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过去,京城表面依旧繁华喧嚣,暗地里的波澜却愈发汹涌。
护龙山庄的效率极高。在上官海棠的暗中追查下,以及那封“无意”流传出来的信件所暗示的“市场需求”误导下,她很快锁定了一个关键人物——内承运库一位年近花甲的老文书,姓钱。此人职位不高,却因常年负责登记造册,对库内物品的入库、调阅、乃至人员变动记录烂熟于心,且家中老妻久病缠身,需钱用药。
这一日,钱文书下值后,愁眉苦脸地走向一家药铺,为妻子抓药。结账时,看着那昂贵的药价,不禁唉声叹气。
恰在此时,一位衣着体面、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恰好”也在店内,见状便主动上前搭话,言语间透露出对钱文书困境的同情,并“无意间”提及听闻内库近日似乎入库了一批稀罕的海外药材,若是能得些许边角料,或对痼疾有奇效云云。言语似是闲聊,却句句敲在钱文书的心坎上。
钱文书起初警惕,但对方言语恳切,又只是感慨并无索求,加之家中困境实在难熬,便不由得多说了几句,抱怨内库管理森严,便是边角料也绝非他能染指。那中年男子闻言,不再多言,反而慷慨地替他付了药资,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地址,说若是日后遇到难处,或可寻他相助,随即便告辞离去。
钱文书握着那袋药,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却也将那地址默默记下。他并不知道,这位“好心人”乃是护龙山庄外围一名极擅察言观色、攻心为上的密探。
这一切,自然未能逃过朱宸濠布下的眼线。消息很快传回宸郡王府。
“王爷,护龙山庄的人已经接触了内库的钱文书,并未用强,而是施以恩惠,放长线钓大鱼。”心腹低声禀报。
朱宸濠正在翻阅一本前朝兵书,闻言头也未抬,淡淡道:“知道了。让我们在太医院的人,‘偶然’发现钱文书妻子病案所需的一味罕见药材,正好与近日入库的某批贡品中的一味辅料名称相似,然后,‘按规矩’将此发现记录在案,暂时封存,不予调用。”
“是!”心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王爷这是要将那钱文书所需的“药引”,巧妙地与内库中的物品联系起来,进一步增加其心理压力,逼其就范,却又做得天衣无缝,仿佛只是太医院按章办事。
与此同时,东厂那边也没闲着。
曹正淳得意于献宝之功,越发看朱无视不顺眼,加之流言四起称朱无视对此“心怀不满”,更是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他竟主动向病体稍愈的皇帝进言,以“查验贡品真伪,以防奸人用赝品欺君”为名,建议派东厂能手协助内库,重新核验近期入库的一批重要贡品,其中自然包括了那枚天香豆蔻。
皇帝朱厚照近日精神稍好,对曹正淳的“忠心”颇为受用,竟随口应允了。
消息传出,朱无视在护龙山庄内脸色瞬间阴沉如水。曹正淳此举,名为核验,实为监控!这阉奴是想将他接触天香豆蔻的所有可能路径都彻底堵死!
“好个曹正淳!”朱无视指节捏得发白,眼中杀机几乎凝成实质,“本侯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他立刻下令,让上官海棠暂停对钱文书的进一步接触,以免被东厂顺藤摸瓜。计划不得不暂时搁置,等待更好的时机。
这一切明争暗斗,自然也落在了朱宸濠的眼中。
“曹正淳倒是帮了个‘忙’。”朱宸濠得知东厂要介入核验后,不由轻笑,“如此一来,皇叔短期内更难得手,反而会更焦躁,更容易出错。”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让我们的人,在东厂负责核验的档头身边,不经意地透露,说护龙山庄似乎对内库的人事记录‘格外感兴趣’。”
“是,王爷!”
于是,数日后,东厂那位负责核验的档头,便从“心腹”小太监那里“偶然”听说,护龙山庄的密探似乎在前段时间暗中打听过内库几个老文书的情况,特别是那位姓钱的。档头闻言,顿时如获至宝,立刻将此事添油加醋地报给了曹正淳。
曹正淳一听,勃然大怒:“好哇!朱铁胆!果然贼心不死!竟敢打内库的主意!还想从杂家眼皮子底下搞鬼!来人!给杂家把那个姓钱的老家伙盯死了!还有,核验的时候,给杂家睁大眼睛,特别是那天香豆蔻,绝不容有失!但凡有半点可疑,立刻报给杂家!”
东厂对钱文书和内库的监视,瞬间提升了数个等级。护龙山庄的行动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朱无视得知消息,气得几乎砸了书房的一方端砚!他断定是曹正淳故意找茬,更是将这笔账狠狠记下。
而始作俑者朱宸濠,则安然坐在府中池塘边喂鱼。
“鹬蚌相争…”他撒下一把鱼食,看着锦鲤争抢,嘴角含着一丝淡漠的笑意。
如今,朱无视被曹正淳死死盯住,难以妄动。而曹正淳的注意力,也完全被朱无视和那枚豆蔻吸引。
那么,有些事,他就可以更方便地去做了。
比如,那只吞了珠子的猫。
比如,如何让那枚藏在猫腹中的豆蔻,在关键时刻,“恰到好处”地出现。
暗潮汹涌,而他手中的线,正在缓缓收紧,引导着那两位“棋手”,一步步走向他预设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