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在死寂的废土上扬起漫天尘埃,将那片刚刚吞噬了无数秘密与罪恶的地陷区远远抛在身后。车内,无人言语,只有引擎沉闷的轰鸣和伤员压抑的呻吟在密闭空间内回荡,气氛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陈默坐在头车副驾驶,目光透过沾染了放射性尘埃和不明粘液的防弹玻璃,漠然地注视着前方那片千篇一律的荒凉景象。他的身体靠在椅背上,肌肉却依旧紧绷,仿佛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任何方向袭来的危险。精神上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来,但他强行保持着清醒,空间感知如同受损的雷达,依旧以最大功率扫描着周围数百米的范围。
不知行驶了多久,当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由风化的岩石构成的稳定区域,并且环境监测显示辐射值略有下降时,陈默终于下达了命令。
“停车。休整十分钟。检查伤员,补充水分。”
车队缓缓停下,引擎熄火。绝对的寂静瞬间降临,只有车外偶尔呼啸而过的、带着沙砾的风声,提醒着他们依旧身处险境。
队员们沉默地执行着命令。轻伤者协助苏婉检查重伤员的情况,更换绷带,注射镇痛剂和抗生素。陈锋依旧昏迷,但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老周断了几根肋骨,脸色苍白,但意识清醒;陈浩内腑受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痛,但他坚持自己处理。
陈默推开车门,踏上了这片相对“安全”的土地。脚下的岩石粗粝而冰冷,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辐射尘和化学污染的刺鼻气味依旧浓烈,但相比设施内部那令人窒息的绝望,这里至少有了些许……空旷。
他走到一片稍微突起的岩石上,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队员们,最后落在了那三辆布满刮痕和污渍的钢铁座驾上。它们承载着希望,也浸染着鲜血。
“全体集合。”陈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还能行动的队员们,包括正在处理伤口的苏婉和吴教授,都默默地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他们脸上带着硝烟、血污和深深的疲惫,眼神却依旧坚定。
陈默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最终定格在队伍中那个空出来的位置——原本属于王磊的位置。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右手,握拳,置于左胸心脏的位置。
“敬礼。”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煽情的悼词。所有队员,无论伤势轻重,都挺直了脊梁,抬起了右手,握拳置于胸前。这是“守望者”对牺牲战友最崇高的敬意,也是生者对死者最沉重的承诺。
空气仿佛凝固了。风依旧在吹,卷起沙尘,掠过众人肃穆的脸庞。远处,是那片吞噬了王磊和无数过往的、死寂的禁区。此刻,在这片荒芜之地,一群伤痕累累的幸存者,用最简洁的仪式,为他们倒下的兄弟送行。
默哀,持续了一分钟。
当陈默放下手臂时,每个人的眼中都多了一丝更深沉的东西。那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将悲痛转化为力量的决绝。
“我们失去了王磊。”陈默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让每个人心头一震,“他用自己的牺牲,为我们换来了战胜强敌的机会,为我们指明了回家的路。”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他的牺牲,不会白费。我们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伤痛和失去。”
他示意了一下陈浩小心翼翼搬下来的那个密封箱,以及陈雪和吴教授紧紧抱着的存储设备。
“我们带回了‘始祖病毒’的原始样本,带回了可能终结这场末世的‘抑制血清’蓝图。”他的声音略微提高,“我们带回了揭露‘净世会’疯狂阴谋的铁证!我们带回了……关于这场灾难起源的、血淋淋的真相!”
“我们还带回了一样……意料之外的东西。”陈默的目光落在那颗被严密屏蔽的蓝色结晶上,眼神复杂,“它可能代表着危险,也可能代表着……新的可能性。”
“这些,就是我们的收获。”陈默缓缓说道,语气沉重,“是用王磊的生命,用我们所有人的鲜血和勇气换来的!它们很重,重到足以压垮我们任何一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看向他的队员们:“但是,我们必须把它们带回去!带回‘守望者’,带给所有在末世中挣扎求存的人!这不是结束,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们与‘净世会’的战争,从现在起,才真正打响!”
“带着王磊的那一份,活下去!战斗下去!”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直到真相大白于天下,直到这些罪魁祸首付出代价,直到……我们真正夺回属于人类的未来!”
队员们静静地听着,眼神中的疲惫逐渐被一种更加坚毅的光芒所取代。他们看着那个密封箱,看着那些存储设备,仿佛看到了牺牲战友未尽的遗志,也看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是的,收获是沉重的。它浸满了鲜血,背负着亡魂。
但它也是希望的火种,是刺破黑暗的利刃。
苏婉轻轻擦去眼角不自觉溢出的泪水,重新投入到对伤员的救治中,动作更加轻柔,却也更加坚定。陈浩忍着痛,仔细检查着车辆的关键部件,确保这回家的方舟不会在半路抛锚。陈雪和吴教授开始争分夺秒地整理和备份数据,确保万无一失。
短暂的休整结束。
“登车。”陈默下令,“我们回家。”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沉默,却充满了力量。他们将沉重的收获搬上车,将牺牲的悲痛埋进心底,将复仇的火焰与希望的种子一同打包,再次踏上了归途。
车辆重新启动,驶向远方那片被他们称为“家”的、在废墟中建立的微光。
前方的路依旧未知,但他们的方向,从未如此清晰。