸣到死都不知道…
在他死后不久,潘雪松在朝堂之上一改之前缓和的姿态,以雷霆万钧之势,痛心疾首地大力抨击郭崇鸣的“累累罪行”,称其辜负皇恩,罪大恶极,虽死不足以赎其罪!
并“顺应”朝议,以儆效尤为由,奏请陛下下旨将郭崇鸣全家抄家问斩,一个不留!
曾经显赫的郭府在一夜之间鸡犬不留,血流成河。
潘雪松用郭家满门的鲜血,狠狠地清洗了自己身上的嫌疑,向朝野展示了他的“铁面无私”和“雷霆手段”。
至于那轻飘飘的承诺?
在政治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几乎就在郭崇鸣饮下毒酒,郭家满门被推上刑场的同一时间。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北境,漠城边缘地带。
一个身影,从一片古林中踉跄着走了出来。
正是凌笃玉。
她身上的粗布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头发结团,脸上污迹斑斑,身上也被树枝划开了数道血口。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但那双大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两簇不灭的火焰!
凌笃玉站在一处高坡上,手搭凉棚,极目远眺。
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带着北境荒凉特色的原野。
而在原野的尽头,地平线上有一座城池的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灰黄色的高大城墙,猎猎飘扬的旗帜,以及城头上隐约可见的巡逻士兵身影….
漠城!!
这就是她心之所向,历经了九死一生终于抵达的地方!
看到这座城池的瞬间,凌笃玉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些许。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逃出生天的庆幸,有对未来的迷茫…更有一种想要活下去的强烈渴望!
这里,有相对完善的秩序或许能让她暂时摆脱那无穷无尽的追杀,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但凌笃玉明白,这里,绝不是终点!
潘雪松那个老阴货还在都城权势熏天,丽北国那些诡异的势力或许也不会善罢甘休。
它们就像一颗颗会引爆的炸弹随时炸向她。
漠城,只是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危机四伏。
“呼….”
凌笃玉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北境干燥尘土气息的空气,感受着喉咙里火辣辣的疼痛和胃里空荡荡的灼烧感。
随后,她停下休整。
(喝灵泉水吃肉干)
片刻后,凌笃玉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再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污迹,迈开坚定的步伐朝着远处那座大型城池,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荒凉的原野上,孤独却带着一种不屈的韧性。
新的篇章,即将在漠城展开。
而都城的血雨腥风与北境的暗流涌动,仿佛通过凌笃玉这个小小的身影隐隐地连接起来。
…….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