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父亲那难得“开恩”的一句话,岑知书脚下跟装了风火轮似的一溜烟就窜出了岑府。
“呼…..”
直到拐过了街角他才刹住脚步,扶着墙角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小厮旺旺也是个小机灵鬼,见状忙凑上前,脸上带着点心照不宣的笑:
“少爷,咱今儿个去哪儿逍遥??”
“听说东市新来了个杂耍班子,玩意儿挺新鲜呢,要不……”
岑知书却摆了摆手,脸上那属于“纨绔子弟”的浮躁神色缓缓褪去,眼神里透出一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沉静…..甚至带着点急切。
他整理了一下刚才跑得有些微乱的衣袍下摆,低声道:
“不去那些地方。”
“老规矩,去桃花巷。”
旺旺了然地点点头,似乎对少爷这个“老规矩”早已习以为常,顺从道:
“哎,好嘞少爷。”
主仆二人不再多言,一前一后融入了都城午后熙攘的人流中。
他们没有走向繁华喧闹的南市或东市,反而专挑那些僻静的街巷穿行。
越走,周围的屋舍越低矮,行人越稀少。
桃花巷名字听着风雅,实则是一条藏在都城繁华表皮下近乎被遗忘的角落。
巷子窄得仅容三四人并肩,地面的青石板有裂缝,缝隙里长出顽强的杂草。
两旁的院墙灰扑扑的,不少地方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块。
旺旺熟门熟路地在巷子中段一扇毫不起眼的黑木门前停下。
这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门环上都带着厚厚的铜绿。
岑知书左右看了看,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
他对着旺旺使了个眼色。
旺旺立刻会意,像往常一样走到几步开外的一个歪脖子老槐树底下,一屁股坐在凸起的树根上,嘴里嘟囔着:
“少爷您忙您的,小的就在这儿候着。”
说完,竟真的抱着胳膊脑袋一点一点地开始打起了瞌睡,只是那眼皮缝隙里偶尔会瞥一眼留意着巷子两头的动静。
“嗯。”
岑知书见旺旺安置好了这才转身,抬手却没有去碰那锈迹斑斑的门环,而是用一种特定的节奏屈起手指,在那扇黑木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
“叩,叩叩,叩,叩叩。”
敲门声在这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门栓被缓缓抽动的“嘎吱”声。
木门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里面光线昏暗看不真切。
岑知书身形一闪便敏捷地侧身挤了进去。
在他进去的瞬间似乎有一只枯瘦的手从门内阴影中伸出飞快地将门重新关上,落栓。
旺旺靠在老槐树上,心里在想着事儿。
他跟着少爷来这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少爷都要在里面待上一两个时辰,有时甚至更久。
出来的时候,少爷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不像去赌坊赢了钱的兴奋也不像去了勾栏听了曲儿的惬意,反倒像是……像是完成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他曾经大着胆子问过一次,少爷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来拜访一位隐居的先生,请教些学问上的事情。
可旺旺心里嘀咕,什么先生会住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而且请教学问需要这么神神秘秘,每次都跟做贼似的吗??
不过,旺旺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少爷待他不薄,自己只需要按照少爷的交代做就行。
天色就在这等待中一点点的暗了下来。
夕阳的余晖彻底被灰蓝色的暮霭吞噬,巷子里变得昏暗不明。
“吱呀——”
那扇黑木门再次被打开。
岑知书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在暮色中看不太真切,但步履比进去时略显沉重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难题。
反手轻轻带上门走到老槐树下,岑知书用脚尖轻轻踢了踢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旺旺。
“醒醒,走了。”
旺旺一个激灵睁开眼,抹了把嘴角赶紧站起身:
“少爷,您出来啦!咱回府?”
“嗯,天黑了,该回去了。”
岑知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平淡,他下意识地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那动作看似寻常但旺旺眼尖地注意到,少爷袖口内侧似乎沾上了一点深色的污渍,像是……墨迹?
还是别的什么??
“少爷,您这……”
旺旺指了指他的袖口。
岑知书低头看了一眼,眼神微动,随即用另一只手随意地掸了掸,语气轻松了些:
“哦,没事,不小心蹭了点灰。”
“这破地方灰尘就是大。”
“走吧,回去晚了老头子又该念叨了。”
他不再多言,转身朝着巷子外走去。
旺旺赶紧小跑着跟上,心里的那点疑惑也随着少爷恢复“正常”而暂时抛到了脑后。
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桃花巷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