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彩这才端起空碗,对凌笃玉使了个眼色,两人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回到院中,天色几乎完全黑透了。
小彩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又去灶房盛了两碗粥出来:
“不好意思啊小玉都没好好招待你,忙到现在,你也饿了吧?”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将就吃点。”
粥是简单的糙米粥,但熬得火候十足,入口即化。
就着一点小彩自己腌的咸菜,凌笃玉吃得很香。
她确实有些饿了。
两人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就着灶膛里未熄的膛火安静地吃着粥。
气氛有些沉默,却并不尴尬。
“小彩姐…”凌笃玉轻声开口,“你把段伯伯照顾得真好。”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敬佩。
小彩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用筷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说道:“他是我爹啊。”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又说道“要不是为了护着寨子里的兄弟,爹也不会…”
小彩没有再说下去,但凌笃玉能感觉到她的那份落寞与悲伤…
……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爽朗:
“小彩?你在家吗?”
“我看院门没闩,就进来了。”
小彩闻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惊喜?
她飞快地放下碗,用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应道:
“在呢!是大风哥啊?快进来!”
一个身材高壮,穿着深蓝色干净短打的年轻男子迈步走进院子…
他约莫二十左右的年纪,脸庞棱角分明,眉毛浓黑,鼻梁高挺,称得上硬朗英俊。
在这个吃不饱穿不暖的荒年,这么周正的男子确实少见。
进来后,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目光一扫,先是落在小彩身上,显得十分熟稔亲切。
随即又看到一旁的凌笃玉,笑容不变,眼神里却极快地闪过一丝探究和意外。
“正吃饭呢?我没打扰吧?”名叫大风的男子笑着说道,手里还提着一捆干柴,“下午去山里砍柴,顺道多砍了些给你送点过来。”
省得你明天不用再去费力抱柴了。”
他的举动看起来体贴又自然。
小彩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大风哥,你又给我送干柴..…快放下吧,总是麻烦你…”
“这有什么麻烦的?顺手的事。”
大风爽快地把干柴放在灶房门口,动作利落。
他这才像是刚注意到一旁的凌笃玉,带着友善的笑容问道:
“这位是……?以前没见过,新来的姐妹?”
“嗯!”小彩连忙介绍,“这是小玉,是陆叔的客人….菊婶带来我家的,以后就住西屋了。”
“小玉,这是大风哥,他……他经常帮我家干些力气活。”
介绍大风时,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羞怯和依赖。
凌笃玉放下碗,站起身礼貌地点头:
“大风哥,你好。”
大风脸上的笑容更盛,显得十分热情地说道:
“好啊! 小彩一个人在家照顾段爷也辛苦,有个伴真好!”
大风话语得体,眼神却在凌笃玉身上不着痕迹地多停留了两秒,似乎在快速地评估着什么。
“小彩,段爷今天怎么样?”
大风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回段长富身上,语气里充满了关切。
“刚吃了饭喝了药睡下了。”小彩答道,“今天精神头好像还行。”
“那就好,那就好。”
大风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真诚地说道:
“段爷是条真汉子,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小彩,你也别太累着自己,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我力气大着呢!”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充满了同情和仗义,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热心肠的好青年。
小彩显然十分受用,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嗯,我知道,谢谢大风哥!”
大风又闲聊了几句,问了问水缸满不满,明天要不要帮忙挑水之类的琐事,表现得无比周到。
但他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扫过凌笃玉。
那目光深处,隐藏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算计。
凌笃玉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多话。
不知为何,这个大风的热情和爽朗,总让她觉得有些……
过于完美了,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尤其是他看小彩的眼神,表面关切,深处却少了一丝真正的情感温度。
一个人的真心是感受的出来的,就如崔叔他们…
又说了几句,大风便告辞了,临走前还特意对凌笃玉笑了笑:
“小玉妹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住这就当是自家,别客气啊!”
送走大风,小彩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心情似乎好了了许多,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凌笃玉说:
“大风哥人挺好的,听我爹说以前也是逃难来的,跟家人走散了。”
“他力气大,肯干活,寨子里谁家有事他都乐意帮忙。”
“特别是我们家,因为我爹以前帮过他….嗯,反正他帮了我们很多。”
“小玉,快去屋里早点休息吧。”
凌笃玉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她初来乍到,不宜对任何人妄下判断。
是夜,凌笃玉躺在西屋干净的木床上,身下铺着松软的干草,盖着带着阳光味道的薄被舒服地翻了翻身。
窗外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白日里的一切在她脑中回放….
陆刀把子的复杂往事,段家父女的艰难相依,菊婶徐老汉的淳朴善良,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热情得有些过头的大风….
喝了些灵泉水,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必须尽快养好身体,恢复力气,早点离去。
这里的平静或许只是暂时的,她身上的麻烦远未结束,自己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须得谨言慎行。
隔壁屋里,隐约传来段长富几声模糊的呓语和小彩轻柔的回应声…
脑子放空,凌笃玉缓缓沉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