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乌篷船沿运河北上，夜航十日，抵达通州码头时，正值霜降。
京城笼罩在初冬的薄雾里，九门守备森严，盘查往来行人。冷云霓与楚随云扮作投亲的姐弟，醉渔翁则易容成老仆，混在熙攘的人流中入了朝阳门。
京城繁华，远胜江南。酒旗招展，车马粼粼，但冷云霓敏锐地察觉到，这繁华之下涌动着不安。市井巷陌间，多了不少眼神锐利的便服汉子；茶楼酒肆里，常有官员模样的的人窃窃私语，见人靠近便噤声。
他们下榻在西城一间不起眼的客栈“悦来居”。入夜，醉渔翁外出打探消息，带回一个惊人的情报：三日前，钦天监监正张玄素暴毙于观星台，官方说法是失足坠亡，但暗地里流传，他是因“妄测天机”被灭口。
“张玄素是青峰的老友，”醉渔翁压低声音，“他死前托人送出一张字条。”他展开一张皱巴巴的桑皮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四个狂草小字：“龙醒则噬”。
冷云霓心头一凛。龙醒？是指皇帝修炼的帝王蛊即将大成，还是指龙脉有变？
“还有更蹊跷的，”醉渔翁继续道，“近来京城屡有孩童失踪案，官府查不出头绪。但老夫发现，这些孩子都是阴年阴月阴日生人。”
楚随云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邪术祭品的条件！”
冷云霓指尖轻叩桌面，沉思片刻：“张玄素的死和孩童失踪，恐怕都指向同一件事——皇帝的计划已到关键阶段。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锁龙台。”
然而锁龙台究竟在紫禁城何处？沈墨心留下的地图只标注了大概方位在内廷，具体位置成谜。
正当三人一筹莫展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猫叫。楚随云开窗，见一只通体漆黑的玄猫蹲在窗台，碧绿的眼瞳盯着冷云霓，口中衔着一枚青铜钥匙。
猫放下钥匙，转身跃入夜色。冷云霓拿起钥匙，发现钥匙尾部刻着一个小小的莲花印记——与寒山寺衣箱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是墨清池？”楚随云惊疑不定。
冷云霓摇头：“猫的行踪不像人为驱使。这钥匙……或许是师父的另一重安排。”
钥匙入手冰凉，隐隐与怀中的青霜剑产生共鸣。冷云霓尝试将一丝玄火真元注入钥匙，钥匙表面竟浮现出淡淡的荧光，指向东北方向。
“它在指引方位！”醉渔翁低呼。
东北方，正是紫禁城所在。
二
次日黄昏，细雨霏霏。
冷云霓独自来到紫禁城东华门外。细雨中的宫城巍峨肃穆，琉璃瓦泛着冷光，守卫的禁军盔甲鲜明，眼神如鹰。
她远远望着宫墙，掌心紧握那枚青铜钥匙。钥匙的指引愈发清晰，锁龙台的确就在这深宫之中，但具体位置依旧模糊。
正当她凝神感知时，一顶八抬大轿在禁军护卫下缓缓行至东华门。轿帘微掀，露出一张苍白阴柔的脸——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曹谨行。曹谨行目光扫过人群，在与冷云霓视线交汇的刹那，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冷云霓心头警铃大作，立即低头隐入人群。曹谨行是皇帝心腹，权势滔天，他刚才那一眼绝非偶然。
她迅速返回悦来居，将情况告知醉渔翁和楚随云。
“曹谨行此人深不可测，”醉渔翁面色凝重，“他不仅是内相，更传闻精通邪术，是皇帝修炼帝王蛊的重要助手。若被他盯上，麻烦就大了。”
果然，入夜后，客栈外多了几个形迹可疑的盯梢者。更糟糕的是，钥匙的指引开始变得紊乱，仿佛受到了干扰。
“宫里有阵法屏蔽感知。”冷云霓蹙眉，“必须找人带我们进去。”
楚随云忽然道：“师叔可记得张玄素暴毙之事？他有一独子张云逸，在钦天监任漏刻博士，或许知道些什么。”
事不宜迟，当夜，醉渔翁施展妙手，从张府仆役口中探得张云逸因父亲横死，心灰意冷，常夜宿于观象台。
三
观象台位于城东南隅，夜深人静，唯闻更漏滴答。
张云逸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面容憔悴，正对着一堆星图发呆。见三人突然现身，他先是一惊，待醉渔翁表明身份并出示张玄素遗书后，他顿时泪流满面。
“父亲死前夜观天象，说‘帝星晦暗，妖星犯紫垣’，次日便……”张云逸哽咽道，“他曾密语于我，若他遭遇不测，可去御药房寻一位叫苏合的老太监。”
“御药房？”冷云霓心中一动。锁龙台需要大量龙气支撑，皇帝若行逆天之事，必然需要药物维持，御药房或许真有线索。
张云逸又道：“父亲还留话说，若有人持莲花钥匙而来，可告之：锁龙不在台，在井。”
井？冷云霓与醉渔翁对视一眼，心中豁然开朗！紫禁城内确有一口神秘的珍妃井，传闻前朝有妃子投井身亡，井口常年封锁，阴气极重。若锁龙台真与帝王蛊有关，借阴井之地修炼，确有可能！
正在此时，观象台下突然传来嘈杂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
“不好！是东厂番子！”张云逸脸色煞白，“定是曹谨行发现你们来找我了！”
醉渔翁当机立断：“兵分两路！我带张小子引开追兵！云霓你们速去御药房！”
冷云霓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拉起楚随云，从观象台另一侧悄然遁入夜色。身后传来醉渔翁的长啸和番子的呵斥声，渐渐远去。
四
御药房位于紫禁城外围，已是深夜，仍有灯火。
冷云霓二人避开巡逻守卫，潜入药库。库内药香浓郁，陈列着无数珍贵药材。楚随云眼尖，发现一处药柜的抽屉把手磨损严重，显然常被拉动。拉开抽屉，里面并非药材，而是一卷用油布包裹的皇宫水道图。
图中详细标注了宫中明渠暗沟，而在珍妃井位置，用朱笔画了一个醒目的圆圈，旁注小字：“阴龙眼，子时气涌”。
“果然在珍妃井！”楚随云低呼。
突然，药库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尖细的嗓音：“苏合，陛下明日需用的‘龙涎香’可备好了？”
另一个苍老声音回道：“曹公公放心，已备妥了。”
是曹谨行！他竟然亲自来了御药房！
冷云霓二人屏息凝神，藏身于高大药柜之后。透过缝隙，只见曹谨行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御药房管事太监苏合恭敬相迎。
曹谨行检查了所谓“龙涎香”（实则是一盒散发着诡异腥气的黑色膏状物），阴冷的目光扫过药库，突然停在冷云霓藏身的药柜方向！
“苏合，这药柜后面，是不是该清扫了？”曹谨行慢悠悠地说道，指尖悄然扣住了一枚淬毒银针。
气氛瞬间紧绷到极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皇宫西北角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火光冲天，隐约传来“走水了”的呼喊！
曹谨行脸色一变，顾不得药库，立即带人冲了出去。
冷云霓心知这爆炸来得蹊跷，或许是醉渔翁为他们创造的时机。她不敢耽搁，与楚随云迅速按图索骥，向珍妃井方向潜去。
夜色深沉，紫禁城如同张巨兽的口，而他们正一步步走向它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